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灯下黑》花曳 文案: 灯下明亮,灯下暗黑。 不正经文案:直男世界永远不懂,什么叫做受受不亲。 剧情版文案:一个拆迁钉子户,原是戎爷十年前故人。好多说道坐下来慢慢谈,帐,一笔笔算。 江湖和兄弟,是少年厉荣青春热血的全部。谁知道一个青年的出现,所有规则串了味儿,脱轨列车隆隆前行不复返…… 预计十五万短篇。日更。欢迎收藏。 小攻强势BT,不是温馨日常向,慎入,慎入,慎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爱情战争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厉荣,詹智尧,墨陆 ┃ 配角:彭嘉,俊儿,俏儿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拖出去,死了就埋了。”男人稍稍低着头,汗水从浓黑的短发上滴落,窗子外的阳光斜斜的打在他身上,麦色的肌肤上仿佛涂了层油,光亮,润泽。右手随意的扯开白色的缠手带扔在地上,热腾腾的,砸出地面上的浮尘,浮游飘散在金色的光柱里。   两个一身黑的男人上前,拖着地上那摊烂肉般的家伙退出门,立刻有其他人快步跟进,熟练的拿着拖布水桶的,清理四散的斑斑血迹。   站在门口的瞿扈侧着身子,看着那两个拖人的壮汉出了门,厌恶的缩了缩脚尖,防止被沾上血渍:“戎爷……”   男人嗯了一声,几分散漫的活动着肩胛放松身体,胸大肌、腹肌、肱二头肌……精壮的肌腱蓄着十足爆发力,没有那么夸张,却带着掩不住的戾气。   两个眉目温顺清秀的男孩迎过来,双生子,一样的白衬衫掖在裤带里,一样的腰细臀翘,双腿纤长。   男人接过大毛巾,擦了擦周身的汗水,丢给左手边的男孩。   右边的男孩默契十足的抖开手工定制的烟灰色斜纹棉衬衫,伺候着男人穿上。   男孩的目光扫过男人左后肩纵贯至腰的青墨睚眦文身,倾慕之色一闪而过,旋即默默提高了衣领,遮住了不尽的风光。   纽扣一颗颗扣上,遮住了男人结实的身体。做工精良的衬衫挺括合身,近乎完美的勾勒出他利落的线条轮廓,宽肩窄腰,极其打眼。   左手边的男孩把大毛巾归置到角柜处的收纳筐,重新回来,跪在男人脚边,修长的手指搭上黑底暗金花色的宽松大短裤裤腰,熟练的拉开松紧往下褪。   男人的大腿看过去壮实且强硬,偏偏他个高且腿长,怎么看都是恰到好处。   拳击裤下,棉质的纯黑内裤包裹着蛰伏的巨物,看过去懒洋洋的。   跪着的男孩咬了咬下唇抬头:“戎爷,换吗?”   此刻,右手边的那个孩子正在帮男人戴手表。亚光银色的一块,表盘简洁,连LOGO都没有,看过去倒是内敛的奇异。   “不。”   黑色的西裤被拉起,裤链,纽扣,腰带,一步步,遮掩住一身的锋芒。   然后是暗蓝带隐纹的领带,锃亮光洁的系带皮鞋。   男人伸出左手,男孩恭敬的打开镜盒,举在胸口,男人抬手即取的位置。   “说吧。”男人戴上金丝边眼镜。一瞬间,刚刚那个人形杀器踪迹全无,立在场地中央的男人气宇轩扬,甚至带了些商人的儒雅风范。   瞿扈弯着腰,神态恭谨:“戎爷,西五城区的拆迁还剩一户。”   男人扯了扯袖口,满意的勾唇,顺手掐了掐跪在地上男孩白净的脸颊:“俊儿,活儿做的不错,回头戎爷赏你。”   右边的男孩大着胆子,咽了下口水:“戎爷……”   男人回头,浓黑的眉毛上挑:“亏不了你。”   ……………………………………………………   宽大的海黄原木办公桌上,悠闲的架着交叠的双脚,主人靠在舒适的大班椅里,手里玩着打火机,啪啪作响。   “拆迁的价码翻了倍,另加一套芦庄同面积公寓房,对方不肯。”瞿扈盯着地面,西装衬衫的束缚让他不舒服,可是他更没胆不穿:“价码谈不拢,孙哥那边也用了办法……”   “哦?”男人的声音带了点兴味:“孙昌的招儿都不好使?这钉子户可以啊。”   瞿扈有点汗,讪讪的:“推土机都开到楼下了,那人理都不理。”   “倒是个暴脾气。”男人笑:“还有吗?”   “现在上头不是看着拆迁这块儿么,孙哥也不敢真把人弄死。”瞿扈带了点惶恐:“窗户砸了,那人扯了红条幅挡住,上面还写了大字,什么暴力拆迁违法之类的。后来孙哥让人把水电都停了,结果对方买了家用太阳能发电机……”   男人收起双脚,笑的肩膀都不可遏制的颤了起来:“难得孙昌踢到铁板。那人买东西用水难道不下楼离开家?人一走,先推了不就完了?”   瞿扈苦着脸:“那狗-日的不出门啊,所有东西都在网上买,听说工作都辞了,天天蹲家里。孙哥派去二十四小时盯梢的狗子跟我吐槽,成天就看着快递小哥一趟趟楼上跑了。还有,狗子告诉我,钉子户搞了什么摄像头连着网络直播,咱们敢强拆,他就直接玩鱼死网破。”   男人笑的身心舒畅:“爷还是头一次知道混道上的也能被老百姓玩死……有那个钉子户资料吗?孙昌什么打算?”   瞿扈上前几步,递过去早就准备好的薄薄两张纸:“孙哥向您请示,要不夜里干脆把人拖出来弄死算了,就是现在风口浪尖,加上那个劳什子网络连线,怕有麻烦。”   男人伸手接过资料,眯眼扫视着,弹了弹纸张:“詹智尧?”   ……………………………………………………   遍地的拆迁垃圾和红砖碎瓦,孤零零的一栋七层小楼倔强的矗在当中,灰头土脸破败不堪,看过去分外突兀。   秋天的太阳特别好,蓝天白云的,让人心情舒畅。   黑色宾利添越稳稳停住,瞿扈从副驾上下来,殷勤的拉开后车门,伸手挡住车沿:“戎爷,到了。”   厉戎下车,站定当场。   开车的阿雷和保镖大虎默默站到他身后。   刚刚接到消息的孙昌狼狈的跑过来:“戎爷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么点小事……”   “我再不来,这么点小事就要把你愁死了。”厉戎伸手拍了拍孙昌的脸,不轻不重:“想出万无一失好办法了?”   孙昌期期艾艾的:“快了快了……”   厉戎摸了摸下巴,日头在镜架上闪过一道耀眼的折光:“我去看看。”   孙昌大惊:“戎爷您这是打我嘴巴子啊,不不,您还是来真的打我嘴巴子好了。”   男人也没接话,抬脚往前走,不紧不慢,大腿上的肌肉随着步伐,在西装裤上绷紧又松开。   一众人等不敢多话,都孙子似的跟着。   厉戎停在楼下,微微抬了头看。   是那种九十年代初老旧的筒子楼,外面的涂料早就掉光了,水泥和红砖头裸-露着。所有的窗户都变成了空旷的黑洞,隐隐有风过的呼呼声,二楼的窗缝里,摇曳着两根生命力顽强的杂草,葱绿。目光上移,六楼靠左边的那户,窗户外面拉着两揸宽的红条幅,风吹日晒的,也就褪了色。上面用白漆写的大字,笔迹流畅,一蹴而就——   “暴力拆迁,藐视法律,罔顾人权,还我公道。”   “戎爷,上午王秘书刚来电话,让我们文明拆迁,注意影响。上头这王八犊子往市长邮箱写信告状。马勒戈壁,换成过去,老子直接把人剁了喂狗……”   孙昌愤愤的,摩拳擦掌:“戎爷您给句话点个头,咱这儿管保把后事料理好,没有隐忧。”   厉戎点点头,粲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字写的不错。”   孙昌:“……”   看到厉戎真要进楼道,孙昌和瞿扈齐齐开了口:“戎爷——”   “文明拆迁,注意影响。”厉戎轻描淡写的,头也没回:“都给我立这儿,阿雷跟我上去就行。”   “戎爷,要不让大虎跟您上去?”瞿扈小心翼翼的规劝。   “要不让你瞿助理跟我上去?”厉戎微一扬头,眼角瞄到窗口那处条幅上的“拆”字抖了抖,很快恢复平静。男人抿住削薄的嘴唇笑了,神情愉悦。   瞿扈不敢吭声了。   站在那扇破烂的只能进废品回收站的防盗门前,厉戎打量着周围墙壁上血淋淋的大红恐吓字样,无奈摇头:“永远都是这么下三滥的几招。阿雷,敲门。”   阿雷瘦弱精干,闻言一声不吭的上前敲门。   可笑的是那扇门上铁皮防盗网都没了,连栏杆都断了几根,锈迹斑斑,阿雷落手都找不着能出响的地方。   难怪泼红漆忘了这处宝地。   阿雷敲了好一会儿,足有五分钟。里面死活没动静。   厉戎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丝毫不见被忤逆之厉色,伸手制止阿雷再度举起的手,稍稍扬声:“詹智尧,开门。能做主的人来了。我们谈判。”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新文新开,欢迎捧场。   戎爷,出来接客~ 第2章 第二章   门内那个人惊疑不定,隔着最后一道聊胜于无的防盗门,推了推眼镜强作镇定:“你是谁?”   厉戎笑的斯文,示意阿雷递过去名片:“这块儿地是我的,从前期拆迁到后期盖房子拍板,都我一个人说的算。”   那人白皙的手指捏着名片,看看厉戎又看看名片:“你能做决定?”   “当然。”厉戎肯定的点头:“可以进去谈吗?”   那人不吭声了,犹豫的表情不遮不掩:“就这么说好了。”   厉戎笑了,摊摊手很无害的样子:“你看我是真想解决问题。詹先生,你这待客之道有点无礼啊。还是说,你怕什么?”   房间里并不明亮,有点黑乎乎的,即使防盗门隔在中间,依然遮不住门内那个男人细胳膊细腿瘦弱小身板的事实。他怕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全方位监控系统,还是厉戎的地位和气场镇住了他,亦或者是这场持久战实在拖的他也快顶不住了。   詹智尧终于开了门。   “阿雷你站门口。”厉戎抬脚之间淡淡吩咐:“不许人进来。”   阿雷毫无疑义也绝无废话的站在那里,伸手推上了防盗门,里面的那扇门也随之吱呀关上,走廊恢复静谧。   ……………………………………………………   这是一套结构很不合理的两室一厅。   窗户很小,房间狭长,采光和通风条件都不那么好,就像那个年代大多数的房型。   厉戎站在房子中间,沉默的四周看着。   詹智尧终归做不到恶声恶气,毕竟眼前这人怎么看,都跟那些来捣乱的泼皮流氓不一样:“厉先生你请坐。”   厉戎点头,坦然落座:“詹老师也请坐。”   詹智尧短促的啊了一身,有点傻的抓了抓柔软的头发:“我现、现在不是老师了。”   厉戎嘴角浅浅弯着,不说话,认真的上下打量对面这个男人,看的詹智尧心里没着没落的,有点发憷。   瞿扈口中滚刀肉般的钉子户看过去一点没有刁蛮不讲理的面相。与其相反,这个瘦弱的男人周身一股文质彬彬的书生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能手执讲义,登上三尺讲台教书育人。   不知是不是久不外出不晒太阳,詹智尧皮肤白皙的有点过度,配上他清癯温和的长相,纤瘦的身材,几乎等同于脑门上写了四个大字——很好欺负。   詹智尧有点局促,拿了一瓶矿泉水在桌上推过来:“煤气用完了,人家不肯送。喝点水吧,还好今天不算太凉。”   厉戎垂下眼睑,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的敲了两下桌子,开口的话更像是闲聊:“詹先生今年有三十二了吧?”   “啊?”詹智尧惊愕,不防他突然问这个:“哦,是的。”   厉戎慢慢拧开瓶盖,有水随着瓶身的细微变形冒出来,滴落在男人大腿上,在裤子上晕染开一个深色大圆点:“还没成家?”   詹智尧的表情很怪异,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是我冒昧了。”厉戎的表情可是从容的一点没有冒昧的意思:“詹先生可以不用回答。”   “不。”詹智尧颓然的抓了抓头发,吃力的蠕动着稍显干裂的嘴唇:“告诉你也无妨……毕竟跟拆迁相关。”   厉戎做出认真倾听的表情。   “我前妻……”瘦弱男人脸上浮现点点的难堪:“跟我产生了点误会离家出走,这是我们当初一起选的房子,我得等她回来……”   “这可有点难办啊。”厉戎点点头:“詹先生,你的想法我能够理解。可是你看,这一片的拆迁不是我个人的事情,市里拆迁办立项的地标性工程,不办也得办。僵持到今天,老实说你不烦,我都烦了。问题总要解决,既然我提的要求你不满意,不妨詹先生你提出你的想法,我洗耳恭听。”   詹智尧有点茫然,反应总迟缓半拍,浓密纤长的睫毛像是两把上好的小刷子,眨啊眨的,一痒痒到心底:“我……我不知道……不能搬走……”   厉戎笑了,修长的手指从西装内袋拿出锡制烟盒打开:“来一根?”   “不,谢谢,我不抽烟。”詹智尧面皮薄,这样摆着手就染了点绯色。   “詹先生。”厉戎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指间把玩着没收起的打火机:“可以把摄像头和网络都先暂时关了吗?”   詹智尧被对方天马行空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话方式弄乱了,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啊,没开,费电费钱……”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简直是自曝其短,不知所措的捂住了嘴巴:“我随时能开的……”   厉戎看着他。就这么个小白兔,随便一口都能咬死的傻白甜,居然让楼下那几只束手无策?果然他该让他们回家种田养老了吗?   “我,我不是……”詹智尧看他不吭声,结结巴巴的试图解释:“我只是自保,你们不用过激行为,我自然讲道理。”   “哦?什么是过激行为?”厉戎慢吞吞的,呼出的烟雾挡住了他的眉眼,连表情都隐匿了起来:“泼红漆?砸碎窗户?挖土机威胁?断水断电?还有,让我想想……”   詹智尧窘迫难堪:“厉先生。”   厉戎夹着香烟的手指灵巧的转了方向,在詹智尧没注意的桌下,食指和拇指用力拈了下,捏熄了还剩半截的烟头,扔在地上,唇边笑的温吞无害:“詹老师,真是没有做坏人的潜质啊。这样都会不安。”   詹智尧再迟钝,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打量了厉戎几眼,终究抵不住对方那股凛厉之气,避开了目光:“厉先生原来认识我?”   厉戎不置之否:“詹老师原来教什么科目的?让我想想,语文?字写的漂亮。”   詹智尧一激灵:“你……”   “做得好好的,怎么跑去卖保险?”厉戎交叉起双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听说你在那家合外资公司做专职,这次因为没法达到考勤,连工都辞了?怎样?业绩还行吗?”   詹智尧冒冷汗了,后脖颈子汗毛都竖了起来,凉飕飕的:“你怎么,知道我当过老师?”   “我还知道很多。”厉戎平平淡淡的话落在对方耳朵里却跟炸雷差不多:“詹老师二十一岁师专毕业,因为没编制,到十二中当民办教师,教初中部语文。带了一年初三毕业班,出了点小状况——”   詹智尧跟炸毛的猫一样,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你、你到底是谁?!”最隐私的过去被翻开,男人脸色惨白。   “我是厉戎啊。”男人看着他,即使隔着眼镜,那目光的直刺都让詹智尧颤栗难抑:“詹老师你不记得我了?”   窗外光线暗淡了些,五点多的黄昏有着最暖最醉人的光线,一点点日落,给城市蒙上巨大的阴影。   詹智尧喃喃的:“厉戎,厉戎,厉……”   “老师你别叫了。”男人揉烂了一根香烟,语气平平:“你都把我叫硬了。”   詹智尧大惊,猛的抬头,失声喊出:“你、你是厉荣!”   “对,我是厉荣。”男人跟着起身,伸出宽大厚实的手掌:“詹老师,要重新认识一下吗?”   詹智尧失魂落魄的后退,如避蛇蝎:“你、你,是你……”   “对,是我举报的。”厉戎爽快的点头,慢条斯理的脱掉西装,开始卷衬衫袖子:“你被学校开除是我所为,恨吗?”   “为什么?!”詹智尧眼睛都红了,这么多年一直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对任何人都习惯了忍气吞声和颜悦色,他心底里何尝没有过怨气:“你为什么?!”   男人高大强壮的身躯向前迈了一步,结结实实的威胁让詹智尧哆嗦起来:“你别过来!”   “怕什么?我又不打你。”厉戎微哂,顾自悠闲的又迈了一步,成功的看到对方困兽般的狼狈挣扎:“过去不打你,现在和以后依然不会打你。”顿了顿,男人摘下眼镜,随手甩到桌子上,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顶多,会用你欢迎的方式,操哭你,前后一起流泪怎么样?”   詹智尧又怒又怕,白皙的脸皮涨的通红,嘴唇抖着:“你别过来!再向前一步我报警了!”说完就举起了手里一直捏着的手机。   下一秒,詹智尧眼前一花,他都没看清对方的动作,那只老旧的手机就落到了衣冠楚楚的厉戎手里。然后在他惊悚的注视下,男人两根手指捏了捏,屏幕碎了……   厉戎哼笑,顺手把手机从窗口扔出去,再度不紧不慢的逼近:“报警说什么?说我暴力拆迁?还是暴力强-奸?”后面两个字带着轻佻的尾音,滑进耳膜,造成杀伤力十足的破坏。   詹智尧被男人迫到了墙角,瘦弱的身体簌簌发抖,恨不能挤进墙缝一样。   “我都不知道,时隔十年,詹老师还能给我这么一个惊喜。”厉戎单手撑在墙上,暧昧的圈住惊恐的小兔子:“钉子户?哼,詹老师,你说今天我要是就在这里把你操了,照片拍了,你还有说不拆的底气和谈判的资本吗?”   “你……无耻!”詹智尧不会骂人,纵使气的眼前发黑,依然说不出什么有威慑力的词句:“你龌龊!”   厉戎的大手亲昵的插进詹智尧柔软的头发,柔柔向后顺去。然后在下一刻,用了力的抓住后扯,迫着对方护疼而扬起脖颈和整张脸:“你敢说你不是同性恋?你敢说我当年举报的,都是假的?”   纤瘦的男人因为疼痛而红了眼眶,依然倔强的抿着嘴不肯服输,伸手没有章法的去扯那只控制着自己的手臂,奈何蚂蚁撼树,毫无效果:“你放手!”   厉戎低头,凑的极近。近到两人的呼吸都暧昧的交缠在一起。   “詹老师,承认吧。你要等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见鬼的前妻。是墨陆对不对?”   那个禁忌的名字被念出来,瘦削的男人几乎得了失心疯,拼了命的挣扎:“你滚,你滚啊!我等谁跟你无关!厉荣你滚出去!”   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厉戎眼底浮上森然:“詹老师你还不知道吧,墨陆死了,你的十年之约盼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有存稿,放心入坑。 第3章 第三章   “阿荣,回家了。”少年的声音很清亮,比起同伴正苦恼粗嘎的变声期,像是绷紧鼓皮的陕西腰鼓,脆生生的咚咚响。   高过少年一个头的阿荣拍着篮球跑过来,抽条的身体说不上强壮,却比少年结实许多:“跟你说了不许这么叫我,跟个娘们儿似的。”   少年扑哧失笑,眉眼柔顺鲜活:“你现在叛逆期呀,这么别扭?叫了好几年阿荣你都没意见,眼下发什么疯?阿荣?”   阿荣伸手粗鲁的摁了下少年的脑袋,专横的不讲道理:“反正不许叫!叫厉哥,大哥,或者厉荣都行。”   少年抿着淡粉的嘴唇,不无揶揄:“大几个月了不起……那我叫你荣哥好了。”   两个少年在夕阳的余晖中,打打闹闹的回家。   “以后荣哥是我专属称呼了啊,不许别人这么叫你。”   “墨陆你投错胎了,谁家的大小姐多长了个把儿……”   “死阿荣,讲话这么难听,有种你别跑!”   ……………………………………………………   路边有烤红薯的摊子,香甜浓郁的暖香飘散在微冷的空气里,只是闻着,都觉得有幸福的感觉。   厉荣看着身边墨陆一步三回头的馋样,翻了个白眼,伸手到裤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去买吧,看你馋的哈喇子都挂三尺长了。”   墨陆笑眯了眼,一把抢过钱,吐吐舌头扮鬼脸:“有本事你别吃。”   “老子才不稀罕。”厉荣嘁了一声,换了个手抱篮球。   墨陆很快回来,手里捧着纸包,露出两个瘦长的烤山芋。烤裂开的口子几乎溢出了蜜汁,泛着诱人的焦糖色。   “你这个傻狍子,不知道买大的?”厉荣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掌,上面摊着一小堆零钱,两张一元的纸币,还有几枚硬币。   少年一边剥着皮一边又怕烫,倒着手嘶嘶哈哈的,吃的满脸陶醉:“这你就不懂了。太大的芯儿烤不熟,不软不甜不好吃。就这种细长的,烤的透透的,蜜糖都出来了。啧啧,好吃死了。”   “吃货。”厉荣不屑的揣起零钱,率先往前走。   “哎荣哥,你真不吃啊?”墨陆紧跑两步,倒退着走,看着厉荣笑。白净的脸上有浅浅的酒窝,看过去特别可爱:“我们班换语文老师了。”   “都毕业班了,怎么突然换老师?”厉荣跟墨陆同校,但是高一年级,今年刚升到高中部。只是他刚经历过中考那种不亚于高考的紧张和折磨,知道学校的重视,才会对这种临阵换将有些疑惑。   “李老师家里出事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听说是辞职了。”墨陆揪了一块稍稍有些焦的山芋塞到厉荣嘴里:“这块最好吃,便宜你了。”   “新老师怎么样?”厉荣一脸嫌弃的咽下山芋,肚子里暖暖的。   “毕业刚分来的,”墨陆脸上有点兴奋之色:“好年轻。看过去应该就比我们大几岁,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   “不是吧?”厉荣诧异的挑眉毛:“学校这么不重视你们这一届?居然安排刚毕业的小菜鸟带你们语文,老师都死光了?”   “詹老师挺厉害的,”墨陆吃光手里的山芋,团起纸袋子扔到垃圾桶:“脾气也好,没架子,我们都挺喜欢他。”   ……………………………………………………   厉荣趴在桌子上睡觉,根本不管前面老师讲的口水横飞。   窗户外面传来一声响亮悠长的口哨声,沿着半开的窗子传进教室,唤醒了厉荣。   瘦高的男生也没管上课的现状和台上的老师,蹭的站起来,往边上走了两步,一把压住坐在窗边男生的脑袋往外看:“低头。”   老师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   众目睽睽之下,厉荣扯开嘴角笑了,拎起根本就没打开的书包,踢踢踏踏的往外走:“老师再见。”   老师很生气,可是老师也不敢叫他。就那么看着男生旁若无人的扬长而去。   从三楼下到二楼,厉荣眼角一斜,刚好看到初三一班的门口,墨陆跟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说话。   墨陆抱着一堆本子背对着楼梯这边,这样的位置倒让厉荣看清楚了那个正对着他的男人。   说是男人也抬举他了,这样看着,充其量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大男孩。   二十上下的年纪,白净斯文,瘦弱修长,半长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亮的褐色,鼻梁上架副金丝边眼镜,笑容温和,还带了点腼腆。   厉荣挑挑眉,看看那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笑的愉快的样子,几乎瞬间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嘁,白斩鸡。”厉荣摸摸口袋里的烟,毫不在意的往一楼走去。   彭嘉骑了一辆很拉风的黑色丰田重机车,单腿撑在地上,帅气的支在那里抽烟。   一副流里流气社会小青年的样子,在校园里极其打眼。   厉荣过去的时候,彭嘉正转着脖子跟着一个女孩的脚步行注目礼,流氓哨吹的肆无忌惮。   “荣子,那个小妞真正点。盘儿靓腰细屁股大,你认识吗?介绍给哥们儿呗?”   “老子不拉皮条。”厉荣不耐烦的推了他肩膀一下:“走不走?”   “走,走。”彭嘉拉下额头上架着的骚包蛤-蟆镜,扭腰拍了拍身后的皮座:“来,新车哦,哥哥带你兜风!”   机车一辆闯了两个红灯,张狂的青年头发都飞扬起来,嚣张的很欠揍。   “对了荣子。下关那边的郑老六把梅姐给睡了,老大说明晚十二点,约好了江边去茬架。你去吗?”车子扔倒在边上,两人坐在草地上,懒散的舒展着身体。   厉荣磕绊都没打:“去啊,干嘛不去。”   “老大说不让你去,让你好好学习。”彭嘉笑,贼眉鼠眼的:“考大学啊,状元?”   “状你妈。”厉荣粗鲁的抢过彭嘉的香烟咬在牙齿间:“给爷点上。”   彭嘉真就很狗腿的拿了火机给点上:“那我帮你带片刀?还是链锁?”   “老子用这个。”厉荣酷酷的晃了晃拳头。   “小弟弟,”彭嘉刚给自己点根烟,闻言直接呛到了,一边咳一边笑,眼泪汪的眼角粉红:“你一拳头能把砍刀凿豁口啊?哥哥简直给跪了,牛逼的牛。”   厉荣轻蔑的冲他喷口烟:“你懂个鸡毛。”   “好好,我就懂鸡毛。”彭嘉深吸口烟,黄毛在阳光下亮的刺眼:“等荣大爷你一双拳头打出天下时,记得给小的我留一席之地,混吃等死哈。”   ……………………………………………………   墨陆是语文课代表,这就决定了他跟新来的小老师注定要多多打交道。   厉荣发觉,最近在墨陆嘴里,听到那个名字的频率实在太他妈的多了。   詹老师。詹智尧。   从小到大,墨陆一直是他的小跟屁虫。人前人后阿荣长阿荣短的,今年则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改成了荣哥。眼下这种情况,莫名的,厉荣就有点不爽。   厉荣不爽,绝对不会忍着。   于是,小跟班被骂的红了眼。   “詹老师詹老师,詹智尧是你爸啊,你那么喜欢他?”   “你发什么神经病啊厉荣。”   “呦呵,连哥都不叫了?成,滚蛋,跟你詹老师玩儿去吧。”   “厉荣你不讲理!”   “老子从来不讲理,你今天才知道?”   小跟班被骂走了,含着一泡泪水,抽抽噎噎踢踢踏踏回了家。   厉荣躺在床上很烦躁,翻来覆去的,奶奶在客厅里开着电视,声音很大。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怎么不可以这样对你?”   “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   厉荣蹭的从床上坐起,这他妈的是什么神经病电视剧台词?!这种脑回路就该塞回他妈肚子里重操再投胎! 第4章 第四章   厉荣跟詹智尧第一次正面对上,其实还是因为墨陆。   墨陆生日是万圣节。那个时候国内还没太大的热潮去庆祝这么一个不属于自己国家的节日,A市也只是在夜场街区这样的地方会搞一些主题活动,烘托出一些节日氛围。   墨陆比厉荣小一岁,十五。被厉荣嘲笑为乳毛未褪的小孩,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于是,厉荣在万圣节这天,决定带乡巴佬去街区开眼界。   然后,乡巴佬墨陆居然很没眼色的邀请了詹智尧一起,三人行。   厉荣很不高兴,只是怎么说都是墨陆的生日,他得给这个面子。   街区的夜晚,简直堪称万鬼夜行群魔乱舞。   那些精力旺盛前卫不羁的半大孩子,头上染得五颜六色,跟孔雀尾巴似的,耳朵嘴巴鼻子舌头甚至肚脐上,打着闪闪发光的环,一张脸要么刷了油漆样的雪白似鬼,要么鲜血淋漓眼眶漆黑的……还是像鬼。配上各种各样没个人样的衣服,简直乌烟瘴气的令人脑仁疼。   墨陆又兴奋又有点怕,一开始就死死拽着厉荣的衣服,想看又畏惧,不看又心痒。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躲在好友宽肩后面,溜溜的瞄。   后来厉荣接了几个电话,彭嘉那帮人也在街区玩,叫他们一起过去。   因为吵,厉荣拿了电话去旁边接,回来就看到墨陆那小孩挂到了詹智尧身上,被边上一个一身染血白衣的吊死鬼恶作剧的吓了吓,高分贝的尖叫着,手脚并用的往詹智尧那并不健壮的身上爬。   詹智尧本身就偏瘦,站一块儿比厉荣还要矮两三公分,被墨陆这么树袋熊般的挂着,努力试图强撑着做保护者,那张白皙的脸立刻因为过度用力而涨的通红,身体都微微颤了起来。   厉荣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心里看着这画面,莫名喜感,好笑的不行。那些对着詹智尧的敌意倒是淡了不少。   三个人走去雷迪吧,彭嘉一身皮衣牛仔裤,耍帅的蹲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烟。边上或站或蹲的六七个小青年,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好的一面是,这几个人都没扮鬼的造型,坏的一面是,都是一眼能看出来的不良少年小混混。   墨陆原来见过彭嘉一面,其他的就不认识了。当下乖巧的叫了一声彭嘉哥,就站到厉荣身后不吭声了。   彭嘉眉开眼笑,嘚瑟的到屁股兜里掏。乖,小陆生日对不?彭嘉哥有礼物。   然后,彭嘉在万众瞩目之下,掏出了一个安全套,薄荷凸点的。   厉荣还没等骂人,彭嘉立刻手忙脚乱的摆手,把套套塞到皮衣口袋里,急三火四的前后摸口袋。操了啊,不是这个不是……哎,这个!   彭嘉从口袋里变魔术般的,拿出比Zippo打火机大不了多少的簇新MP4,苹果绿色的,塞给墨陆。不白叫哥,生日快乐。   人多了就乱。   一开始厉荣还注意着,大包里只是单纯的唱歌喝酒抽烟,毕竟墨陆和詹智尧在,跟平时他们瞎胡混不一样,得节制着点。   后来厉荣被灌多了,再怎么少年老成,不过也就十六岁。   一个没注意,就出事了。   彭嘉家里有钱,手脚又大方,所以这种时候,基本都是他买单。有叫他冤大头的,他也不恼。   这晚上一块儿来的有旧识也有新交,新交串场子的功夫又勾搭来了狐朋狗友,后来包间里人就越来越多。居然还有人搂着衣着暴露的公主端着酒杯就进来了。乌烟瘴气的。   厉荣昏头昏脑的,眼前乌泱泱的,笑闹声劝酒声荒诞走调的歌声,混着烟酒气,冲的脑子发昏。   这样一团乱里面,突兀的一声啪,响亮的耳光,慢慢的收敛的所有的声音,连点唱的歌曲都被按了暂停。   乱转的令人头晕的七彩灯光里,厉荣慢慢站起身,从分开的人头看过去。   一脸惊慌,一脸愤怒。   愤怒的詹智尧被一个脸生的强壮男人锁死在角落里,男人的大腿还别在詹老师的双腿间。   惊慌的墨陆双手攥拳,不知所措的放在身前,很快又挪到背后。被那转过脸来的男人瞪着,吓得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   厉荣迎上去,冷静的超乎他的年龄,一点都看不出来喝多了。   墨陆被他揽住肩膀的时候,一下子就有了依仗,眼圈委屈的红了,指着那个大块头男人,荣哥,这人跟詹……詹哥耍流氓,我拉不动他,就、就打了他一巴掌。   打得好。   厉荣揉了揉墨陆的肩膀安抚他,旋即松了手,活动着手腕冲男人抬下巴,放开他。   男人有点惊疑,这样被众人围视着也有点下不来台,一时间恼羞成怒的骂。你他妈谁啊?跟老子逼逼啰啰的。这不就是个小鸭子吗?我这儿还没上呢。真他妈败兴。   再后来,厉荣的拳头就挥上去了,又狠又准,比他高壮一倍的大块头毫无招架之力,被揍得鼻青脸肿,亲妈都不认识。   这事儿后来还是攒局儿的彭嘉出面当和事佬的。   那个大块头是混城南的马六,彭嘉带的小弟勾进包间的朋友。   那天进门时候,马六也喝了不少,醉醺醺的放肆无忌。   马六人不坏,清醒时候还挺仗义,在道上名声不差。   可是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其实也不算不好习惯,充其量算是个人癖好——   他喜欢玩男人。尤其是弱不禁风一看就很软那种。   可以说詹智尧的外形简直正中红心,何况那晚为了出来玩,詹智尧换了一身休闲装,唇红齿白斯文腼腆,看过去简直鲜嫩可口,不吃都对不起马六。   彭嘉在大四川酒家摆了一桌,替小兄弟厉荣和马六和稀泥。   马六那一脸青紫还没褪干净呢,人倒是老老实实很真诚的举了酒杯赔不是。   荣子,真是对不起啊,我那晚马尿喝多了,把你朋友当成店里少爷了。你大人大量,原谅兄弟这回。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何况真的说起来,那天占便宜的是厉荣,挨揍的是马六。   得了便宜还卖乖,顺坡下驴。厉荣知道分寸。   一顿酒喝下来,两个人勾肩搭背,亲热的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没啥两样了,热络的很。   后来两人一块儿去厕所放水,马六大着舌头拍厉荣的肩膀,拍的厉荣一泡尿差点泚脚面上。   荣子,哥们儿,我跟你说,你别生气。你那朋友,同性恋,真的。我弄错他是小鸭子,可是这个,跑不了。   瞎特么逼逼。厉荣抖了抖放完水的工具,拎上拉链收纳回去。   少年通红的脸上,浓眉似墨染,长眼斜飞,清朗逼人小爷们儿初长成。   真的,半个字瞎说让老子烂鸡鸡。马六看着厉荣笑嘻嘻,热哄哄的醉话直拱耳朵。   荣子,小心他看上你。   ……………………………………………………   转天,詹智尧请厉荣吃饭,通过墨陆的嘴传了话。怎么着,都感谢他那天的解围,何况把人揍的那个难看。   厉荣不知道是不是被马六无意一句话弄出了心理阴影,落了心病。   听到墨陆带话,直接回绝了。想都不想。   墨陆红了脸,挺不高兴。厉荣你怎么这样啊,詹老师也是好心,就是感谢你,你至于这么拿乔吗?还是你中二病犯了?   厉荣拧着眉,看墨陆就跟看个傻小子没啥区别。   墨陆啊,你就长点心吧,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我不用他感谢我,那天本来就是我带你们去的,何况我是帮你出头,不是帮他。还有,以后你跟詹智尧远点,别有事没事黏黏糊糊的。我是为你好。   墨陆性子好,可是也倔。   听了这些话立刻就怒了,梗着脖子。就你心眼多,见识多!我被人卖了我乐意!詹老师怎么啦?你凭什么管我交朋友的权利?我就喜欢跟他在一块儿,怎么着?   喜欢……喜欢你个锤子!   厉荣照着墨陆脑门狠狠来了一记爆栗子,掉头扬长而去。   厉荣你个白痴!你什么都不知道!葱白少年脸红脖子粗,捂着脑门在他身后跳脚。 第5章 第五章   厉荣跟詹智尧第二次见面,是在教师办公室。   很尴尬的地方。   期中考试,历任老师课上统统睡过去的厉同学毫不意外,扯了全班后腿。语数外理化,五科加起来,过百了。   于是,毫无悬念的,厉荣被翻着白眼差点脑溢血的班主任“请”到了办公室。   针对这个十二中闻名的浪荡子滚刀肉,班主任王老师很头疼,从开学到现在,她试过几次交锋软硬兼施,毫无意外悉数败下阵来。   所以,他把人揪到办公室,根本没打算耐心开导或是哼哼教导或是破口大骂。纯粹是因为下堂课是他的数学课,他不想在自己课堂上见着这人,以防血压飙高因公殉职。   上课以后,教师办公室就空无一人了。   厉荣站的很无聊,摸出手机拨给彭嘉打算吹吹牛逼缓解漫长时光,结果彭嘉不接电话。   厉荣还就犯了轴,接二连三的打,看那孙子什么时候接。反正他现在多的就是时间。   打到第三次的时候,电话通了。   彭嘉呼哧带喘,妈逼房子着火还是车毁人亡了?老子忙着呢!   厉荣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几乎跟彭嘉瞬间心灵相通。我操,你干什么呢?   干人呢。彭嘉一声重一声轻,爽的直哼,没脸没皮。   厉荣鬼使神差的,吹牛逼,你自摸呢吧?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悠长的尖叫,有气无力的,又娇又柔,媚的出水。   就着这声叫,厉荣有点头皮发麻。正在这个尴尬关口,办公室门象征性的被敲了两下,从外推开了。   惊悚万状的是,詹智尧的脸探进来,带着点迷惑不解。   什么声音?嗯,杜老师在吗?   厉荣一下子心虚的站直身体,顺手挂了电话塞进裤袋,耳根难得有点发烫。   啊,詹老师……杜、杜老师不在,上课去了。   詹智尧转着脑袋看了看,办公室里除了厉荣,一个人都没有。   他推开门大一些,站直身体,扬了扬手里的书,像是跟厉荣解释。   跟杜老师借的书,过来还书。   厉荣干巴巴哦了一声,想想自己这会儿也没什么立场招待人。不是这间办公室主人更像是嫌疑犯,索性闭上嘴巴不讲话。   詹智尧除了一开始探头探脑那个傻气的智商不在线动作,后面倒是恢复了正常。   他把要还的书放到了杜老师桌子上,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好奇或是怜悯什么的,挂着淡淡的笑,也不套近乎也不端老师架子。那我走了。   厉荣又哦了一声。   詹智尧拍了下脑袋,极其自然的走到墙角,拿了个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再平常不过的走过来,放到厉荣手边。   没开空调,喝点热水。顿了顿又微笑,那笑容带了一点羞涩一点狡黠。   喝完了记得扔杯子,下课前哦。   詹智尧走了。厉荣慢慢端过杯子喝了一口。   寡淡无味的白水,很暖,烫的手心都热了。   ……………………………………………………   墨陆最近很奇怪,厉荣简直有点受不了他了。戏谑的说他青春叛逆期到了。   怎么说呢?   好比某天,也忘了因为件什么事儿,厉荣捏包子样的揉揉墨陆头发掐了掐脸蛋,结果人就炸了。   厉荣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脸红脖子粗的小公鸡样的,瞪着厉荣张牙舞爪,敏感的不行。   这在之前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厉荣心里咯噔一下子,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取笑他。   墨陆你是不是二度发育女孩特征了?大惊小怪个屁啊?老子就摸摸你脸蛋又不是摸你屁股。   小墨陆脸更红了,悲愤的像被怎么着了一样,大眼睛水汪汪的。   厉荣你个流氓!   说完就跑,比兔子还快。   而且从那儿以后,他再跟厉荣说话或是一起回家,都畏手畏脚的,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那架势,随时不妙随时撒丫子颠的样子。   妈逼摸个头发掐掐小脸就成流氓了,上哪儿说理去?!   厉荣心里憋的这口老血啊,简直想要不要钱的喷洒出来泽被四方。   一边咬牙一边无名火起。   姓詹的,拐带小孩学坏是吧,看老子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   矛盾的激化是在期末考试那段时间。   初三的学习氛围紧张,适逢詹智尧来十二中带班第一次大考,不说如临大敌也差不多。   各区模拟考试卷,复习大纲,课文要点,查漏补缺。詹智尧想起什么就噼里啪啦打出来,再用办公室里复印机哐哐的印上几十份,让墨陆发下去。   墨陆原本成绩就不错,这小半年下来,因为跟詹智尧走得近,即使不是刻意吃小灶,终归东一点西一点的,被点拨了不少,语文成绩又提高了一个档次。墨陆觉得长脸,更愿意有事没事跟詹智尧混一块儿,甚至有时候下午放学,直接跟詹智尧回教师宿舍,买了火锅底料什么的涮羊肉吃,吃的暖暖和和的,再斗志昂扬的去上晚自习。   一来二去的,厉荣心再大也觉得不是滋味了。尤其同班同学某次无意的打趣。   哎厉荣,你那个小跟班呢?好久没见着了,原来不是老蹲咱班门口眼巴巴等你放学一块儿回家的吗?   厉荣嘴硬,老子没空搭理小毛孩,让他自己玩儿去。   出门的时候,一颗小石块被泄愤的踢老远——   操,还拿不拿自己当哥了?见色忘义的混账小子!   厉荣被墨陆气的肝疼,不想管他。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再怎么说,墨陆也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跟亲弟弟也差不多,他不能看着墨陆被拐上弯路!   于是,一个周五晚上,学生下了晚自习一哄而散,巡视完一圈疲惫不堪的詹智尧就被厉荣堵在了楼梯口。   厉荣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敞着怀的黑色夹克里面就穿了一件长袖T恤,嘴上叼着烟,没点,眉眼阴阴的,就那么随意的从下往上撩了一眼,就吓得詹智尧白了脸,肝儿颤。   快十点了,学校里不管老师还是学生都走光了。厉荣大马金刀的堵在门口,逆着光。越过他宽直的肩膀,看得到外面昏黄的路灯下,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细绒绒的,无声无息,特别美。   “詹老师。”大男孩开了口,声音有着变声期男孩特有的低哑,还带了点轻佻。   詹智尧不敢看他,只能盯着对方领口那个黄铜的摁扣:“时间不早了,厉同学还不回家休息吗?明天……”   “明天周六,休息。”厉荣咧咧嘴接话:“我来找你,什么事儿你心知肚明,讲的太白没意思。”   “啊?”詹智尧抬头,眼中是不掺假的不解和茫然。只是才迎上厉荣的眼神,很快再度移开:“什么事儿?我知道?”   厉荣说不出来心里是种什么感觉,怪怪的,想肆意破坏的冲动:“你是同性恋。”   詹智尧惊惶的表情尽收眼底。那一霎那,对方那种被抓现行又强作镇定的样子,极大的取悦了厉荣,让他莫名的很畅快。   清瘦斯文的男人咬住下唇,双手都不自然的握成了拳,偏偏说不出承认或是否定的话。   厉荣故意的,稍稍前倾了身体,恶意的笑:“我朋友说,你是下面那个。”   詹智尧像是受不住他的逼迫,向后退了两步,站定:“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厉荣站直身体,傲慢的抱着双臂,仗着身高的优势自上而下的斜睨着他:“你招惹谁不好,拖墨陆下水?啧啧,那么点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嘴?饥不择食?”   詹智尧原本有点红的脸刷的一下雪白,手指头都哆嗦起来:“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厉荣长了十六年,没做过这种形似泼妇骂街的恶毒事情,他更信奉拳头底下讲道理的原则:“你看看你这小胳膊小腿弱鸡似的,老子都怕一拳头直接把你打死了。”   詹智尧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头,眼底有抹奇异的流光:“你……喜欢墨陆?”   厉荣挑眉,简直气笑了:“你怎么当全天下男人都跟你一样,恶不恶心?墨陆是我看着长大的,跟亲弟弟没啥区别。你爱他妈谁谁,墨陆不行。”   明明年长几岁,还是老师的身份,可是气场这东西,真不是按逻辑事理来的。一个十六岁的高一大孩子,把他压的死死的。   两人不说话,四周静谧的仿佛洪荒末日。冷,呵出的白气成霜,纤瘦男人的睫毛上都凝结出了细小的水珠。   脑子慢慢归位,厉荣有点心软。正想着说点什么缓和下这种尴尬,詹智尧下一句就把他点爆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墨陆说过的同样一句话,仿佛在这两个人之间有着密不可分不为人知的共同秘密,厉荣眼神一狠,染了戾色。指节捏的咔咔作响。   下一秒,连他自己都没意识过来,完全是应激反应一般,右手直接卡住了对方的脖颈粗暴的推着向后两步撞到了墙上,又快又急:“老子不想知道。”   詹智尧也没想到他突然就动了手,这一下被撞得不轻,直接闷哼出口。   偏偏这人铁箍样的大手带着蛮劲儿,扯都扯不开:“你……咳咳……放……”   “说,你还惹不惹墨陆?”厉荣瞪着他恶声恶气。   二楼的楼梯转角有灯光洒下来,昏黄的,并不那么明亮。   詹智尧的睫毛急促的抖着,像是秋天濒死的蝴蝶,徒劳的扇着翅膀。一双细瘦苍白的手抓在脖颈那只骨节分明有力的大手上,软弱无力的扯着。那双拍打抗争的手冰凉光滑,完全不像一个糙爷们儿的手。   厉荣有片刻的失神。   眼前的男人,因为呼吸艰难,刚刚白皙的跟玉石似的脸上瞬间憋红,眼角染上星点的红意,水汪汪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流下泪来……   詹智尧觉得头昏,手上挣不脱,本能的抬脚想要踹人自救。   厉荣反应慢了一拍,但是常年打架的野兽般的直觉还是起了作用,在詹智尧踢过来的右腿过膝的时候,双腿一并,死死锁住了偷袭的招式。   詹智尧也顾不得丢不丢人了,不管不顾的伸手推搡,捶他:“放手……咳……疼……”   看着詹智尧一张一合的嘴唇,原本偏淡的粉色此刻因为充血绯红,上面覆着一层晶亮的水光,看过去润润的。厉荣眼角抽了抽,垂下眼睑。好死不死的,又瞄到自己双腿间死死夹着对方的右腿……   厉荣一下子慌了,见鬼的瞪大眼睛,松手退后,就跟对方是什么传染病样的,在T恤上胡乱的蹭蹭手,一个字没说,掉头就走。   那样的速度,堪称落荒而逃。 第6章 第六章   厉荣跟着彭嘉出去干了一架。   身体里面憋了一股火,就想破坏的冲动。   打什么架无所谓,跟谁打也无所谓。有架打就行。   就这么着,碰上了硬茬子。   墨陆哭丧着脸蹭过来,坐在床头,一向爱笑的包子脸皱的没法看了。   厉荣逗他:“原来不是肉馅的吗?现在改苦瓜馅的了?这包子还能吃吗?丑死了。”   “去你的。”墨陆瞅着他吊在胸前的右手,有点迟疑:“荣哥,你不是故意为了躲避考试吧……”   厉荣上去就给他一记盖帽,用没受伤的左手:“在你小兔崽子眼里,你哥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孬种?”   墨陆讪笑,也不计较他打自己:“荣哥,我帮你削平果吧。对了,你不用住院吗?”   厉荣懒散的靠在床头,想抽烟:“小伤,不用。”   墨陆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压低了声音:“你奶奶是不是气坏了?揍你了吗?”   厉荣不在乎的笑:“她习惯了,比我还淡定,昨天晚上还多吃了一碗饭。你不用鬼鬼祟祟的,她耳背听不着。”   又红又圆的苹果被墨陆削残了,凹凸不平像月球表面。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打架?”墨陆有点苦恼,抓了抓头发,喃喃自语:“你们一个个的,真是搞不懂。连詹老师都……”   厉荣手一抖,抓着的苹果骨碌碌掉到被子上。墨陆帮他捡起来,混不在意的吹了吹递过去:“行了没脏,继续啃吧。”   “怎么?那个小白脸也打架了?”厉荣一副混不在意的神情:“看不出来嘛。”   说到这个墨陆更愁了,一点没有“荣哥不喜欢听到詹老师名字所以不该再说”的自觉性。   “周五下晚自习时候还好好的,周一见到他简直吓我一大跳。詹老师脖子上跟被鬼掐了似的,青紫青紫一圈,特别吓人。还有,脸色也特别不好。”   你他妈才是鬼!厉荣脸上肌肉抽了抽,堪堪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所幸墨陆也没在意,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继续说:“问他又不说怎么回事,急死个人。这两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凉了,一直咳嗽。”   “墨陆,你都快成老妈子了。”厉荣动作粗鲁的往下躺了躺,拉上被子:“被你话痨的烦死了,你快滚回家写卷子去吧,老子要睡觉。”   厉荣听着门外墨陆跟奶奶说了几句话。奶奶要留他在家吃饭,墨陆说不用了,家里妈妈煮了冰糖雪梨,等他回去呢。   厉荣很不爽的翻了翻眼睛。还冰糖雪梨呢,再补就齁死了。   ……………………………………………………   伤筋动骨一百天,厉荣名正言顺的打了报告不参加期末考,班主任几乎立刻就露出了敲锣打鼓欢庆的表情,根本忘了嘘寒问暖一下面前的苦主。   班主任的眼睛闪闪发亮,小星星一样。没了扯后腿的,还能再拼一拼,年终奖可全靠这次考试了。厉荣眼下的形象,简直跟镀了金身救苦救难的菩萨差不多。   临考前,十二中爆发了一件堪称惊天大丑闻的事件。   高一六班的那个秃顶班主任,把班级里一个女孩肚子搞大了。   女孩妈妈在校长办公室里撒泼打滚,影响极其恶劣。   这件事学校没捂住,传的沸沸扬扬的,啪啪打脸。校长那张老脸气急败坏,召开全体大会,三令五申作风问题,严肃处理。   秃顶班主任被开除,公安局把人戴着铐子押走了。   墨陆给厉荣描述的眉飞色舞,堪称惊心动魄。那张白净的包子脸落在厉荣眼里,怎么看怎么有小三八的潜质。   厉荣抽着烟,似笑非笑捏他的脸。   这倒是个好招。墨陆,你要是敢跟哪个老师胡搞,我就举报,让公安局来拷人。   墨陆磨牙,恼怒万状。小脸红扑扑的,差点嗷一声扑上来挠人。   ……………………………………………………   期末考试完没几天,就是农历的春节。   墨陆今年考得不错,班级第三,年级前二十。尤其是语文成绩,不声不响的拿了个单科第一名,把墨妈妈乐的不行,逢人就夸。还说了好几次,墨陆语文老师人好水平高,尽心尽力帮助学生提高成绩吧啦吧啦的。   厉荣奶奶听了就回家唠叨,恨铁不成钢的瞪自家孙子。   你碰不着那么好的老师,就不能自己努力上进?   厉荣难得顶嘴。别什么人都夸,知人知面不知心。   气的厉奶奶拎了扫把要揍他。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直到大年二十九,厉荣才从厉奶奶嘴里得知,墨陆居然邀请了詹智尧到他家过年!   后面厉奶奶又唠叨了些什么都没入的了厉荣耳朵,他都要气炸了。   看来上次下手还是轻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公然挑衅!叔可忍婶不可忍!   厉荣在不大的卧室里焦躁的转来转去,本来就是轻微骨裂的夹板绷带都被他扯吧扯吧扔地上了,转两步看着又碍眼,抬脚一下子踢到床底下,哐当一声,撞到了装书的塑料箱子。   厉奶奶再聋都被他的动静吵复聪了,在厨房剁着饺子馅,拎着菜刀就过来了。   家里待不住滚出去疯去。   厉荣穿了大衣灰溜溜出门。   好巧不巧,才下楼就碰到墨妈妈。   墨妈妈满手拎的都是菜,笑眯眯的:“小荣出去啊?胳膊好了?”   厉荣有点尴尬,脸上凶恶的表情还来不及切换,看过去就有点刹不住车的喜感:“阿姨买菜啊。”   “可不是嘛。”墨妈妈也是话密,开了闸就刹不住:“陆陆他们詹老师,小荣你认识吗?”   厉荣心里暗搓搓的想,老子不仅认识,还差点把人掐死。   “詹老师可是好人,这学期帮助陆陆好多,不仅提高了语文成绩,还教了陆陆很多道理,陆陆现在懂事多了……”   厉荣低头磨鞋尖。嗯,说不定你儿子连XXOO都学会了。   墨妈妈继续:“要说这个詹老师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也没个家,瘦瘦弱弱营养不良的,唉,吃多少苦哦作孽……”   厉荣诧异的抬头:“孤儿?”   得到回应,墨妈妈更来劲了:“可不是嘛。生了又不养,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父母——”   厉荣生硬的打断墨妈妈的话:“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呦呦作孽了。”墨妈妈后知后觉的拍拍嘴巴,看看那个高大却还是个少年的背影懊恼不已:“我这嘴怎么就这么快……”   ……………………………………………………   每年过年,厉荣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今年提早被墨妈妈无意识戳了一下心窝子——   烂俗,无奈。   他爸他妈在他七岁时候离婚,两人各自又成家,都无心带拖油瓶,于是厉荣就被丢到奶奶家里来了。   早几年厉荣也就是孤僻不爱搭理人,这几年大了,性子越发乖戾不驯。   厉奶奶想管,奈何年纪大了有心无力,一开始还提着扫帚追着孙子向学向上,后来实在管不了,退一步只求平安就好。   家里没个人拎着,厉荣也无心向学,只因为厉奶奶死活不同意他退学,只好每日里在学校里玩玩篮球睡睡觉打发时间,实际上跟彭嘉他们混着,半只脚已经踏进了社会。   厉荣自己心知肚明将来要走的路干净不了,可是他护着墨陆,连彭嘉那帮人都大半隔绝开来,不给墨陆认识。半大少年说不出来那么清晰的目的,可是他知道,墨陆将来要走的路,是一条跟他截然不同的光明大道,谁都不能拦着。谁拦着,就是跟他厉荣作对。   厉荣从来不是好人,更不信以德报怨以理服人。揭他逆鳞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第7章 第七章   三十晚上,在家陪厉奶奶吃过年夜饭,厉荣坐不住,套上大衣打算出去找彭嘉那帮人玩。   刚要出去,墨陆来敲门,红唇白牙笑眯眯的,乖巧着先给厉奶奶拜年,然后扯了厉荣袖子,说家里三缺一,叫他去添腿子。   墨陆穿了一件簇新的咖啡色格子大衣,牛角扣带帽子,刚剪的头发带点傻气,眼睛却又黑亮黑亮的,像是不掺杂质的上好黑曜石:“荣哥,走麽,去玩一会儿。我姨家丽姐来了,正好缺一个,摸几圈。”   “小崽子你才多大,还赌博?”厉荣不太想去:“我约了人,你到楼下看看大伟他们谁闲着。”   墨陆比他矮,一直仰着头看他。这会儿听到拒绝,水亮的眼睛里就都是失望,撅着嘴也不撒手:“不想叫他们,他们又不是荣哥。再说我们也不玩大,我爸妈还在家呢,也就五十块进园子,三家干那种。”   厉荣有点心软,迟疑着:“那跟干磨手指头有什么区别?打睡着了。”   “那你说么。”墨陆着急,怕他不去,说话就有点哄人的架势:“两家干快冲也行。荣哥你说的算。”   两个人跟厉奶奶打了招呼出门,下了两阶台阶,墨陆就跟厉荣道歉:“荣哥对不起,我妈昨天不是故意的。她那张嘴,有什么说什么,都不带想的,你别生她气啊。”   厉荣愣了愣,才明白墨陆说的什么:“没生气。”   墨陆小心翼翼的看他:“真不生气?”   “不生气。”厉荣看他那小样,就忍不住招他。伸手照着大脑门来了一下子,嘣的脆响:“行了,解气了。”   墨陆给弹的哎呦一声,捂着脑袋怒目相向:“你给我弹傻了,一会儿怎么赢你钱?”   “哥给你压岁钱。”厉荣呲牙乐,伸手从兜里掏出厉奶奶晚饭时候给的红包,塞进墨陆口袋:“陆陆同学好好学习报效祖国啊。”   墨陆红了脸,伸手去掏红包打算还给他:“我不要你钱。”   一来一往拉扯间,另一个红包掉在脚下。厉荣眼尖,看到上面劲瘦漂亮的钢笔字贺词和落款,当下就变了脸色:“怎么着?荣哥给的钱就不收,你那个詹老师给的红包就好好贴身收着?”   墨陆一急,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不是,荣哥,我,我,没想收。他不是上班了嘛,你又没工作,也没自己赚钱。”   厉荣心里别提什么滋味了。就好比自己种了一院子好白菜,精心呵护着,结果被猪拱了。   “你爸妈给的压岁钱收了?你小姨的红包收了?詹智尧的也收了?”厉荣利落的抢过两人手指拽着的红包,揣进口袋:“行了,还给我吧。”   墨陆跺脚,急的都要哭了,眼圈泛红:“荣哥你怎么……心眼比针鼻子还小。我收还不行吗?”   “老子不高兴给了。”厉荣森森的磨牙:“钱又不烧手。”   墨陆漂亮的眼睛含着一泡水,忿忿的咬着唇,干脆过来上手抢:“你给我。给人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厉荣仗着身高腿长欺负小孩,灵活的躲来躲去,就是不给他如意。   直到把小孩惹毛了,再不给就真要哭了,厉荣这才任由对方从口袋里掏去红包,心满意足的用手碾平了褶皱,小心翼翼收起来。   两人到了墨家,詹智尧正跟墨妈妈聊的热火朝天。   “……墨陆现在成绩不错,稳定下去,中考考去市重点一中或是八中都不成问题。”   墨妈妈笑的见牙不见眼:“哎呦多亏了詹老师。”   墨陆只听到最后一句,瞄了眼身边的厉荣,嘟囔了一句:“我才不去什么一中八中,我就在十二中读高中挺好。”   外面又是烟花爆竹声响,屋子里又是人声喧闹电视节目的,别人没听到墨陆的话,厉荣却是听个一清二楚。墨黑的眼珠盯着沙发上那个白净清瘦的青年,微微眯了起来,嘴角抿成一条强硬的直线。   墨陆表姐王丽高中毕业,成绩不好去读了技校,还有一年毕业。   说起来王丽也算是学渣一枚,可是人家在麻将上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记牌算牌相当有一套,而且麻瘾极大。   四个年轻人坐上桌,墨妈妈给端了瓜子花生水果的,笑眯眯看了一会儿,就去沙发那边坐着边打毛衣边看春节晚会了,时不时的跟墨爸爸聊两句。   开局没几把,王丽就做了一手好牌,清一色万字,单吊九万。   厉荣伸手摸了一张八万,眼角一眈,直接扔到了桌子中央。   王丽身子欠了欠,眼底的光芒闪了闪,重新压回去。   詹智尧坐厉荣下家,跟着摸牌。   看着他犹豫不定,墨陆笑着嚷:“智尧哥可别挑来挑去挑个炮。”   詹智尧被说的翘了嘴角,伸手挑了一张扔进牌局:“不敢打生张了……”   “胡了。”王丽喜不自禁,伸手一推牌,拿过去詹智尧那张九万,俏皮的晃了晃:“谢谢了啊。”   詹智尧傻眼了:“下面都有两张了,你还要九万?还是单吊?”   这一把,就把詹智尧输起立了。面前六十多块悉数被搂空,换了主人。加上墨陆面前也就二十一块了,两家干的快冲一下子变得局势紧张。   王丽连庄,第三张牌就起了个暗杠,两个人一起付钱八块。墨陆哀哀的叫:“不是吧姐,这才几把牌啊,你也忒狠了。”   厉荣狭长的单眼皮瞄了瞄场下的牌,随意的丢出一张五条。   詹智尧脸都红了,兴奋的:“碰,不对,是杠!”   厉荣笑笑的丢了四块钱过去,依旧不上心的斜靠着椅子摸牌。   后面的牌简直就是撞了邪。   王丽再没胡过牌,反倒是墨陆和詹智尧,根本也不管做牌的讲究,能吃吃,能碰碰,你来我往的一把把成牌。成的还都是厉荣嘴里的“小屁胡”。那两人也不在意几块钱的小赢头,嘻嘻哈哈的大呼小叫,痛快极了。   这样摸过了四圈,王丽脸都青了,呼的站起身推了牌:“不玩了,没劲,我回家了。”   墨陆意犹未尽的:“丽姐,还早呢,要不再玩四圈?”   王丽翻白眼:“你们玩牌没底线没节操,不玩了。”   “玩牌而已,又不是原则大事,干嘛上纲上线。”厉荣笑吟吟的:“是不是詹老师?”   詹智尧还笑着,听厉荣问他,先是下意识的点了头:“是啊,是啊。”然后慢慢觉过味 ,脸色就有点白了。   墨陆不明所以,小孩心性:“那我们下去放烟花?”   厉荣跟着起身:“行了,你们好好玩,我去找彭嘉了。早约好了。”   一行人下楼,王丽径自离开,厉荣点了根烟,悠悠的落在最后下楼。   墨陆蹲在空地上,拿着线香点烟花的药捻。   詹智尧站在十几步开外,看着那个蹲着的身影微微笑。冷不防身后压过来精壮的身体,大半的体重都随着搭在肩上的手臂压在自己身上。   “詹老师,你说墨陆能考上一中?”   詹智尧不敢回头,就那么僵硬着身体,呼吸间都是缭绕的烟味:“应该能。”   “一中好。”身后是低低的笑声:“一中离得远,高中生还必须住校。”   墨陆点上药捻,欢呼一声往后退:“着了着了!”   砰的一声,一朵烟花冲上夜空,炸出晶亮的漫天璀璨。   “承你吉言啊。”厉荣按了下詹智尧肩膀,差点把人按趴下。旋即一触即分,站直身体:“詹老师,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两家干快冲进园子的麻将玩法:四个人每人掏五十块钱出来,点炮的付钱,自摸就三家付钱。面前没钱的,即使点炮也不用给钱。或者其中有两家输光起立,算整局结束。或者打满四圈算结束。   另:别站错CP啊…… 第8章 第八章   重新开学后,初三就跟上紧了发条的闹钟,咔哒咔哒走的令人神经紧张了。   十二中不算是重点中学,可是升学率的压力摆在眼前,区里各兄弟院校也卯足了劲要抢夺绩优学生,十二中想要自己长脸并保持稳中有升,这种看成绩说话的关键时刻无论如何不能掉链子。竞争是残酷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本詹智尧上学期能接手毕业班纯粹是学校的救急之举,眼下经过一学期的成绩检验,终于稳稳的坐了下来——   毕竟初三的主课老师,不是谁都当的了的。   同时,这学期因为墨陆他们初三一班原本的班主任身体原因,改成了简单的教学任务,班主任这任重道远又不讨好的工作,轮了一圈,落在了詹智尧头上。   年级组那个老奸巨猾的主任拍着肩膀,给了詹智尧一堆不要钱也是不负责任的承诺及鸡血。   二十一岁还活在理想和情怀中的小詹老师就懵懂的上任了。   如此一来,倒是墨陆跟詹智尧来往更多了。   另一头,高一这边也出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轰动年级的事儿。   五班新转学来一个小太妹,瘦高扁平,一头寸短的头发比男生还精干,居然还不嫌张扬的染成了奶奶灰!这还不是最劲爆的。那个叫靳杨的小太妹,张嘴闭嘴脏话不离口,下课背着老师跟男生一块儿称兄道弟抽烟。这依然不是最劲爆的。   靳杨来了一个礼拜,某天上体育课,指着刚从教室里慢吞吞出来,睡得满脸褶子的厉荣,挑着眉毛抖着腿,放言要把这小子拿下。   跟靳杨混的比较熟的几个男生都哑了,有人拍了拍靳杨肩膀,加油。   靳杨还就真的像模像样开始追人了,招数都是街头小痞子泡妞那种不入流的手段,放在一个女孩身上,反差的令人哭笑不得。   什么送礼物啊,写情书啊,寄贺卡啊,下课到教室门口堵人啊。   厉荣烦不胜烦。   要说厉荣成绩是不好,可是他长得好,酷酷的,爱搭不理的,就那副不耐烦的小爷们儿样,特招小姑娘稀罕。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孩就没断过。初中的时候,还有个高他一年级学霸级别的清纯女孩追过他。不过最后也没见厉荣跟谁好就是了。   话说回头。靳杨这回不顾女孩矜持,大张旗鼓的追求,弄的厉荣很没面子。原本就不愿意上的课,干脆卷了书包旷掉,逮着两三个同样混日子的学生到门口打街机或是台球。   那副拽样,酷的不行。   这招都没过一个礼拜,靳杨也跟着开始旷课,叼着烟卷跟着一块儿去打台球,也不觉得丢人。被逮着几次之后,厉荣才听说,不知道谁,把他们班课表都给了靳杨……   厉荣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好几次,靳杨也不气馁,打着处不成对象当哥们儿一块儿玩的旗号,继续跟着厉荣混。   碰到比自己脸皮还厚的,厉荣还真没辙。   ……………………………………………………   植树节,全校学生被几辆大巴拉着,一块儿找地儿种树。   这种形式主义也没人当回事,学生们更是当做春游,反正只要不读书,去哪儿都是好的。   种树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一个男生嗨的有点过头,挖坑的铁锹跟人打闹着,一不小心就让身后的墨陆中了招。   墨陆捂着额头蹲下去,眼看着艳红的鲜血淌下来,胆小的女生尖叫起来,沉得住气的跑去找班主任。   詹智尧气喘吁吁跑过来,听到墨陆出事,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   结果他还没等开口批评那个吓得脸煞白的肇事者,或是安慰一下鲜血淋漓的患者,就见厉荣阴着脸,推开碍事的人,大步走过来,照着那个犯事的男生脸上狠狠来了一拳头。完事儿还不觉满意,暴戾的抬脚冲着倒地无力反抗的男生连踢了好几脚,人都踢吐了,这才转了头过来看墨陆。   詹智尧看着挨揍嚎啕大哭的男生,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墨陆都被血糊住眼睛了,还有空摆手澄清事情,说那个男孩不是故意的,他也没什么大碍。   过了大概十分钟,最近的的医院接了电话,安排了救护车过来。   詹智尧想搀扶墨陆起身的,被厉荣阴冷的目光一注视,条件反射的收回手去。   厉荣也没管那个被他揍的起不来身的男生,直接一弯腰,公主抱着把墨陆抱上了救护车。   墨陆悲愤欲绝,一直挣扎着踢腿叫嚷,自己是脑袋破了不是腿,让他自己走。   抗议无效,墨陆被粗鲁的塞上了救护车。   小白脸墨陆被缝了三针,万幸的是,伤口在头发里面,平日里看不出来。不幸的是,眼下的小帅哥被剃成了小和尚。   哥俩儿轮流着病号,也是没谁了。   后来厉荣去家里探望病号的时候,墨陆说走了嘴——   荣哥你知道吗?詹老师挺怕你的,说你平时上学时候看着还好,真要惹着你了,就好比那天,你那一身煞气简直能把胆小的活活吓死。   厉荣嗤笑,你那詹老师哪儿是个胆小的?比谁胆子都大。   后来,关于厉荣公开打人一事儿,学校给了口头警告的处分,那个挨揍的男生也没什么大碍,连家长都没告诉,就这么捂了下去。   经此一事,靳杨看向厉荣的目光又炽烈了几分。   ……………………………………………………   “荣哥,我听说,”墨陆吞吞吐吐的:“你谈女朋友了?”   厉荣坐在双杠上,一双大长腿晃啊晃的:“别听人瞎BB。”   墨陆笑了笑:“传的可邪乎了,说是那个女生是部队大院的,她爸是首长。说你俩在一块儿了,以后你直接去当兵考军校什么的。”   在学校里不好抽烟,厉荣嘴里叼了一根草棍,磨牙样的:“传瞎话的挺有想象力,以后可以去当编剧。”   下午四点多的校园,操场上比教室里人多。玩球的打闹的跑步的,到处热热闹闹,洋溢着青春蓬勃的荷尔蒙。学校的广播里也放着轻柔的音乐,和着徐徐的春风,说不出的惬意。   墨陆头上的纱布才揭掉不久,头发还只是长出来极短的一层,看过去绒绒的,不见青楞只觉得可爱,倒是凸显出了小孩的眉清目秀。   “荣哥,那你、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盘儿靓条顺听话懂事。”厉荣嘁了一声,居高临下斜睨着墨陆:“你一小毛孩成天脑子里想什么呢?我可警告你,初三了好好学习,别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动歪脑筋。”   墨陆炸毛了:“要你管!”说完掉头就跑了,跑了好远又回头,冲着厉荣比了比小指。兴许是怕挨揍,连厉荣的反应都来不及看,落荒而逃。   厉荣看着他跑远,哐里哐当的校服一直消失在操场入口。   “荣子,来打球?三对三!”   篮球场那边有人喊他,篮球砸地的砰砰声,一声紧着一声,带着心跳都跟着变了节奏,热血翻涌。   厉荣吐掉嘴里的草棍,轻松的跳下双杠,往篮球场走去。 第9章 第九章   厉荣十六周岁生日那天是周末。   他本人对于过生日这种事情完全不上心,倒是周边的人一个个挺当回事,送礼物的搞庆祝的,一波波的集中轰炸。   靳杨送了厉荣一块内供的军工手表,全球经纬度定位导航,深潜防水防压,军标时间……看过去就是很牛逼的样子。   墨陆早一个礼拜就叨叨着,要请厉荣吃晚饭,还定了蛋糕,要一块儿庆祝。   然后彭嘉那边包了夜场带他嗨,彭嘉电话里还笑嘻嘻的说准备了大礼,管保厉荣喜欢。   原本一开始吃晚饭时候挺开心的。   墨陆在家门口一个熟悉的小饭店定了个小包间,就他和厉荣两个人,一向焦不离孟的詹老师都没出现。   墨小同学还不顾劝阻,破天荒的喝了一杯啤酒。   厉荣出门去放水的功夫,刚推开包间门就听到墨陆在打电话。只听到几句话。   “……我喜欢,凭什么不能说!你明明知道……我不管!我忍不住!”   厉荣刚还挂着笑的脸一下子黑了,啪的一声关上门,伸手粗鲁的抢过墨陆的手机,瞄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智尧哥。   厉荣直接掐掉了电话。   房间里刚刚还是宾主尽欢欢笑晏晏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僵持。   墨陆眼圈有点红,可怜巴巴的咬着通红的下唇,表情紧张,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包间外面的大厅清晰传进来哄笑声,是一桌附近工地上的农民工。   “俺昨天坐公交车,看见俩小孩穿着校服坐最后一排亲嘴,啧啧,俺看的都臊得慌。才多大点……你说这城里的孩子……”   “可不是嘛,一个个家里娇惯着,结果不学好……”   厉荣盯着墨陆,晃了晃手机:“憋不住了?”   墨陆缩了缩肩膀,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壮怂人胆。一向他都不敢在厉荣面前大小声的,此刻居然也就承认了:“对。”   厉荣眯起眼睛,表情危险:“墨陆,你喜欢男的?”   小孩粉润的嘴唇抖着,外强中干:“是,怎么了……你觉得……恶心?”   “恶心!他妈的当然恶心!”厉荣陡然拔高的声音几乎是咆哮了:“墨陆你到底怎么了?!我拿你当亲弟弟样的护着,你能不能学点好?”   墨陆像是被打击到了,喃喃:“真恶心么……亲弟弟吗?”   厉荣恨铁不成钢的,不得不压低声音:“墨陆你怎么就犯了浑?放着好好的康庄大道你不走,你想干吗?喏,今天要是你满十八成年了,老子连个屁都不带放的,你爱谁谁。可是现在不行!他妈的谁把你带上歪路的?说!老子neng死他!”   “这么难接受?”墨陆低着头,眼泪一圈圈的,双手攥的死紧,骨节泛白:“其实我只是喜欢……”   “想都别想!”厉荣双手撑到桌上,浓眉拧死,语气很差:“老子最恨这个!墨陆你还小,你被人带坏了。放心,哥给你做主!”   墨陆浑噩的脑子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开始摇头:“不是,不关智尧哥的事儿。”   厉荣眼底都有点红了,神色中那股阴狠让墨陆心惊肉跳。   “哥,荣哥,你别瞎想。真的不关智尧哥的事儿!我就是拿他当朋友当哥们儿,真的!”   “小傻子,你拿他当朋友,他也拿你只当朋友吗?”厉荣根本不信,可是他不忍再苛责墨陆。说到底,墨陆是自己人,再坏都得护短。而詹智尧是外人:“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   “荣哥!”墨陆心惊肉跳,呼的站起身,伸手去拽他的袖子:“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厉荣手机响,是彭嘉。   正头疼于管理教训叛逆期儿子般的苦恼,彭嘉的来电简直是救厉荣于水火。他敷衍的拍了拍不安的墨陆,接通电话。   “……行,我一会儿就过去……蓝亭?行啊,我没意见。”   电话那边彭嘉笑的猥琐,陡然安静下的环境里,居然听的挺清晰。   “哥哥帮你安排了个漂亮妞开荤,贴心么?”   “滚犊子。”厉荣有点不自在。毕竟一分钟前,他还在大义凛然教训墨陆。   彭嘉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居然哼了一声继续:“不满意?那哥哥帮你换个干净的小少爷?”   这句话太清晰了,清晰的厉荣想要假装身边的孩子听不见都做不到自欺欺人。他惊惶的看了眼墨陆,后者眼睛里一直倔强转着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啪的一下,仿佛心底里绷着的那根弦断了,抽的人肝胆俱疼。   厉荣手忙脚乱的挂了电话,张了张嘴:“墨陆……”   墨陆鼻子通红,后退了一步,抓起自己的手机:“我不用你管。我的事儿也跟智尧哥没关系。厉荣,我恶心我乐意,你不恶心好了吧。”   说完,墨陆用力推开站在门侧的厉荣,拉开门跑了出去。   厉荣没去追,抓了抓头发呼口气,看了眼旁边椅子上还没拆开的小蛋糕,还有盒子上绑的漂亮贺卡。   上面一笔一划的字迹稚嫩乖巧,像墨陆这个人。   “荣哥生日快乐,事事顺心得偿所愿。”   厉荣挫败的胡噜一把脸,垮了肩膀:“其实,墨陆,我也挺恶心的。”   ……………………………………………………   彭嘉这种成人节目安排,不是第一次。   说他恶趣味也好,说他满脑子下三路也好,反正他一直乐此不疲的撩骚,想破了厉荣的童子功。   厉荣赶到酒吧的时候,不痛快还写在脸上。   “哎呦,荣子这是便秘了还是怎的?”彭嘉歪着身子,怀里搂着个漂亮公主,看得出来喝高了,眼神有点飘,不聚焦。   包间里几个黄毛红毛都乖乖叫人,厉荣年纪最小,依然被荣哥荣哥的叫。   厉荣烦躁:“别他妈叫荣哥,换个叫法。”   “那让小弟们叫你荣姐姐?”彭嘉吃吃的笑,轻浮的亲了亲怀里的女孩:“还是,叫荣爷爷啊?”   厉荣接过瓶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心底里那点焦躁稍稍平缓了点:“没事别瞎扯淡,喝不喝?不喝老子走了。”   彭嘉坐直身体,张罗着一众小弟:“来来来兄弟们,今晚寿星公最大。大伙儿来敬酒。”   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一个个厉哥厉哥叫着,啤酒洋酒混着来。   厉荣来者不拒,很快就眼底泛起了血丝。   彭嘉一直坐边上眯着眼抽烟,乐呵呵的。眼看着厉荣喝的急,有了七八分的醉意,直接开了口:“哎哎一个个有点分寸,瞎JB喝没个路数。把寿星公撂倒了,今晚还玩个屁啊。”   说完又转向厉荣,笑嘻嘻的:“哎荣子,看看,挑一个?”   说着,漫不经心的把茶几上的爆米花瓜子拨开,拿起下面厚厚过塑的一个本子,递给厉荣。   厉荣接过来,迟疑了一下,坐到沙发上翻开了十六开的本子。   包间里光线并不明亮,可是足够厉荣看清本子上每页的大字介绍和照片了。   或妩媚或清纯或温柔……   厉荣面无表情,以不变的速度一页一页的翻着,很快过了大半。   彭嘉怪叫:“哎哎不是吧,荣子你都没个看上的?我操,还是说你真要一下来个猛的,叫个小鸭子玩后-庭花啊?”   厚厚一本册子很快见了底。   厉荣翻页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彭嘉贱兮兮凑过去看:“我瞅瞅,咱们厉哥瞧上个什么仙女人物?啧啧,瞧这瘦瘦弱弱的,倒是挺白净,还戴个眼镜……荣子你喜欢这款的?”   厉荣啪的一下子合上本子,脸更黑了:“不喜欢。”   彭嘉不怕死的继续撩:“哥哥请客,务必让厉哥你开心快乐和谐的过你十六岁生日哎,要不就最后这个叫什么的小鸭子……”   边上被彭嘉搂着的女人提了个醒:“阿狸。”   “对,阿狸。”彭嘉打个响指,扬了扬眉毛:“咋样?”   厉荣有点出神,伸手揉了揉眉心。闭了闭眼,再开口的声音很平静:“帮我找个女人,干净点,盘儿靓条儿顺活好的。” 第10章 第十章   厉荣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十六岁生日过的……真叫一个鸡飞狗跳。   精彩的让人眼眶发青。   包间里迷离的灯光和暧昧的氛围里,彭嘉特意为厉荣挑来破处的女人利亚,乖巧的坐在厉荣身边,纤细白皙的小手放在厉荣大腿上,若有若无的摩挲,勾着人,妖精样的。   厉荣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也没理会女人的调情,却也不见小处男的局促。   利亚看不出身边这个男人的想法,更加不知道眼前一脸阴沉的家伙还是个高中生。   “哥,我叫利亚,你呢?”   厉荣看了女人一眼,没什么表情,继续喝酒。   利亚也不恼,乖巧的笑,凑过去亲了亲男人的脸颊:“利亚今年十八了,来蓝亭才一个多月,接待过的哥哥也不多。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哥你教我。”   女人这样示弱的话,落在厉荣耳朵里,不仅没让男人狼血沸腾,反倒令人皱了眉,语气带着不耐:“老子又不是老师,能教你鸡毛?”   利亚抿嘴一乐,低了头恰到好处:“教什么都行,哥你喜欢就好。”   厉荣抬眼,目光在女人玲珑有致的身上上下打个圈,不见轻浮,却让利亚觉得有点汗毛直竖。   下一秒,男人稍显粗鲁的掰起女人精巧的下巴,低了头吻了上去。   场子里立刻有人开始起哄,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以至于,连包间门被突兀的撞开,两个人站在那里,都没人注意到。   还是彭嘉第一个发现的。   “哎呦,这不是小陆陆吗?来,一块儿玩,你、你、没眼色的,都他妈滚蛋!”   几个陪酒的小姐都起身离开,可是厉荣身前那个,正被人制着,听不着也走不了。   詹智尧站在墨陆身后,苦口婆心的小声劝着:“墨陆啊,咱别闹了,回去吧?人你也看到了,回去睡一觉,别再烦心这些事了,啊?”   厉荣听着动静,松开钳制女人的手抬头。   墨陆愤怒的小眼神就那么利剑般的射了过来,咻咻的,挡我者死。   女人眼见不对,想走。厉荣反手搂了人 ,就那么大刺刺的抱在怀里,都不起身:“有事?”   墨陆气的发抖,小脸煞白:“厉荣你不要脸,我要跟你绝交!”说完,连詹智尧都顾不上,掉头就跑。   “詹智尧。”厉荣推开女人站起来,及时开口喊住了对方,几步走过去。   两个人一个在室内,幽暗的光线隐去了真实的表情。一个在室外,走廊明亮的光芒映出稍显惊慌的恐惧。   厉荣顺手带上门,隔绝那一众看热闹的视线,低头看着眼前强作镇定的男人:“你满意了?”   詹智尧抿唇,垂下的长长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我话在这儿撂着。你敢动墨陆,我就敢弄死你,不信你就试试。”   厉荣抬了下手,詹智尧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侧过身子抱住脑袋,身体微微弓着。   厉荣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防守防挨揍的姿势。   几乎是被气笑了。厉荣点了点头,伸手掏出烟,弹出一颗叼在嘴上:“害怕?放心,詹老师,我不打你,从今往后都不会动手。可是,你打破我底线,我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   “墨陆,”詹智尧居然开了口,虽然声音有点发颤:“是个好孩子。”   “是啊,”厉荣从鼻孔里呼出白烟,讽刺的咧咧嘴:“所以你行行好,就别祸害好学生了,放他一条生路行不?要祸害,找我啊。”七分酒意爬上眼角,艳丽荼蘼:“老子这辈子放不下屠刀了,也不差多一条,玩男人。”   詹智尧被呛的直咳嗽,生理性泪水沁出,水盈盈的:“厉同学,咳咳,你喝多了……”   彭嘉打开门,呲牙一乐:“说啥悄悄话呢?这位眼熟啊,要不要进来一块儿玩?”   “玩你MB。”厉荣烦躁,伸手推了把彭嘉:“滚回去日你的,老子走了。”   ……………………………………………………   说绝交,墨陆真不搭理厉荣了。   上学不一块儿走,放学也不等人,串门没有了,连路上碰到,都是小脸绷着,头一低眼皮一耷拉,宁死不屈的倔样。   厉荣看的又好气又好笑。他妈的这小子怎么就不懂老子的一片苦心。养儿子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时间一天赶着一天,打着滚的往前走。   初三一模时候,墨陆成绩极其耀眼的排在了年纪前二十的大榜上。   厉荣背着手抬头看榜,看了好半天,心满意足的走了。   因为这个,他也没再去找詹智尧麻烦。   当然,小倔驴子墨陆,他一样没去哄。就那么晾着。   很快到了中考。   考完最后一科出门,墨陆从考场出来。   身边都是同学或惊喜或痛苦的对答案声音,考场门口的大树上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太阳明晃晃的,空气有点闷热,树叶都打了卷。   透过拥挤的人群,墨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漫不经心的高大少年,依旧那副痞样,嘴里叼着根草棍,蹲在学校靠边的花坛上,黑T恤牛仔短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底不无揶揄。   墨陆停住了脚,攥起的手心不停冒汗。   “陆陆!”墨妈妈的声音带着惊喜,很快,墨妈妈墨爸爸挤过来,贴心的又是递水又是扇扇子:“哎呀你可出来了,我跟你爸站这儿都急死了。”   “让你们别来的。”墨陆埋怨,看到父母身后含笑的詹智尧,开心的咧开嘴角:“詹老师。”   詹智尧点点头:“怎么样?”   墨陆也跟着点头,有点小兴奋:“没问题,都是复习过的题目。詹老师,你押的作文题目真准。”   墨妈妈喜的不行,拉着墨陆又回头拉詹智尧:“哎小詹老师啊,多亏了你,我们这顿谢师宴你可千万不能推脱。”   几人寒暄着,墨陆有点心焦。眼神往花坛那里一飘,发现那个位置空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   放暑假三天了。   厉荣一直没来找墨陆,电话短信什么的统统没有。   到后来,墨陆开始怀疑,考完那天他看到笑模样的厉荣是不是个幻觉?   想和好,拉不下脸。   当初说绝交说的有多斩钉截铁,现在就有多懊悔。   某天晚上看电视吃西瓜的时候,墨妈妈突然来了一嘴:“陆陆,好久没见着小荣来家里玩了嘛?前几天我还看着他跟个女孩一块儿的,他是不是早恋了啊?哎呦那个女孩哦,一看就不是好孩子,头发短的,还染的灰色,那个牛仔短裤短的,都要露屁股了。啧啧,哎你们学校都不管的吗?”   “你知道什么!”墨陆说翻脸就翻脸,直接摔了西瓜,趿拉着拖鞋进了自己屋甩上了门。   墨妈妈被怼的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这小祖宗吃炮药了?”   又过了几天,教师也放假了。   成绩没出来,虽然詹智尧经过摸底,知道自己班级,尤其是自己教的语文,成绩应该差不了。毕竟稳妥起见,尤其教师这个行业,韬光养晦谦逊低调很重要,是以别的老师问起来,他也一副懵懂忐忑的样子,跟引颈待成绩的学生一样。   另一方面,多年勤奋使然,他也没敢歇,兢兢业业忙完学校一摊事儿,掉头又去合作了快两年的培训机构报到了。   初中语文这个科目比较尴尬,补习班这块儿更是生源稀少。是以詹智尧一面带着小学三四年级入门的写作培训,一面也带了硬笔书法这块儿的培训内容。   上了没两天的班,学校那边领导来了个电话,要求他不管报班还是自学,无论如何一年内考个本科学士学位出来。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詹智尧看到曙光,简直喜出望外。   连忙一叠声的恭谨答复,自己一直在自学,大概再有半年,就能拿到本科的学历。   人逢喜事精神爽,詹老师连大太阳都不怕了,走路时候脚底下都跟装了弹簧似的,有奔头,有滋有味。 第11章 第十一章   少年蹲在大门口荫凉的地方,卷起到胸口的T恤湿着,露出麦色结实的后腰,汗珠接了串儿,滚滚的滑落,把裤腰也弄湿了。面前地上已经堆了七八个烟头。   天热,人心烦躁。   左等右等的,厉荣霍的站起身,弹掉手里的烟头狠狠碾灭,拧着眉骂了一句。   厉奶奶前几天去菜场买菜,结果被一个无良的挑担商家找了五十元假-钱。厉奶奶年纪大眼睛不好,边上一个姑娘见义勇为,当场挺身而出斥责了那个商家,并坚持对方重新换了新的这才作罢。   厉奶奶感激的不行,不仅是五十块钱的事儿,当时那个商家讲话难听,摆明了就是欺负老弱病残。厉荣当时不在,如果没有这个路见不平的姑娘,厉奶奶指不定气个好歹。   是以厉奶奶在左邻右居和菜场相熟商贩的打听下,知晓了姑娘上班的地方,非要做个锦旗送过来。   厉荣嫌丢人,宁可送了奶奶过来,自己蹲外面等,也不愿意进去。   下午两三点最热的时候,近三十五六度的高温,厉奶奶电梯上楼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等的厉荣汗流浃背,越来越濒临暴走边缘。   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三楼,厉荣一间间找过去。   这是家老牌教育培训机构,招生对象主要面向小学生。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是教室,干净明亮的落地玻璃幕墙,下半截近一米五的高度都是磨砂不可视的,贴了些色彩鲜艳的图片卡通之类的,上面则是通透的玻璃,以供家长们可以直观的看到里面培训的师资及孩子们的反馈画面。   走到第三间的时候,厉荣住了脚。   七八个低年级的孩子专心的听着讲,台上站着一位纤瘦白净的年轻男子,戴着眼镜,嘴角挂着令人放松的微笑,举手投足,漂亮板书,循循善诱。   老师的表情很生动,带着发自内心的欢乐,像是在做着极度喜爱的事情,不见半点敷衍疲沓。   厉荣看的有点愣怔。   詹智尧的这一面,是他全然陌生的,从来没见过,更无从谈起印象和感觉。   这个青年温和谦恭,手里拿着讲义就是他的魔法书,粉笔就是他的魔法棒,挥舞之间,漫天星舞笼罩出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和魅力。   少年更后的退了一步,隐身在墙角和幕墙光线交割的地方,定定的目光无意识的滑过青年周身,从上到下。   詹智尧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亚麻色西裤。   那件衬衫看得出质地不是太好,涤纶的料子稀薄,透着一股廉价的气息。   孩子们听完讲课,开始练习着写作文。   作为指导老师,詹智尧步下三尺讲台,穿梭在孩子们中间,弯了腰一个个耐心的指导着。   走到靠窗一个男孩那里时,窗外刺眼的阳光刚好照进来。这一刹那,过分明亮的光线将青年稀薄的衬衫打个通透,半侧着的身子沐着光,着了白火。厉荣无比清晰的看到了青年胸口小小的突起。   轰的一声,大脑里爆开了油桶,燎天的火焰顶着,比楼下大门外的高温更让人难忍。   厉荣慌乱的垂下眼,双手拉扯着放下卷到胸口的T恤,仍嫌不够的往下拉了拉,恨不能拽到膝盖上一般。   “小荣。”厉奶奶被搀扶着从最里面一间教室出来,看见孙子就远远开了口,还跟身边的姑娘介绍:“我大孙子,在十二中上学。”   厉奶奶耳朵不好,声音就特别大。   这一声喊出来,厉荣被吓了一跳不说,连着教室里刚刚直起腰的詹智尧,也循着声音望过来。   两个人好巧不巧碰了个对视。   詹智尧瞳孔急缩,那种畏惧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就被反应了出来。   厉荣咬了牙,握拳,面无表情的移开眼睛,大步向厉奶奶迎过去。   ……………………………………………………   中考成绩出来了。   詹智尧带的一班三班,语文成绩平均分高出年级平均分近十分。墨陆发挥出色,六百六十五分的总成绩,一百四十三分的语文成绩,雄踞十二中榜眼的位置。成为各大高中争相抢夺的优质生源。   一时间,墨家电话不断。祝贺的,招生的,当说客的,络绎不绝。   这次考试,十二中的状元据说已经板上钉钉出国留学了。剩下的榜眼就成了香饽饽,一方面,本校积极主动拿出各种奖励手段,试图留下墨陆继续为校争光。   另一方面,别的学校也在积极联系墨陆,甚至A市最为有名的几所学校也抛出了橄榄枝,希望墨陆在高中自主择校的时候可以选择他们,毕竟更好的师资力量更好的学生资源,强强联合更创辉煌。   这样一个热哄哄的时刻,墨陆极有主见的一句话把全家的热情都浇灭了。   留在十二中继续读高中。   “小荣啊,你帮阿姨劝劝陆陆。”墨妈妈愁眉不展:“打小他就听你的,你说话在他心里有分量。你说这孩子,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谁说都不听。外国语学校一中八中随他挑,人家给的条件都不错,这孩子就跟鬼迷了眼似的,死活不同意。你说要是十二中好,我也不劝他。问题是十二中的高中部确实师资弱了点。詹老师也劝他去一中,综合各方面最合适,陆陆居然连詹老师的话都不听……”   厉奶奶帮墨妈妈杯子里添了点水:“现在孩子,没一个省心的。”   厉荣点点头,脸上不见什么情绪,面瘫差不多:“行,阿姨我知道了,回头我约墨陆谈谈。”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厉荣在楼下喊了两嗓子,墨陆就被墨妈妈抢了饭碗,直接推下了楼。   厉荣跟彭嘉借了摩托车,拍了拍后座:“上来,带你去江边兜风。”   墨陆手脚哆嗦着爬上车,一开始还拘谨的抓着后座的把手,没两分钟就在飙升的车速里,伸手紧紧抱住了厉荣劲瘦的腰。   强劲的热风兜起衣服,吹得猎猎作响,连着长长了些的头发,一起撕扯着,抛在身后。那种近乎于放开所有敞开的感觉,痛快的淋漓尽致。   到江边跳下车的时候,虽然墨陆被飙车刺激的有点脚软,可是满脸的意犹未尽雀跃不已,遮都遮不住。   呵,小屁孩。厉荣在心里骂了句,脸上淡淡的,长腿一支,洒脱的反身下了车。   墨陆嘴角还弯着,跑了两步到江边,冲着茫茫的夜色拢了声音:“啊!……”   看着墨陆撒欢,厉荣也不挡着,由着他跑来跑去,连吼带叫的抒发胸臆。   “发泄完了?”看着乖乖跑到面前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头发还翘着。   厉荣伸手顺了顺,指指边上的草地:“坐。”   江上有挖沙船,亮着灯,慢吞吞的行驶着,江北有影影绰绰的光,每一处灯光后面,都有一个故事,或喜或悲。   “荣哥,我想明白了。”小孩一本正经的,抢夺话语先机:“我也知道你今天叫我出来要说什么。你放心,我做的决定不是心血来潮,是认真考虑过的。荣哥你说得对,我现在还太小,不能让喜欢成为他的负担。眼下我要好好学习,努力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这样才能谈感情,才有资格。”   厉荣给他逗乐了:“这才几天不见,墨陆你这脑袋瓜境界升华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三十九天。”墨陆的声音带着一丝闷闷不乐:“荣哥你真不够意思,我小你也不让着我。居然真狠下心来不理我……”   厉荣伸手捏他脸蛋:“该,不让你长长记性,你下次还敢跟你哥我尥蹶子。行,就墨陆你刚刚说的话题。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肯去一中?”   墨陆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分明含了一丝恳求:“荣哥,你别问了,我就算在十二中,一样能好好学习考出好成绩的。”   “不行,你得给我个认真的理由。”   墨陆咬唇,手指摸摸鼻子又抓抓耳朵,一狠心一咬牙的:“行,我说!我读十二中就是为了跟荣哥一块儿上学放学。”   厉荣愣了一下,旋即笑的遏制不住,眼泪都下来了。指着墨陆的鼻子:“你个……小兔崽子……拿你哥穷开心?找死是不是?”   墨陆讪讪的:“说实话你又不信,非要给我扣个莫须有的罪名,好玩么?”   江水哗哗的,一波波温柔的打着岸边的石头,像是令人放松的缠绵小夜曲。   厉荣笑了好一会儿,眼睛都模糊了。这才勉力忍住,咳了几声找回威严:“别他妈拿我做说词。墨陆我问你,就为了个男人,自己前程学业都不要了?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   墨陆垂下眼睑低着头:“荣哥你就是叫我出来吵架的?”   “我找你吵什么架啊,犯得着么。”厉荣伸手推了小孩脑袋一下,用力的:“说你幼稚你还不服气。哥不跟你吵,也不讨论你那个真爱。单就说你上学的事儿。刚刚你自己说的,长大成人好好工作以后再谈感情才是负责。咱不说那么远,起码十八岁成人还是要的吧?眼下有更好的选择你为什么不要?大家体能一样,你能穿上更好的跑鞋,为什么还要光着脚傻跑?就算最后能跑赢,你知道要付出更多几倍的辛苦吗?再说了,你要是认真的喜欢,这样三年都忍不了?”   小孩扯着衣角嘟着嘴:“他太好,我怕……他被别人抢走。”   “真他妈的。”厉荣扶额,强忍住不骂那个谁:“时间是最好的验金石。这句话老子查书的,没说错吧?”   墨陆漂亮的眼睛含着笑,摇摇头。   “要笑你就笑。”厉荣伸直一双长腿,惬意的躺倒在草地上,望着夜空:“墨陆,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当知心大哥哥的潜质。妈蛋老子一身鸡皮疙瘩都掉光了。一点不夸张的,为你操心的啊,我都长皱纹了我,你这孩子看着老实,真不让人省心……”   墨陆有样学样,跟着他并排躺在草地上,拽了根草叼在嘴角:“荣哥,以后咱俩还像原来那样行不?你……别说我恶心,我难受。”   厉荣听着,心里揪的慌:“我当时也是昏了头,胡说八道,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别当真。”   墨陆扭过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荣哥,这些天你不理我,我都恨不能死了。每天都想着,那天干嘛喝了酒胡说八道惹你生气,其实你都是为我好。可是我那么怂,看到你又不敢吱声……”   “你这感情细腻的,啧啧,”厉荣笑他:“真跟小女人差不多了。不对,是比女人还女人。哈。”   “荣哥,你能……能不谈女朋友吗?咱俩做个约定,我高中毕业前绝对不再谈感情的事儿,你也好好学习,等毕业以后再说。”   厉荣也扭过头看着他,好半晌,单手撑着一跃而起:“行,不找女人。你去一中读书。”   “荣哥你想我去一中?”墨陆跟着坐起身,抬头仰望他。   厉荣毫不犹豫点点头:“我答应你的,说到做到。你答应我去一中,好好读书。”   墨陆伸手,让厉荣拽他起来,嘴边笑开浅浅的酒窝:“成交!” 第12章 第十二章   墨陆的谢师宴摆在了A市很出名的寻味楼。   家里的亲朋好友,学校的老师同学,七七八八加起来,摆了十桌酒席。   墨爸爸墨妈妈这次高兴的不行,儿子这么争气,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简直做梦都会笑醒。   墨陆还是孩子,没人好意思让他喝酒。作为恩师被安排在首席上座的詹智尧可就惨了。   学校领导年级组长,其他教学的老师,有一个算一个,所有人资历都比他深,整张桌上詹智尧最年轻,何况他又是班主任,是今天主角的授业恩师。   于是,这敬酒的就有点来势汹汹。甚至有其他老师心里酸溜溜的,不加援手不说,还跟着起哄敬酒。   詹智尧挡了好几次,态度诚恳的表示自己酒量真的不行,依旧挡不住汹涌热情的吃瓜群众。于是很快就喝高了。   酒席过半,詹智尧眼神发散,身体软的已经快要出溜到桌子底下了。   墨陆被七大姑八大姨拉着猛夸,一个不注意,再回头就发现詹老师趴在桌子上,很明显醉了。   靠边的桌子上,厉荣一个人懒散的坐在那儿玩手机,这种场合他实在不喜欢,可是又不能不来,只好琢磨着过一会儿找个尿遁的借口——   “荣哥,”墨陆绕过人群走过来,面带忧色:“詹老师喝多了,你帮我送他回宿舍行吗?”   厉荣把手机揣口袋里,想了想爽快的点头:“行啊,你告诉我他宿舍位置。我送他回去。对了,还没来得及祝贺你呢。”   墨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一晚上听的头都疼了,荣哥你饶了我吧。”   厉荣哈哈笑着,起身跟着墨陆往主桌去:“一会儿你们回家把我奶奶捎回去,我就不回来了。”   墨陆点头:“你放心,我送奶奶进家门再回家。”   出酒楼大门的时候,詹智尧还勉力有点神智。虽然脚底拌蒜大脑昏昏,可是在厉荣的搀扶下依旧能走。   后来从出租车上下来就不行了,先是蹲在路边吐了个昏天黑地,接着就连站起来都成困难,整个人缩成一团,眼皮黏着往下掉,厉荣叫他都没了应声。   试着往起扶了两次,瘦瘦弱弱的青年跟个秤砣似的,软着身子往下坠。厉荣实在没辙,只好蹲下身把人背到了后背,改扶为背。所幸也没多远了。   教师宿舍在学校侧面有个边门,不受学校门禁时间管制。只是眼下虽然才八点多,因为放暑假的原因,路上却几乎没有人。只有蝉鸣一阵阵,听的人又热又燥,静不下心。   醉酒的人死沉。饶是厉荣身强体健,一步步走到楼下依然出了汗,有点微喘。   后背的人侧着脸伏在他脖颈那里,热热的呼吸灼烧着那一小块儿皮肤,火烧火燎。细长的手臂软软的垂下,就在厉荣胸前两侧晃荡着,白皙的皮肤浮了色泽,是淡淡的粉。   厉荣顿住脚,侧过头。   他看不到背上醉着的青年模样,眼角仅捕捉到对方长而翘的睫毛,在路灯下弯弯的,很浓密,根根分明。   汗流浃背。一颗颗汗珠汇集在下巴,沿着新生的胡髭青茬滚下喉结,洇湿了胸口的T恤,很快就是一大片。   厉荣咬牙,双手托着青年大腿根往上送了送,抬脚进楼。   等到终于摸到钥匙把人扔床上卸了货,厉荣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   打架斗殴,篮球全场,跑圈五千米都没这么累。   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喘半天,厉荣眼见桌上有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老实不客气的拧开,咕咚咚灌了半瓶,这才缓解了些许的燥意。   倒床上躺尸那位突然呕了两声,厉荣赶忙到处找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脸盆还是脚盆,拖了就怼到床边,拎着詹智尧衣领子往盆里吐。   饶是他动作快,詹智尧还是弄脏了衣服和床上的席子。   “操!”厉荣拧着眉,开始后悔接这个活计了。   醉鬼已经吐空了胃,这回吐得声嘶力竭的,也只是酸水了。   厉荣站边上。一脑门黑线:“……”只是心里再生气,眼下也没法跟个醉鬼一般计较。只好嘟囔着开始收拾。   拧了不知道什么毛巾擦凉席,顺手给酒鬼擦了擦脸,然后把脏了的短袖衬衫给脱了扔边上。再把盆拿出去水房冲洗,开窗散味……   “老子伺候奶奶都没这么费事儿。”厉荣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知道床上那个人事不省啥都听不到,大咧咧的也不管着嘴:“老子今天心情好。墨陆小崽子同意去一中,你俩那点事儿他也愿意晚几年再考虑。要不是这样,你等着老子送你回家?直接扔江里喂王八。”   詹智尧嘴唇无意识的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的,原本侧躺的身体软绵绵的摊平,四敞大开的。   “盆在边上,你再吐就不关我事儿了。”厉荣伸个懒腰决定撤退。想了想,还是过去伸手打开了床上的微风吊扇。   乍起的清风吹乱了青年额头上的软发,或许是他觉得痒,试图伸手抓挠。   只是挨着床边软绵绵无力的手臂才抬起,就正好蹭到了厉荣小腹上。   厉荣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弯了腰。   没了障碍物,詹智尧的手顺利举起,在额头抓了抓,然后失力滑下,搭在胸口不再动弹。   厉荣想骂人,只是这样弯着腰,好巧不巧的正正的迎着詹智尧搭在胸口的手——   拇指和食指之间,光和影明灭出幽远的立体纵深感觉。欲迎还拒的,什么都没挡住。   厉荣就维持着含着腰的姿势,整个人都被魇住了一般。   那天午后,他透过炽烈阳光看到的青年,那件白的透明的衬衫下,微微的突起……   口干舌燥,心跳如鼓。一下快过一下。   四周寂静极了,连知了都没了动静,四周空气挤压着,眼前成了一个吸人没顶的黑洞,无力抗拒。   少年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的样子。脸色涨红的要命,汗出如浆。   下一秒,鬼使神差的,他凑了过去。   食指和拇指捻了捻,探出去的食指颤巍巍,带着做贼心虚的气息,完全没有往日胆大妄为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混沌的脑子煮开了一锅沸水,咕咚咚的冒着泡,管都管不住……   将将未及。床上的青年鸦翅般的长睫抖了抖,拧着眉头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呻-吟,晃了晃脑袋,身体也难耐的拱了拱。   就是这一声,炸雷般的响起在少年耳边,震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失焦的双眼一下子清明起来。   血液逆流,大脑发懵。心脏的剧烈跳动像是通过了扩音器,一下下敲打着他的耳膜,某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张牙舞爪,试图撕破那层掩饰的雾霾还原真相,嘲笑少年的愚钝和掩耳盗铃。   啪的一声脆响。是厉荣狠狠的一掌自掴。   毫不留情的力气下,少年右脸上很快浮红一片。   醉酒的人并没醒。稍微动了动,很快沉入深深的睡眠。   厉荣从地上坐起来,低着头垂着眼,看都不去看床上那人一眼,转身就走。   房门在少年瘦高的背影后关上,留下一室寂静。只有微风吊扇发出细小的嗡嗡声,不知厌倦。 第13章 第十三章   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夏天的大太阳无穷无尽的散发着热力,毫不吝啬。柏油路都晒化了,这样的时间,根本没人肯出门。   楼底下的大黄狗耷拉着舌头呼哧带喘,懒洋洋的蹲在楼梯洞的阴影里,四肢摊平贴着地面,尾巴偶尔有气无力的晃一下。   客厅里,顶棚悬挂的大电风扇不知疲倦的转着,带动着空气的流通,却依然不解暑。热。   电视机里,解说员兴奋的语调跟打了鸡血一般:“……我们看到八号、八号一记漂亮的长传……哎呦真可惜,居然被对方十三号截了下来……出界了,是个角球……”   短信发过来的时候,厉荣正跟墨陆坐在沙发上,边看球赛边吃西瓜。   两个少年每人抱着半个大西瓜,用勺子挖着吃。   “厉同学,谢谢你前天送我回家。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帮我收拾,真惭愧喝成那样。詹智尧”   厉荣眼皮跳了跳,若无其事的丢开手机。   “哎哎,明明没越位,这个裁判黑哨啊……”墨陆拿勺子指着电视,白净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满是气愤。   厉荣伸脚踢了踢墨陆,迎着对方疑问的目光,很随意的开口问:“你那个詹老师,前天吐得一副死狗样,他跟你说没?”   “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墨陆嫌弃他:“昨天詹老师给我电话的,说他长这么大没醉的这么凶过。吐的胆汁都要出来了。哦对了,你这嘲笑人家,人家可还让我谢谢你呢。”   厉荣哼笑,伸手拿过手机回了一条:“是麻烦。幸好找到毛巾和脸盆。”   墨陆不知道他在干嘛,也没在意:“詹老师说你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凶。”   “好人?”厉荣嘴边的笑意加深,带着点嘲弄。   “对啊。”墨陆点头,少年嘴角沾的都是西瓜的汁液水渍,连鼻头上都有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吃的:“我记得跟你说过,智尧哥有点怕你。不过这次,估计改观了。荣哥你看,你们两个不是也能好好和平共处嘛。”   “别改了,省的以后再改麻烦。”厉荣表情很怪,似笑非笑。   手机叮的响了声,短信。   厉荣刚刚吃了一大勺西瓜,还没咽下去。看手机的功夫,直接不争气的“噗”一声,全喷了出去。身边坐着的墨陆,茶几,地面,沙发,统统遭了殃。   “呃……你拿的是擦脚布……”   “荣哥你怎么了?”墨陆拎着T恤下摆抖抖,抖掉上面的西瓜子,嫌弃的往边上让了让:“差点喷我一身,脏死了。”   厉荣又是咳嗽又是笑的喘,眼睛都湿了:“没事没事,看了个笑话。”   “给我看看。同乐一下。”墨陆饶有兴味的伸着脖子嚷。   “不行。”厉荣一本正经的揣起手机,若无其事的顺了顺气继续吃西瓜:“成人笑话,带色的,你小毛孩不能看。”   墨陆嘁了一声,倒是也不再坚持了。   过了一会儿,看着墨陆全神贯注的再度盯着球赛,厉荣摸出手机,看着那一串数字点了存储号码“詹”。   ……………………………………………………   蓝亭。   厉荣在心里斗争了一个礼拜,终于还是来了。   这种事儿他不敢让别人知道,是以连大财主彭嘉都没叫。   不是周末,人并不多。   为了显得老成点,出门的时候,厉荣特意换了翻领的Polo衫和牛仔长裤,从床底下翻出来一双落满灰尘就快长毛的一脚蹬皮鞋。   进门的时候,少年板着一张面瘫脸,用凶恶遮掩着自己的真实心情:“给我个包间。”   接待的客户经理最会看人脸色。眼神不经意的上下一扫,得出的信息比雷达还准确。   经理笑容可掬的稍稍欠身,伸手招来一个服务生:“带这位先生去A208。祝您玩的愉快。”   厉荣哼了一声,大步跟着服务生走,丝毫不泄露心底的紧张不安。   A208是个小包间,私密性也不错。厉荣直到进了门,忐忑的心思才稍稍缓下来。   服务生弯着腰毕恭毕敬:“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酒水?”   厉荣故作老成的伸手:“把花名册给我。”   服务生明显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厉荣,迟疑着转去角柜,拧开门锁拿出熟悉的厚本子。   估计他上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急色的,也是开眼了……   “给我一打嘉士伯,冰的。”厉荣低着头,镇定的一页页翻着那些照片,头都不抬。   直到最后一页,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点了点:“让他来陪我。阿狸。”   阿狸敲门进来的时候,少年正叉着一双大长腿,放松的向后靠在沙发上,任由点唱系统里随机的放着时下流行的热门歌曲。   房间灯光昏暗,坐在沙发上的人听着动静,立刻坐直了身体,抬眼看过来。   阿狸抿了唇,带着温柔的笑:“您好。”   眼前的男人跟照片上算是很一致了。二十上下的年纪,棕黄色柔软的头发,眉眼精致,不笑也自带了三分笑意的样子,白净的皮肤,瘦削的身材。大V领的白色紧身T恤配低腰深蓝牛仔裤。   厉荣有点不知所措,眉梢抖了抖,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阿狸乖巧的走过去,依言坐下,动作流畅的帮厉荣倒酒:“先生第一次来吗?怎么称呼您?”   “我姓厉。”厉荣有点抖,强行按捺下去:“你怎么没戴眼镜?”   阿狸侧脸看他,笑容甚至带了点挑逗:“厉哥喜欢眼镜?在储物柜里,那我去拿过来戴上?”   “不用了。”厉荣摆摆手,说不清楚胸口堵的那口气到底是什么,随口问了句:“你多大了?”   “今年二十。”阿狸咬着唇,涂了润唇膏的嘴唇上流淌着一层柔柔的光泽,被整齐洁白的牙齿这么咬着,就带了点妩媚的味道:“厉哥呢?”   厉荣胡乱的:“我二十一。”   阿狸哦了一声,端起杯子递到厉荣眼前:“厉哥,我陪你喝杯酒。”   厉荣一口干掉杯中酒。冰凉的液体滑下肚,非但没压下那股燥热,反倒火上浇油一般,更加蠢蠢欲动。   他想着刚刚花名单上的明码标价,左手伸到裤袋里,触碰到那微微汗湿的鼓鼓一卷,这才稍许心定。   “你——”   “厉哥——”   两人竟然同时开口。   阿狸柔顺的笑:“厉哥先说。”   “你先说。”房间不热,厉荣却是额头止不住的沁出汗意,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阿狸也听话,不再推阻:“就是想问厉哥,要不要唱歌给你听?”   厉荣摇头,顾自拿过酒瓶,一仰头咕咚咚干了一整瓶,气壮山河的把空瓶子跺在茶几上,噶着嗓子:“五百做什么?一千怎么说?”   阿狸漂亮的眼角瞪圆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重新勾出温存的笑容:“五百就是这样,阿狸陪厉哥说说话喝喝酒聊聊天,唱歌啊什么的。一千就是出场过夜咯。”   厉荣情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一千,什么都可以做?”   阿狸落落大方的点头,没有一点羞耻之意:“手,口,腿,玩具,插入都行。不玩S,不内-射。”   眼前一直强作镇定的少年肉眼可见的红了耳朵,遮都遮不住。   阿狸没办法,只能喝酒遮盖自己的笑意:“厉哥……第一次?”   厉荣跟被蜂子蛰了似的陡然弹直劲瘦腰身:“怎么可能!”   阿狸低声下气的,酒杯半挡着嘴唇道歉:“对不起厉哥,是阿狸错了。其实我只是想说,我们有不成文的规矩,要是第一次,可以不收钱。阿狸还有红包。”   几句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囫囵圈,想明白的厉荣差点炸毛,只想爆粗口。   MLGB!到底谁嫖谁!   “省了你的红包吧。”厉荣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超过一米八的身高一下子就出了气势,死死压过纤瘦的阿狸一头:“走吧,一千块老子还掏得起。”想了想又觉得架势不够狠,回头扯住刚刚起身的阿狸,眯着眼睛恶形恶状:“老子今晚干死你。” 第14章 第十四章   彭嘉被人打住院了。   顶着三十六七度的高温,厉荣一路坐车到医院,整个人就跟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似的。黑色的T恤湿个通透,都能拧出水来。   掀开住院部大楼的塑料门帘,一脚踏进去,张开的毛孔受了激,惬意的空调凉风袭来,就跟吃了个透心凉的冰西瓜差不多。爽。   一向自认风流倜傥貌比潘安的彭嘉躺在病床上,鼻青脸肿的跟猪头有一拼。见着厉荣进来居然还没心没肺的咧嘴笑:“哎呦我小相好来了,这大热的天,可把哥哥感动死了。”   “你这张臭嘴就瞎JB贫吧。”厉荣接过一个小弟殷勤递过来的毛巾,大咧咧的扯过一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上:“迟早一天吃大亏。”   彭嘉不以为意:“喏,这不是报应来了?”   厉荣上下打量了彭嘉几眼,老实不客气的掀开薄被子:“都伤哪儿了?”   彭嘉还没开口,那个机灵的小弟抢了答:“厉哥,这次彭哥吃大亏了。那帮孙子六七个堵彭哥一个,手里都有家伙。医生说了,彭哥左手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还有左腿,那帮孙子下死手,医生说可能会有后遗症。”   厉荣半晌没吭声,眉毛一挑:“行,还挺有原则。捡着左边身子打,不影响吃饭和擦屁股。”   彭嘉忍不住,一笑就扯疼了伤口,嘶嘶的吸气:“哎荣子你个王八蛋,哥哥都惨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拿话怼我。”   厉荣活动了下手指,嘎啦直响,倒不废话:“谁干的?你干什么了?睡人家老婆还是抱人家孩子跳井了?”   彭嘉用完好的右手捧着脸,防止受伤的嘴角再度笑裂开:“荣子你打住。你诚心想让哥哥添个新死法,活活笑死是么?”又是护疼又是笑的好一会儿,才斜了个眼色,示意边上的小弟点根烟给自己:“真要你说那两样可能还好办点。”   彭嘉眯着眼,深深吸口烟,慢慢吐出一个漂亮浑圆的烟圈:“荣子,哪天哥哥带你找个小鸭子试试,爽的不行。”   厉荣眼角一抽,又是心虚又是无奈:“我说你他妈都快挺尸了,还惦记那二两肉的快活呢?能说正事吗?”   “这不就是正事么。”彭嘉呲牙一乐,眼角斜斜一瞟,竟然顾盼间带了点不自知的风情。   厉荣愣住了,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另外一张面孔。黄棕色偏长的软发,漂亮的眉眼,白皙的皮肤。就那么跪在自己身前,自下而上的看着,眼角因为泪意沾了红,几分妩媚几分撩人——   “荣子?”彭嘉费力的用右脚尖够着踢他,贱贱的:“想什么呢?哈喇子都掉到下巴壳子上了。你听我说话没?”   “听着呢。”厉荣觉得脸上有点烧,伸手从床头柜上拿了个苹果,在T恤上蹭了蹭,满不在乎的咬了一大口:“要么说,要么放。”   “我说,”彭嘉唇边浮起一丝妖异的笑容:“前些日子有天跟油子他们玩嗨了,嗑了点粉。你别瞪我,哥哥有分寸,最基本的,一点点。后来脑子不做主,上厕所放水的时候,把城南涂家的小少爷给霸王硬上弓了。”   “城南涂家?”厉荣拧眉,表情有够难看:“谁家不好惹,你招涂家干嘛?再说,你不是只玩女人吗?”   彭嘉一脸委屈样儿:“我他妈也是那天才知道自己是个双。这种事,啧啧,荣子你得自己试过才知道滋味。”   自己试过才知道……   耳边又响起那晚阿狸破了音的哀求:“……厉哥……好哥哥……你就饶了我吧……”   热血下行。   厉荣又啃口苹果,继续面瘫:“玩成什么样了?涂家不给你爸面子?”   “要是不给我爸面子,今天荣子你就看不着我了。”彭嘉嗤笑,伸手弹掉抽了半截的香烟。火红的烟头划过半圆的弧度,落到电视机前的地面上。有个小弟殷勤的上前踩灭。   “涂家什么狠角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枪杀,割喉,沉江,嗤……”彭嘉满不在乎的哼:“不是托老爷子的福,涂家再仁慈,哥哥今天最起码也变成了阉人。”顿了顿,彭嘉带着回味咂了咂嘴:“涂家那个小少爷真水灵,又是个雏儿,哥哥那晚又粗暴了点。后来听说是什么括约肌撕裂,什么粘膜破损,哥哥也说不清楚那些医学上的名词儿,反正挺严重的。”   一个小弟不忿,小小声的:“涂家怎么了,这仇就不报了吗?”   “报。”彭嘉意味深长的笑,看过去人畜无害的脸上掠过一抹阴狠:“老爷子摁着哥哥我给涂家低头道歉,没关系,来日方长。”说完转向厉荣,笑呵呵的:“荣子你说是不是,来日方长?”   厉荣垂下眼睑稍一沉吟:“成。我等你通知。”   彭嘉这回笑的眉眼都开了,也不嫌伤口疼了:“荣子,哥哥没白疼你。”   ……………………………………………………   厉荣躺在床上,第一百零八次的烦躁翻身。睡不着。   客厅的老式挂钟噹的响了一声,后半夜一点了。   身下的竹席子泛着潮气,少年燥热的汗水一遍遍涂抹,早就没了最初的干爽。   直挺挺的又躺了五分钟,厉荣翻身坐起,连拖鞋都没穿,从挂在床脚的裤子口袋里摸出香烟,蹑手蹑脚踱到窗户那里抽烟。   夜色沉寂。小区里亮着的窗户不多,零星几个夜猫子,都是一盏小小的昏黄,透过窗棱,投身到沉沉的深夜里。   荣子你得自己试过才知道滋味……   少年浅浅勾唇,放肆的烟气散开,很快消失不见。   是啊,男人的滋味,他从来没想过的,居然会是这样。   再怎么瘦弱白皙,那是个男人。就那么乖乖的听话,雌伏身下,被自己一手掌控着所有的身体开关,哎哎求饶。   生理和心理上双重的爽,几乎一路狂飙着,携着破顶的畅快直冲九重天。   阿狸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很多似懂非懂的事情。一夜之间的成长,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男人。   阿狸没要他的钱。只是后来厉荣穿好衣服要先走的时候,下不了床的男人含蓄的问,是否可以交个朋友。   那时青年硬撑着靠在床头,白肤青痕,从肩头到胸口。艳丽荼蘼,神情缱绻。   厉荣深吸最后一口烟,松开拧着的眉头,遥遥看了眼墨家的方向。   墨陆,恶心的是我。让你失望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厉荣一战成名。   涂家养的六个打手,某天晚上,被厉荣一个人赤手空拳悉数放倒。   跟着去的几个小弟只是在边上掠阵瞎咋呼,真要动手也就是个渣值。   厉荣练泰拳,厉荣不是金刚。一个个残忍冷静的打下来,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   不是说他的武力值强过那些打手太多,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只是老话从来没有错——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厉荣打架,谁看谁害怕,真是不要命的打法。   那天晚上,彭嘉也从医院偷溜出来,胳膊腿上都打着石膏,依旧坐在车子后座上,隔着车窗笑吟吟的,看的津津有味。   厉荣把人都撂倒了,六个滚地葫芦失去战斗力呻-吟着,心怀恐惧的看着那个站的直直的少年,明明伤的像个血人,依旧傲然不倒站的笔直。   后来,有人疼昏了,有人眯着青肿模糊的眼,依稀看到有人抬着椅子过来。   再然后是清脆好听的男声朗朗:“孙子,能看清吗?爷爷帮你洗洗眼。”热哄哄的液体兜头兜脸浇下,有入嘴呛个满喉的,也有随之漾开的尿臊气。   彭嘉任由四个小弟不伦不类的抬着医院的靠椅,慢条斯理的用右手拉起长裤的松紧裤腰,盖住自己那玩意儿,再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衣服。仿佛他穿的是华美精致的礼服,而不是寒酸粗糙的病号服。   “小赵,上大餐。”   那个被叫到的小赵拎了钢管上前,照着六个失去抵抗力的人,左手左脚肋骨依次下来,一下不少。   一瞬间,这处偏僻的后巷里,哀嚎声陡然拔高,惨绝人寰。   彭嘉满意了,点上根烟,让人善后:“亮子,你跟小赵把这几个孙子扔到清风茶馆门口去。”   清风茶馆。涂家老夫人吃斋念佛后,涂家老爷子投其所好开的产业。   厉荣抬眼看了看彭嘉,还是没吭声。   “荣子,怎么样?”彭少爷舒心了,赏钱就跟草纸一样的撒。   厉荣摇摇头,简洁答复:“没事,皮外伤。”   彭嘉满意的笑:“你想要什么,哥哥一定满足你。”顿了顿又补充,态度诚恳:“荣子,等哥哥好利索了,咱俩结拜。有我彭嘉一口,绝少不了你那一半。”   ……………………………………………………   整个A市道上混的,半壁江山抖了抖。   彭家老爷子气的差点中风,指着彭嘉鼻子大骂孽子。   彭嘉耷拉着眼皮,二流子似的不以为然,左耳听右耳出。   那六个人被打废了其实不重要,让涂家勃然大怒的是彭嘉最后那招阴的。   涂家老夫人吃斋念佛慈悲为怀,多少年没人敢添堵添到老夫人头上,彭嘉厉荣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大刺刺毫无忌惮的把恶心招数摊到了老夫人眼皮子底下。   六十多岁的老夫人,当晚刚好在茶馆,一出门就看到六个满身血污腌臜之物的大男人滚在门口哀嚎,那副画面太扎眼,直接刺激的老太太昏了过去。   涂家老爷子气的血压飙高,直接把当家的老大拎回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于是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   厉荣养了三天的伤,到底年轻底子好,哪怕身上脸上青紫未褪,活动下筋骨,正常行动不成问题了。   等听了彭嘉跟讲笑话似的说完涂家的事儿之后,厉荣抽了半包的烟,打了电话约马六出来喝酒。   彭嘉听着他打完电话,直接摔了一张金卡给厉荣:“拿着,额度好像是五十万,不够再跟哥要。哥哥现在是个废人,这些事儿,就指望你了。别代我家老爷子省啊,可劲造。”   厉荣也不跟他客气,揣了信用卡就起身:“回头给你消息。”   厉荣把场子安排在蓝亭,为了不那么打眼,还带了两个小弟一块儿去玩。   马六倒是真来了,一进门就跟厉荣竖大拇指:“哥们儿你真牛逼!挑涂家的面子。兄弟跪服。”   厉荣一身T恤大短裤,清清爽爽的,倒是一副高中生的学生样:“六哥你快别取笑我了,进来坐。”   酒过三巡,厉荣也不瞒,坦然的问:“六哥我也不瞒你,今天哥们儿是为了涂家的事儿,特意请教六哥的。”   小弟把音乐声音调小了些,方便两人谈正事。   马六摇摇头,怂的不遮不掩:“荣子,哥们儿不是不帮你,实在是没这个面子。代你和涂家做桥,马六不够格。”   厉荣早想到,所以也没多失望:“六哥你放心,厉荣不是强人所难之流。我今天请六哥来,一是叙叙旧,二来,既然挑了事儿,多问点,不打无把握之仗。六哥就跟我说说涂家的事儿,怎么说你也是老城南。”   马六拍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颇有得色:“这你倒是问对人了。涂家那点破事,城南道上的,指不定就是哥们儿咱知道的最详细了。”端着杯子跟厉荣喝了一杯酒,这才毫不藏私的说了起来:“涂家是老城南,跟我们马家发家时间不相上下。老城南那片,早些年是担夫走卒相士妓子之类聚集地,三教九流的,一个字乱。不过也是A市道上几大家的发源地。三十年前,还没咱马六的时候,城南是马家辉煌的鼎盛时期。当时涂家当家的老爷子优柔寡断,又是个情圣,根本拼不出来。喏,这里打个岔,荣子你得知道,你们去惹涂家老夫人,让老爷子多恼怒了吧?话说回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马家轮到我堂哥这辈,明显碰到了狠角色。涂家现在的强横,是因为现在涂家的大当家,老爷子的大儿子涂建梁。不是六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堂哥对上这货,根本不够看的。涂建梁够狠,又喜欢玩阴的,还有脑子,还睚眦必报。啧啧,反正这么个变态,我马六是绕着走。”   厉荣认真听着,递了根烟给马六:“涂老爷子几个儿子?涂建梁孝顺?”   “问到节骨眼上了。”马六拍大腿:“涂建梁人是坏的冒水,可他真是大孝子。老爷子说什么,不管对不对,他都不会大小声的。三十多的人了,被骂就恭恭敬敬听着。他还护短,自家人再错都不是错,刀尖对外。喏,他下面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二妹妹被惯得那叫一个无法无天,二十大几岁,私生活混乱的一塌糊涂。那个小弟弟,就是被彭子强上那个,唉怎么说呢,跟他姐姐刚好相反,不折不扣小白兔一只,纯白的令人发指,人又长得好,六哥我看着也馋,可我怂,没彭子那个虎胆。”   “哦,”厉荣笑了笑,掸了掸烟灰:“这事儿道上传开了?”   “可不是么,”马六大咧咧的:“涂家小公子被彭家的公子霸王硬上弓了,还弄得住了院,遮也遮不住的事儿。涂家现在除了瞒着上面两个老的,怕气个好歹出来,其他的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涂家现在洗白了?”   “差不多了。”马六喝酒,脸上露出些许的佩服:“涂建梁那个人有脑子,早几年涂家正春风得意的时候,就开始慢慢转投资生意了,都是正经买卖。当时道上不是没人取笑等着看戏,现在再看,人家那叫高瞻远瞩。”   香烟几乎烧到了手指,厉荣伸手,用力摁熄在烟灰缸里:“涂家现在家大业大光环漂亮,我和彭嘉这种小混混,说起来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马六倒是聪明,听出了言外之意:“荣子,我拿你当兄弟,六哥发自肺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跟涂建梁杠上,真的。你是光脚的不假,涂家洗白也不假,可是你得知道,现在不是三十年代的上海滩,不是说你不怕死,凭一双硬拳就能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不是那时候了。现在的政商关系,黑白关系,根本千丝万缕摘不干净,你是跳梁小丑时候对方财大气粗懒得理你,要是你真触碰了对方底线,人家一个小手指就碾死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明白了。”厉荣笑笑,不说恐慌也不见自大,平心静气的倒酒:“六哥喝酒,我有数了。”   马六想了想,给了个中肯的建议:“事儿出在涂小少爷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想办法往那儿走一趟吧。总比面对涂建梁好点。”   “受教了。”厉荣抬手让小弟叫人:“让经理叫几个少爷进来,给六哥挑个,好好玩玩。” 第16章 第十六章   在蓝亭喝了个七八分,马六来了兴致,豪气的拍着胸脯说请客,死活要去续摊儿。   厉荣眼见后面没什么事儿了,打发走了跟着的小弟,和马六找地方继续喝。   马六今晚也没跟厉荣客气,直接点了蓝亭的头牌,正当红的一个男孩Andy出场,比起垫底的阿狸,价格翻了五倍不止。   厉荣也不介意,依旧点的阿狸相陪。   倒是离开蓝亭的时候,出了一点小变故。原本厉荣点的阿狸坐台,也没打算带出场。可是结束的时候,马六搂着Andy不放,嘴上还撺掇厉荣也带,阿狸更是笑笑的,主动提出自己去结了钟,然后跟他们出去玩。   马六借着酒意,荤话说的肆无忌惮,也不怕给阿狸难看——   小鸭子这是倒贴撅屁股求操啊,荣子你行啊。   厉荣没解释,借着酒意哼笑,歪歪头示意阿狸去办手续。   四个人出了蓝亭的门,拦了车奔城南。   续摊儿的地儿,是马六拍着胸脯选的,好吃到打嘴巴都不丢的烧烤,绝对值得一试。   夜里的烧烤摊,简陋归简陋,可是胜在热闹非凡。鲜活喧嚣的人群,畅快痛饮的啤酒,烟熏火燎的烤串儿,一派繁荣,多少芸芸人间烟火一晚看尽。   路边支了桌子,油腻腻的桌上垛了刚从冰柜拿出来,冒着白霜寒气的啤酒。   两个蓝亭出来的少爷吃的少,厉荣跟马六你来我往,烤肉啤酒的,吃的那叫一个痛快淋漓。   说是不谈公事只谈风月,马六喝高了,大着舌头还是断断续续说了不少涂家的事儿。   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手下败将,还是不甘加眼红吧。   马六说,厉荣就听着。啤酒半打半打的拎,雪白的沫子随着咕咚咚倒出来的酒液冒出尖儿,淌在桌子上,有种恣意江湖肥马轻裘的快感。   厉荣喝的也多了,被身边的人含笑看的心浮气躁,捏着对方的下巴灌酒,大手恣意的直接摸上了腿根。是不用知道天高地厚的年少轻狂。   马六整个人都挂到Andy身上,醉眼迷离,唠唠叨叨。   说涂建梁手下有个干将叫孙昌,脑子好使,贪财好色,胆小畏死;   说涂建梁有对双胞胎儿子,爱逾眼珠,刚上小学的年纪,干净漂亮的跟涂家小少爷有一拼。涂建梁老婆宠孩子,正经圈起来隔绝任何不好的东西,养的跟白莲似的;   说涂家小少爷从德国留学才回来,就碰到了彭嘉这个冤家。   吧啦吧啦,相当八卦。   烧烤摊废酒水撑膀胱,唯独方便之处不方便。   厕所在边上巷子里,从摊子起身,经过一家KTV一家甜品店一家酒楼,拐弯五十米才到。   马六叼着烟卷搂着美人去放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怀里搂着的Andy粉脸含春的,看也知道在巷子里玩了什么猫腻。   屁股还没坐定,马六就张嘴开扒——   “荣子,你知道我刚见着谁了?”   厉荣摇头没接话。他是那种越喝话越少的类型,不想讲话。   马六哼了一声,小喇叭开始广播:“六哥就是因为他被你冤枉的揍了一顿。”   厉荣诧异的抬头:“墨陆?”   马六不知道对方名字:“就那个差点被我强上的,错认成小鸭子的,我记得姓什么姓詹好像……”   “詹智尧。”厉荣想起来也觉得好笑:“六哥,咱俩也是不打不相识。”   “可不是么!”马六豪情万丈的跟他碰杯干杯:“詹智尧是吧,刚看着他站那边酒楼门口送人,歪歪倒倒的都要站不住,还挺恭敬的,那几个被送出来的腆着肚子,一看就是领导。哎那小男孩小脸喝的通红,啧啧招人……我说荣子,你俩——”   厉荣接话很快:“我跟他没关系。他是我弟老师,对我弟挺好的。”   马六淫者见淫:“他一同性恋,你可得提醒你弟注意点。这年头,人面兽心的多得是。”   厉荣听的头疼,想到那个青年都觉得烦躁,索性顾自喝酒。   “荣子,我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你俩没关系,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马六竟然一直惦记着,嘿嘿一乐:“我还就挺喜欢老师的。”   厉荣心里很不舒服,又没法明着护:“六哥,你边上还坐着一个呢,这么说话也不怕人家伤心。那个詹智尧,木愣愣傻了吧唧的,你招他做什么。”   马六涎着脸捏了捏Andy的耳垂:“各有各的好啊,Andy根本不介意,你说是不是?再说了,六哥就是想把人拿下脱了裤子干一炮,又没打算跟他磨磨唧唧谈长久,管他娘的木愣愣还是活泼泼?说不定被六哥顶开窍了,以后幸福时代开启新大门了呢。”   脑子里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嗡,厉荣无意识的拿了一串羊肉:“那人喜欢小的,乖巧听话的,六哥你可能猜错了……”   马六诧异的扬眉:“我操,不是这个詹老师祸害学生吧?这可够劲爆的,捅出去捏不死他,还当个屁老师啊。”   厉荣一说出来就后悔了,同时又恼怒自己的上心。一时间矛盾的要命:“谁知道……老子管他死活!”   马六眯着眼,胸有成竹:“有你这话,六哥有数了。”   老板过来送加点的肉串,滋滋冒油泛着麻辣香气的羊肉令人口舌生津。   厉荣晃着身体站起来要去放水。阿狸贴心的也跟着站起身:“厉哥我扶你去。”   两个男人,勾肩搭背的往巷子里走,根本没留意,KTV门口,几个半大男孩子刚出来,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其中有一个被围着恭喜的少年,好巧不巧一抬眼,恰恰看到厉荣狎昵的捏了捏阿狸的脸蛋。   巷子里很黑,只有靠近厕所那边有一盏昏黄的路灯。   “厉哥你慢点。”阿狸声音软软的:“这边黑。”   “黑不正好吗?”厉荣心里窝着说不清楚的火气,顺势握住阿狸胳膊把人抵到墙上,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慢点干什么?干你吗?”   阿狸唔了一声,眼底含水流光:“厉哥,你不是要上厕所吗?这又不急了?”   “急。”厉荣不仅没放开他,还更凑近了点,低了头:“更想操-你怎么办?”   阿狸笑,伸手挂住厉荣的脖子:“急这会儿吗真是,上次都要被你弄死了……”   巷子里传来瓦砾摩擦地面的细小声音,两个人齐刷刷望过去。一个眉眼惊惶脸白似纸的少年慢慢走出藏身的阴影之处。   “墨陆!”厉荣失声,松开怀里的阿狸,狼狈的站直身体:“你怎么,在这儿?”   墨陆嘴唇动着,话没说出来,眼泪先下来了。少年狼狈的侧过身子,试图擦拭,却是越擦越多:“我……我跟同学……唱歌,要不也看不到……厉荣你答应我的……你说话不算话……”   厉荣僵着身体,无言以对。   少年低着头,揪着衣角,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还是不肯走,就像放不下的那抹情思,即使说不出口依然固执的牵着。   “智尧哥在边上请他们学校领导吃饭……我们约好这一片……他要考出学士学位,领导给他机会……我们还想一会儿给你电话……出来庆祝,谁知道……”   “墨陆,”厉荣困难万分,几分狼狈几分恼火:“你先回家,你不懂——”   “逢场作戏吗?!”墨陆哭的身体直抖,控制不住的,慢慢的牙齿都开始打颤:“厉荣你个大骗子!说话跟放屁一样!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恶心!”   “我恶心好了吧!”酒意冲头,厉荣恼羞成怒:“跟你有关系吗?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墨陆大受打击,咬着唇绷着脸,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身后的阿狸轻轻扯了扯厉荣:“厉哥……”   厉荣抹了把脸,努力压下今晚那些纷杂的焦躁:“墨陆你听话,先回家去。回头我再找你。”   “我不用你管。”墨陆慢慢往后退,小脸带着决然:“我也管不了你。厉荣你好样的……”说完,少年猛的转身,飞快的跑掉,很快转出巷子不见踪影。   眼见厉荣不动也不追出去,阿狸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厉哥,你不追吗?解释一下,他是不是误会了?你告诉他,我就是出来卖的……”   厉荣惊愕的转头:“说什么呢!那是我弟弟!”   “对不起。”阿狸垂下眼睑,呼口气:“看他那么伤心,我以为他对你……”   “算了,没事,小孩儿一会儿就好了。”厉荣扯扯嘴角,努力不去想一团乱麻的糟心事:“去撒尿,快憋死了。”   回摊上的时候,马六正在打电话:“……嗯对,猥琐男学生,写严重点……他妈的你是文案还是我是文案。越快越好……今晚,对……十二中……喂?你什么破电话,滋滋啦啦的破信号……大字报?你傻逼吗?老子要拿这玩意儿去要挟人就范……喂喂?滚你妈!”   厉荣一门心思正困在刚刚的墨陆事件里面,马六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电话他是听到了,可是一个字都没往脑子里过,流水样的波痕不惊。   马六挂了电话,嘿嘿笑着:“荣子,巷战好玩吗?”   厉荣揉了揉额头,迟疑了一下:“有点喝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改天再陪六哥继续。”   “成!”马六看看身边的小帅哥,心里开始发痒:“那我跟Andy走了,你们俩好好玩。”   看着厉荣在椅子上呆坐了足有五分钟,阿狸忐忑的开口试探:“厉哥,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   厉荣没搭话,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那边不接电话,厉荣耐心的继续打。打到第五次的时候,对方关机了。厉荣黑了脸。   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正是大好夜生活的帷幕拉开。   “阿狸,你先回去吧。”厉荣摆了摆手,摸出根烟叼在嘴上也不点:“我歇会儿就走。”   阿狸嚅嚅的:“厉哥,你要是不舒服,我会按摩……”   厉荣突然笑了,斜着眼睛看他:“阿狸,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实话跟你说,叫厉哥真是抬举我了。我今年十六,哦不对,过了生日算十七了,开学高二,成绩一塌糊涂,前途渺茫。我厉荣就是个街头小混混,没钱也没势,彭少一句话,我就得豁出命去打架,算是条家养的狗?呵,有什么分别……你走吧,我没钱,给不了你想要的。”   阿狸鼓起勇气,蹲到厉荣面前,抬头看着他:“我不在乎,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再说我也骗了你,”风月场上滚了几载岁月的老手,忍气吞声看尽人间冷暖,最应现实不过,此刻却羞涩的像个孩子:“其实我二十三了……”   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厉荣还是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阿狸这个傻子:“阿狸哥?”   青年大窘,推了他膝盖一下:“你……记住了,我叫范李。我爸姓范我妈姓李。”   心情奇迹般的好了一点,厉荣摸摸他软软的头发:“嗯,记住了,你先回去吧。等我回头空了去找你玩。”   阿狸恋恋不舍起身,居然难得大着胆子开了个玩笑,耳垂染粉:“下次见面,把欠你的红包补给你。” 第17章 第十七章   挂了打给墨家的电话,厉荣只觉得头疼。   过多的酒精折腾着神经,一跳一跳的,肠胃和大脑都绞的难捱。   墨陆没回家。   距离刚才墨陆跑走,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   想了想,厉荣低头,手指虚虚按在“詹”上面,迟疑着点下去。   通了。一直响到自动挂断,没接。   再打,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厉荣骂声了操,烦躁的耙了耙头发,打车去了詹智尧宿舍。   房门敲了快五分钟,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青年头发微乱眼角浅红,就像那次在教师办公室一样,身子藏在门内,从门缝探出头来,带了点警觉,又有着醉酒人的反射弧巨长的特征:“谁啊……哦,厉同学。”   厉荣伸手推开房门,过大的力气甚至带着詹智尧趔趄了一下,差点跌倒,扶着墙壁才站住。   “墨——”厉荣咽下那声质疑,一览无遗的宿舍里,昏睡不醒的墨陆蜷缩在床上,整张脸通红,一半埋在枕头上,露出来的半张脸泪痕宛然。少年身上穿的格子棉衬衫扣子全开,因着侧身的姿势耷拉一半在床上,露出粉白的半边胸膛。   干燥的草堆一下子扔了火折子进去一般,瞬间烧起连天的巨焰。   厉荣转身,一把拎住詹智尧的领口,咬牙切齿:“你对他干什么了?”   “别打我!”詹智尧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抱住脑袋,声音嘶哑:“我错了!”   厉荣觉得脑仁炸疼,一字字从牙缝里往外挤:“我不打你,说,你对墨陆做什么了?”   “啊?”詹智尧过了几秒才消化到那句话,自己不用挨打了。然后就惊愕的抬眼看着少年,目光茫然又无辜:“没,没什么。墨陆不知道在哪里喝了,喝了好多酒……来找我,不肯回家。我看他难受,想,想帮他擦擦身体……”   厉荣闭下眼又睁开:“就这样?”   “对啊。”青年也醉了酒,虽不至于上次那样睡死过去,可是此刻也头晕的厉害,语气带了点委屈:“你放手,我难受……”   “没做别的?”厉荣就是不放开,还紧了紧手指,更凑近了一点,怀疑的语气带着逼他、诈他的伤人情绪:“真的?你不是对墨陆心怀不轨吗?”   酒精令人迟钝,酒精令人放肆,酒精也令人反现出人性隐藏的另一面,不管不顾。   詹智尧咧咧嘴,没有焦距的双眼雾蒙蒙的,一点点凝聚出光亮,带着狂乱和挑衅:“你不信?呵,你想听什么?心怀不轨?对啊,我喜欢小陆。我亲了他一口又怎样?”   厉荣勃然,就像湍急的洪水找到了缺口,迫不及待的倾泻而下:“你亲他?!”   “对啊!”詹智尧此刻绝对不清醒,因为清醒的詹智尧根本不敢这么怼厉荣,他恨不能绕着对方走:“刚刚你敲门之前,亲的这里。”青年晃着手指,点了两下才点对地方,按在自己的下唇上,像只不怕死的兔子。   厉荣的呼吸渐重,周身都泛起一股戾气,带着十足的压迫。   空气仿佛逼近了燃点,热的难熬。詹智尧眨着眼睛,嘟囔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小:“你放开我……”   困兽般的瘦高少年猛的低头,粗鲁的吻住了那带着淡淡粉色的嘴唇。   青年傻了,只会瞪着眼睛手足发僵,连抗议的动静都发不出来。   这几乎不能称作一个吻。   少年的莽撞让鼻尖撞到了一起,酸胀的隐痛。慌乱的错开后,牙齿又磕到了青年的嘴唇,漾出了铁锈味儿,而他完全不得其法的压着蹭着,甚至不知道该用舌头去打开对方的口腔,进一步深入。小豹子般的团团转着,困的急了,干脆的张嘴,用牙齿轻扯撕咬,像是幼兽的嬉闹,带着直白的血腥。   “唔……疼……”詹智尧哆嗦着,手掌无力的抵在少年并不壮实的胸膛往外推。   那点力气完全撼不动少年。青年这样软弱的抗议反倒是惹恼了他,一巴掌拍到青年屁股上,弹了两弹,牙齿惩罚的扯着青年的下唇往外拽了拽。   又疼又窘,青年眼中迅速蓄起晶亮的泪水,要掉不掉的,语不成调:“厉荣……你放……疼啊……”   少年的呼吸浊重,像是某种猎食的兽类,危险到颤栗。   青年的力气于他而言,简直跟挠痒痒没什么差别,反倒这儿一下那儿一下的捶打,点起火苗簇簇,燎热炙烤。   少年铁钳样的手指用了力,箍着怀里人周身上下最软的那处往自个儿身上揉,焦渴的身体仿佛热锅淋了冷水,嘶啦的就要冒白烟。   身体蹭着,硬的硬软的软。洁白的牙齿咬完青年的下唇,又没头没脑的咬上下巴、脸颊、鼻尖,用了力的,一口一个红印,隐约见血。犹如施虐的刑罚,疼痛中带着直白的占有欲望。   乍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简直令人心惊肉跳。   两个人都怔住了。   詹智尧满脸湿痕,红红白白,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出口的话跟身子一样直哆嗦:“接……接电话……你的……你的手……手机……”   厉荣就保持着刚刚松口,跟对方鼻息交缠的暧昧距离。微微低下的头,眼底还有零星的血丝和阴郁的小火苗——   那个狂躁疯魔的病人一点点退却,那个冷静凶狠的厉荣一点点清醒。   詹智尧呜呜的,捂着脸含混不清,酒意未醒:“疼……我疼……”   再开口的少年嗓子都哑了,带着强作镇定的张惶:“这是教训。再有下次,老子直接操-死你!”   说完,就像每一次的交锋,收尾都出奇的一致。   厉荣掉头跑出了宿舍。   直到站在宿舍楼门口,他才勉力按捺住惊悸心慌,拿出手机看,未接来电显示彭嘉。   “住个院都不能消停点吗?”厉荣摇了摇头,却是更昏。   依稀间,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操!他明明是来接墨陆回家的——   耳后陡然袭来的凛厉杀气,带起隐约的风声。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迟钝了半拍,然后是后脑被重击的剧痛,和眼前铺天盖地的黑暗。   厉荣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甩出的手机亮了亮,一个隐匿号码发来的短信被自动读取:“跑!”   旋即又是无休止的铃声。彭嘉的名字在明灭间,执拗的亮着。不肯将歇。   ……………………………………………………   一夜之间道上风声鹤唳。   前段时间风光无双的厉荣犯了事,直接被拎进了公安局。   因为出了人命,哪怕厉荣没到法定的十八岁,依旧有可能面临十年监-禁的重罚。   被害者是娱乐场所的少爷,姓范。传闻推断是因为醉酒加上嫖资没谈拢,被厉荣残忍的一刀割喉。   警察抓捕的时候,被害者已经气绝身亡。边上的凶手厉荣,因为被害者的临终反抗,被推倒在地,后脑撞在石头上昏迷不醒。彼时他的手里攥着锋利异常的刀片,血渍刺眼。   这样一件血腥的新闻,最终不过占据了报纸上小小的一块儿版面,水花都没有就没了。   另一件看上去没什么关联的事儿是,老城南昔日辉煌的马家次子的小儿子,比小混混强一点的马六,在自家经营的酒店门口被歹徒袭击,亏得他反应迅速,身上只是被砍了三刀,断了一根肋骨。歹徒逃匿无从追起。   至于有人说,出事当晚,看到马六跟厉荣一块儿喝酒的,这背后的猫腻就令人捉摸不透了。   随着厉荣的被捕,彭家几乎是立刻的,在自家少爷入住的高干病房外追加了八名精干保镖,如临大敌。   看得明白的都把目光转向了前段时间被两个小崽子糟蹋的苦主,涂家。   只是涂家的大当家涂建梁毫无任何反馈,正常的不能更正常。   厉荣被抓捕的次日,另有一件不起眼的小新闻,哦说是丑闻更确切。   十二中门口被不知名的什么人贴了大字报,用触目惊心的红笔写就——   十二中老师詹智尧衣冠禽兽,披着人民教师的外衣,行着苟且之事。猥琐男学生,还威胁对方不能声张。   虽是正在放暑假,可是这么一张劲爆的海报贴出来,还是惊动了周围邻里及留校的学生教师。以至于后来有闻讯而来的学生专门打了车,生怕迟了就看不到了……   校长接到消息气疯了。刚刚高中部发生过类似的恶劣事件,被社会上质疑师德。现在居然又有同样的事情,还是被这么难堪的公之于众——   开除!开除!   这件事毫无商量的被板上钉钉了。校长甚至都没有进一步核实的要求,直接大手一挥,赶人。不过是个合同工,不管真假,影响太恶劣。   而接到校长电话的年级组组长还没从前一晚的酒精里彻底醒过来,听到电话那边的咆哮,简直是连滚带爬的,一叠声的称是,连为詹智尧辩解一声都没有。拎了裤子就往教师宿舍跑。   让这个半百老头要中风的是,满脸睡意的詹智尧开了门,放眼望去,床上还躺着一个衣衫凌乱满脸稚气的男孩子……   无从辩解,人赃俱获! 第18章 第十八章   蝉鸣枯燥,转眼十年……   孙昌和瞿扈他们在楼下忐忑不安的站了将近半个小时。   大虎戴着墨镜,粗壮的双臂抱在胸前,身体放松的斜倚在梯道口,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   轻柔凉爽的秋风吹过,地上一个垃圾袋刮动着,发出簌簌的细微响声。   “孙哥,”瞿扈舔舔嘴唇:“要不……上去看看?”   孙昌犹豫不定的,无意识的看看手表:“再等五分钟。”   眼前灰突突的楼梯转角施施然步下来一位翩翩俊公子。衬衫领带,西裤笔挺,鼻梁上架的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过去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样子。   “戎爷。”孙昌呼口气,迎上去:“那孙子没为难您吧?”   厉戎身后,几步之遥,跟着转出阿雷精瘦干练的身影。只不过阿雷的肩上,扛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尚处于昏迷状态的男人。   厉戎似笑非笑斜睨孙昌一眼:“拆吧。”   孙昌简直不敢置信:“这就,这就……成了?”   厉戎也不再搭理孙昌,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走吧。”   大虎一声不吭迅速跟上,瞿扈迟疑了一下,送了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给孙昌,自己也跟了上去。   黑色宾利添越转瞬离开,卷起一道土黄的尘灰,久久无法沉淀干净。   ……………………………………………………   “戎爷,明天您有三个行程,推不开的。”瞿扈是人精,看得出返程路上,厉戎脸上不辨喜怒,可是心情不佳。只是这几件事,他不说又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厉戎闭上眼睛,身体向后靠在椅背,十指交叉着放在腿上:“说。”   “第一件,靳大小姐大婚,晚宴开在擎天楼,六点十八分。”   厉戎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第二件,”瞿扈脸上有点纠结,愈发小心翼翼:“彭少爷明天下葬。”   厉戎有一搭没一搭敲着的食指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微哑:“好。”   “第三件,”瞿扈垂下眼极其恭顺:“厉老夫人忌日。”   偌大的房间悄无声息,瞿扈缩了缩脖子,恨不能把自己直接缩成芝麻,掉地毯上找不着才好。   “彭嘉几点出殡上山?选址在青龙公墓?”男人从桌上拿了根烟,把玩在指间,灵活的绕着却不点着。   “七点半在殡仪馆,九点上山。选址……”瞿扈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当时跟戎爷您请示,彭家现在没人了。您说选在长远公墓的……”   “忘了。”厉戎呼口气,摸过打火机把玩:“长远距离青龙,还真有点远呐。”   瞿扈缩缩脖子,不敢接腔。   “就这么着吧,”厉戎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九点钟去长远,送彭嘉最后一程。十一点赶去青龙,陪奶奶说说话。下午回来冲个澡去去晦气,不然晚上得被那个姑奶奶骂死。”   就跟掐好点的一样,房门响起三声扣响,训练有素。   “进来。”厉荣抬眼看过去,不出意外的看到大虎高壮的身影。   “戎爷,人醒了。”   厉荣抬手,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才八点半,时间还早呢……”   二楼客房,墨蓝和极浅的灰色交错,搭配出雅致素净的味道。   居中的宽敞松软铁艺大床上,瘦弱的男人几乎陷入锦被之中,挣扎着坐起的动作带着紧张不安。   “詹老师,醒了?”厉戎推门进来,浅笑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半点的凶恶:“这么多天精神高度紧绷,我以为你得睡到明天。”   詹智尧几乎在看到厉戎的同时,以他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缩到床头,团着身体满心戒备:“厉荣你,你……这是哪里?”   厉荣勾唇,男人味十足的脸上几乎带着温柔的迷惑之意,软化人心的提防:“我以为你醒来第一件事是问房子拆迁的事儿。”   詹智尧迅速炸了,呼吸都变急促了:“你,你不许拆我的家!那是违法的!我不同意!”   “可是晚了,怎么办?”厉荣摊开手,做了个很无辜也很无赖的动作,好心的拿出手机,点开刚刚孙昌发过来的图片,举给詹智尧看:“喏,拆完了。”   五寸大屏上,一地砖头碎瓦,再无完楼矗立。那条可笑的条幅,示威般的挑在一根斜斜的钢筋上,乳白的大字扭曲,连不成句。   偏偏厉戎还雪上加霜的补充:“直接推了,什么都没留下。”   詹智尧发出一声短促的哭腔,像是喘不上气:“你怎么……”   “我怎么这么无耻?”厉戎拖过一把椅子,直接坐到床边,好整以暇:“我的不择手段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对吗,詹老师?”   詹智尧低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崩溃,瘦削的肩头依旧不可遏制的抖着。   好一会儿,带着鼻音的问话颤巍巍的出口:“你说墨陆他……不在了?”   “死了。”厉戎表情不变,甚至有点残酷:“前两年的事儿。”   一滴滴泪水落下,把墨蓝的被子洇湿,变成深深的墨点。   “他是怎么,怎么……”詹智尧废了好大的劲儿,依然说不出那个令他心碎的词儿。   “墨陆是怎么死的?”厉戎前倾了身体,伸手捏住詹智尧的下巴,甚至算是温柔的用了些力,迫着他抬头,露出满脸的泪痕和通红的眼:“哭成这样……你想问这个?问出来。”   詹智尧浑身都在抖,脸色惨白,语无伦次:“我知道他当年考得好,去了A大……我信守承诺,这些年不打扰他……他说过会考虑的……我不信……”   “想知道?求我啊。”厉戎松手,坐直身体:“直到去世之前,墨陆一直跟我联系紧密,我知道他的一切。你好奇,求我啊。”   “求你……”瘦弱的男人快被这个噩耗击垮了,嘴唇抖着满眼灰败:“告诉我。”   厉戎定定的看着他,眼底神情复杂,一闪而过。   “我求你,”詹智尧喃喃的,魔怔一般:“房子你们拆吧,人都没了,还留着房子做什么……拆迁款我也不要了,求你告诉我,墨陆他——”   “墨陆喜欢的又不是你,你不觉得这样自作多情不值得吗?”最平静的语气酝酿着最残忍的风暴:“你不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吗?”   詹智尧惊慌的看了一眼男人,迅速低头,只看到长而翘的浓密睫毛:“我喜欢他,就够了。”   厉戎低笑两声,意味不明。慢慢的开口:“告诉你可以啊,拿点求人的诚意出来。不要跟我说那点拆迁款,那个钱从你死扛着不肯签字那天开始,就没了。”   詹智尧死死咬住下唇,完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别的筹码:“都拆完了,我什么都没了……”   厉戎挑挑眉,话题转的突兀:“十年不见,你倒是不见老。”   “你也……”詹智尧是想讨好他的,可是他实在不擅长这个,脸都憋红了依然说不出个囫囵话:“你……变化很大……”   “是啊。”厉戎坦然点头:“改了名字,样貌也变了很多。不然你不可能给我开门,对吗?”   詹智尧用低头回答了他的问题。   厉戎也不恼,兴致勃勃的:“詹老师,我有个问题疑惑不解,你能帮我解答吗?”   詹智尧推推眼镜,眼底的疑虑挡不住:“请……请讲。”   男人笑出整齐的白牙:“你昏倒之后,我在你家大概翻了翻,什么玩具都没找到。作为一名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这十年你是怎么过的?”   问的人温和,听的人却是刹那白了脸,双手握拳,指甲刺着掌心,微疼。   “你是柏拉图之恋的信徒?”厉戎一副很感兴趣的探讨之色:“还是说你一面暗恋着墨陆等着他,一面在外面找野男人滥交?亦或者你是环保主义者,喜欢黄瓜茄子胡萝卜这样纯天然的东西?”   “你,你胡说八道!”詹智尧脸上青白交加:“我没有!”   “哦?”厉戎拖长音,步步紧逼:“没有什么?没有柏拉图?没有男人?还是没有黄瓜?”   詹智尧要疯了,胡乱的摇着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直等着墨陆,同意也好,拒绝也罢,我等一个结果。哪怕是死心的结果。”   蓦地,厉戎倾过身体,极其靠近床头的詹智尧,让对方瞬间高度紧张起来:“你,你干什么?”   厉戎浅淡的笑,双眼紧盯着他,右手却不紧不慢伸过去,拿起床头柜的电话:“打个电话,可以吗?”   羞窘交加,詹智尧不自在的扭开脸:“这是你的地方,你随意。”   身后的男人轻笑一声,旋即清晰的命令钻入耳道:“让小俊儿里外洗干净到房间去等我,说了给他奖赏的。”   詹智尧惊愕的转过来,刚巧迎上那双狼性十足的眼睛,不加掩饰的欲望一目了然。   厉戎挂了电话站起来,强悍的身躯带着绝对的压迫感,活动了下指关节,咔咔作响:“好好想,你的诚意。我等着。” 第19章 第十九章   “咽下去。”厉戎松开了少年的头发,顺势一推,本就腿软的少年跌坐在地上:“小俊儿,这样的奖赏满意吗?”   少年伸出细巧的舌尖,慢慢的勾着唇边舔舐,柔嫩的嘴唇嫣红:“谢谢戎爷。”   厉戎笑,笑意不达眼底:“乖,回去睡吧,明天带你们出门。”   少年猛的抬头,漂亮的丹凤眼中有着不解和小心翼翼的喜悦:“戎爷……”   “乖。”厉戎理好睡袍遮住精壮的大腿,表示此话题告一段落。   少年有点失望,抿了抿嘴唇,伸出手撒娇的扯住厉戎浴袍的衣角晃了晃:“戎爷,今晚不要俊儿陪了吗?”   “明天有重要的事儿。”厉戎笑意不改,端过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让你弟弟过来。”   少年瞳孔急缩,想惟命是从又不甘心,想争取又没那个胆子:“戎爷,你、你不喜欢俊儿了么?”   “喜欢。”轻描淡写的语气,男人手里的红酒杯微微晃着,是血液般邪恶的殷红色泽:“也喜欢俏儿。你们是兄弟不是吗?”   少年的声音带了点点哭腔,恰到好处不惹人烦:“可是,俊儿爱戎爷……比俏儿更多……”   “爱……”厉戎有点愣神。旋即失笑:“嗯,知道了,去吧。”   这次少年真的不敢再忤逆了,抿着微翘的唇,低着头走了出去。   没几分钟,房门被谨慎的扣响,是少年清越的声音:“戎爷,俏儿来了。”   双生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细微之处的不同一般人几不可查,常常混淆着张冠李戴叫错名字是常事。   只是也怪,厉戎从见着他们两个至今,从未认错过。   “俏儿,”厉戎看着眼前稍显拘谨的少年,两只白皙的脚丫交叠着,脚趾都因为用力而泛了白:“你来了几年了?”   “两年。”少年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微微湿漉的头发稍显凌乱的搭在额上,愈发衬的皮肤雪白,小鹿似的眼睛露出星点的不解。   “两年了还紧张?”厉戎拍了拍大腿:“过来。”   少年脸色浮起淡淡的粉色,手指绞着,乖乖过去坐下。挨的近了,男人身上沐浴后的气息和着淡淡的烟草味儿一股脑涌进鼻腔,让少年嘤咛一声,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脖颈,把张小脸埋在男人胸口,一声不吭。   “明天带你们出门,告诉你一声,晚上早点睡。”   少年哦了一声,并没有哥哥那样的惊喜,依旧安静乖巧的坐着。   男人轻笑了声,像是想起来一件好玩的事儿:“对了,刚刚俊儿还委屈呢,说我偏心,说他比俏儿更爱我。”   少年猛的抬头,想说什么的张张嘴,最终以一个失落的湿漉漉眼神结束。   “回去吧。”男人扶了扶少年纤细的腰身,示意结束:“早点睡。”   少年很明显没有他哥哥胆子那么大,听话的起身离开。   手都抓住门把手了,身后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还记得你们姓什么吗?”   ……………………………………………………   九点钟。长远公墓。   簇新的墓碑上,是彭嘉二十岁时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子。青春年少,恣意飞扬。   偌大的彭家说倒就倒,如今最后一位少爷下葬,连远方亲戚都没半个,怕沾事儿,更因无利可图。   厉戎一身黑西装配墨镜,脚上的黑皮鞋锃亮。整个人笔挺的站着,犹如冬天肃杀的白杨树。   不远处,十几步开外,瞿扈大虎阿雷他们一水的黑色,缄默的站着。最边上,半是押解半是同行的,还有四位黑衣人,三男一女。不见悲色肃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彭嘉,”厉戎蹲下身,也不嫌脏,拿了纸钱往眼前的火盆里添:“兄弟来送你最后一程了。”   四周静谧,连空气都凝滞如胶。   “当年你那个救命的电话我没接着,如果接了,今天会不会不一样?”厉戎看着照片上那张笑脸:“十年了,我以为你能挺过去……呵,不扯JB蛋,你这病怎么可能好?多捱一天都是赚的。”   缭绕的火舌猛的窜起,几乎燎到男人的头发。   “操,死了也是个不省心的。”厉戎扯扯嘴角,不在意的往后让了少许:“我说你就是个缺心眼的。涂建梁拿我和马六开刀,你以为彭家就躲过了?我还真得说你很傻很天真。不过缓兵之计罢了。可怜阿狸,算是无妄之灾……不说这些,兄弟,今天来送你,我也算对得起你。你彭家当初怎么被涂家灭的,今天涂家就怎么死在我手上,分毫差不了。”   男人稍稍侧过身子,往后看了看那四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彭嘉,想不到你也有心软的时候。”厉戎站起身体,抬了抬手。   瞿扈会意,说了几句什么,带着四个惊疑不定的人走过来。   三男一女里面,只有相对最年长的那个俊俏男子最淡定,苍白消瘦的脸上死水不澜。   厉戎也不废话,直奔主题:“今天我兄弟彭嘉下葬,你们涂彭两家的恩怨也算做个了结。眼下涂家说起来也就剩你们四个了。今儿个,我想送一个过去陪我兄弟。民主起见,投票吧。”   瞿扈给四个人每人分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缄默的退后,束手站立。   “戎爷。”涂俊白着一张小脸,带着哭腔开口。   涂俏死死咬着下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手指抖得纸张都跟着哗哗的颤响。   女人挺直着脊背,轻蔑的笑笑:“小俊,不许哭。给涂家丢脸。”   涂建桁接过纸笔,头都没抬,一笔一划写了名字,仔细对折两次,转交给瞿扈。姿态从容的,宛如赴宴的贵公子。   快写慢写,四张投票终归集齐,交到了厉戎手里。   厉戎一张张展开,慢慢嘴角染了笑意:“有意思……唱个票吧,以示公平。涂俏一票,涂俊一票,涂建桁两票。”   四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尤其以女人为最。震惊,惶然,失望,痛心。种种百态不一而足。   双生子两人都白了脸,低着头垂着眼,什么东西撕破了最后的伪装,一点点变成毒-药。   “厉戎,你这么做有意思吗?”涂建桁稍稍站前半步,柔和的目光没看着厉戎,有点恍惚的盯着墓碑上那个年轻男人的笑脸:“涂家最后的血脉已经在你手上揉成了废棋,还要这样母子离心兄弟阋墙……也罢,终归是我大哥错在先。”   女人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建梁再怎么错,都是为了你!谁都有资格说,唯独你涂建桁没资格!”   涂建桁好脾气的扬扬嘴角:“对,我没资格。所以我今天以死谢罪行吗?大嫂。”   女人瑟缩了下,向儿子身边靠了靠,不吭声了。   涂建桁转向厉戎,伸手:“待会儿麻烦你善后了。”   厉戎摇头:“不行,我答应彭嘉照顾你的。你瞧,纵使你恨他,他还是念着你,托我护你后半生平安周全。”   涂建桁苦笑:“早一天晚一天而已,谈什么周全……”   “HIV阳性……你们做了?”厉戎问的足够轻描淡写:“我把你送到彭嘉身边,你就知道他被你大哥弄成什么样了。”   “我自愿的。”涂建桁抿了抿唇,平静无比:“你知道他双腿断了,他控制不了我。”   “为什么?”厉戎把四张纸团起来,随手扔进火盆。   这次涂建桁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是我欠他的。”   十分钟后。   大虎走过来,在厉戎耳边低语:“死透了。”   “烧了。合葬。不立姓名。”厉戎没再走去墓碑那里,遥遥注视着。   黑衣男人蜷缩着身体,脑袋倚在墓碑上,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合着,风过羽动,倾世无双。这么看过去,安静美好,仿佛只是睡着了。   “彭嘉,我把你爱的那个给你送去了。不是我不照顾他,是他自愿跟随你的。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 第20章 第二十章   涂家母子三人被送回了别墅。阿雷开着车,陪同厉戎去青龙公墓。空着的副驾那里,摆着一束鲜嫩绽放的康乃馨。是的,康乃馨,不是雏菊。   一个墓地换到另一个墓地,不管是谁,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   厉戎自己一个人,拎了花束,慢慢的拾阶而上,一直到奶奶的墓前,站定,弯腰放花,拜了拜:“奶奶,我来看你了。”   厉奶奶的照片慈祥的笑着。   看着看着,厉戎也笑了:“奶奶,你活着的时候光顾着骂我了,我记忆里怎么找不到你这样笑着的表情?”   男人耐心的把周遭的杂草清理了一遍,蹲下,重复的烧纸钱聊天:“奶奶,我刚才去送了彭嘉最后一程。彭嘉,你知道的,那个被你骂不务正业的坏小子。死了。艾滋病。奶奶你别骂他,这回真不怪他。当年,我和彭嘉太过嚣张,天不怕地不怕,连老大的劝告都没放在眼里。可不就是出事了?涂建梁把我塞进号子里,掉过头来收拾彭嘉。彭嘉他爸想避祸,以帮着我请好律师辩护减刑为要挟,送彭嘉出去留学。人送走了,彭嘉他爸当然不会为了我跟涂家硬杠上。后来不是靳杨搭把手,你孙子可能就真折里头了。哪里是七年刑期那么简单……实打实的蹲了五年,还是没赶上孝顺你一天……”   厉奶奶不说话,当然更没法骂人。厉戎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放任价格不菲的西装逶迤着沾染尘灰:“说到哪儿了?哦不怪彭嘉。他被他爸送去法国,人生地不熟的,刚下飞机,直接就被涂建梁安排人绑了,搭乘下一班飞机秘密送回了国。彭嘉他爸还以为这回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道涂建梁那边一面在生意上拆彭家的台,一面囚禁了彭嘉,直接打断了双腿,安排了几个男人轮了他……奶奶我不该跟你讲这个……总之就是,彭嘉在那暗无天日的一段时间里,被传染了艾滋病,并在最关键的时刻,被扔到了彭家门口,奄奄一息,直接成了压死彭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你看,这病真不怪他……”   男人捂住脸,宽阔的背影有点萧瑟:“奶奶我对不起你,早几年在你身边,一直是个不省心的。后来被拎进去,又害你提心吊胆,每个月让你赶那么远的路来探望我……”   阿雷站在车旁抽烟,看到厉戎高大的身影转了一道弯过来,连忙掐掉才吸了两口的烟,麻利的拉开后门:“戎爷,回去?”   厉戎上车,难掩疲倦:“回去。”   车里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厉戎才开口:“涂俊想涂俏死,涂俏想涂俊死。你说,如果涂建梁还活着,会不会活活气死?”   阿雷动了动嘴角,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笑容:“死了就不会难受了,今天最难受的应该是那个女人。”   厉戎轻笑,心情好了一点:“她一直以为我扣着她一双儿子要挟她,今天过后,应该够她好好想想了。”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起来,是瞿扈。   “戎爷,那个女人发了疯,死活要见一对小少爷。抓伤我们两个兄弟了。”   “脑筋转的还挺快。”厉戎扣了扣扶手:“彭嘉没了,涂家的事儿我也烦了。把他们都带去会客室,我一小时之后到。”   一小时后,会客室。   冲过澡换了一身便服的男人推门而入,里面三个人受了惊样的,齐刷刷站起身望过来。   厉戎眈了一眼,大虎在,很好。   女人已经不复去墓地时候的从容,眼睛红肿仿佛能喷出火:“姓厉的!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厉戎面无表情看了女人一眼,伸手拿下嘴上叼着的雪茄,简洁两个字:“闭嘴。”   大虎敏捷上前,根本没有不打女人的顾忌,伸手狠狠扇了两下嘴巴子,左一记右一记。女人姣好的面容眼看着红肿了起来,嘴角挂下血丝。   “妈妈!”涂俏失声,向前半步后想到什么,裹步不前。   “彭家事了了,我也不耐烦再继续了,今天不妨摊开了讲。”厉戎大刺刺的走到居中的沙发坐下,大虎站到了他身后,静如雕塑。   厉戎拿着雪茄点点女人:“涂夫人,稍安勿躁。两年都过来了,不急在这一会儿。话说完了,给你提问时间,不过解答与否看我心情。”   涂俊自打男人进来,漂亮的一双丹凤眼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几乎一刻都不歇。   厉戎谁都没再理会,稍稍侧身,让阿虎点上了雪茄,深深吸一口吐出烟气。房间里弥漫开雪茄浓郁的香气:“涂夫人,跟一双儿子同住一栋别墅却终日不能相见,难过吗?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活这么久?我当初是打算一报还一报,你男人找了多少人轮我兄弟,我就双倍施与你身上,之后如果还有口气,就扔到窑子里去,日夜叉着腿接客,代你男人赎罪。可是,”厉戎眯了眼,很享受的放松身体:“你两个儿子愿意代你受过,夜里洗干净了来我卧室爬床。”   涂夫人脸色白的都没个人样了,浑身颤抖,中风般的。   两个男孩子低着头,恨不能缩成一小团,不再面对这样的不堪。   厉戎语气很平静,没什么情绪的起伏:“还是孩子呢,我哪里下的了手?可是小俊儿都跪下来求我了,呵,我也没办法,却之不恭。”   涂俊娇嫩的脸颊涨的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也不是那么没人性,何况俊儿和俏儿又那么可爱……”厉戎勾唇,眼底依旧淡定无波:“我这两年也没亏待他们两个,一应吃穿用度,要什么买什么,都是最好的。对吗?俊儿俏儿。”两个男孩迟疑着,先后点了点头。厉戎很满意的继续:“真要说起来,自家爸爸也不过如此了。呵……涂夫人,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跟你说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段子,俩孩子倒是放得开,被捅狠了,什么都敢叫,还曾经叫过爸爸……”   “啊!”涂夫人睚眦俱裂,捂着耳朵瘫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们妇孺孩子算什么本事……”   “我从来没说过我有本事,我厉戎就是个不上台面下三滥的小流氓而已。这点你男人不是早就给我定性了么?”厉戎交叠起双腿,抬了抬下巴:“该说的都说了,今天我大发慈悲,涂夫人你可以带着你两个儿子离开,从此天高地远各不相干,好好保留你涂家最后的一双血脉。我厉戎绝不出尔反尔。”   “戎爷!”涂俊涂俏齐齐失声叫出口。   涂夫人咬牙,用尽最后的傲骨,撑着自己起身:“涂俊,涂俏,过来,跟妈妈走。”   空气几乎凝固了。   涂俊顶不住压力,哽咽着摇头:“不……戎爷我不走……你别……”   涂俏眼睛通红,扯着衣角死命的揉:“戎爷,让俏儿留下来吧……”   “涂俊!涂俏!”仿若母兽的泣血悲鸣,涂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厉戎是我们涂家的灭门仇家,你们,你们疯了吗?!”   “妈对不起……我爱他……”涂俊泪流满面,清秀的眉眼又是羞愧又是决然:“我没办法……对不起……”   涂夫人惨笑:“厉戎你真狠……”   厉戎挑挑眉,没得色也不见慈悲:“你们两个不走?”   两个男孩点头。   “那好,”厉戎继续:“丑话先说前头。今天我给你们指了条明路,过期不候。今天算是我替彭家做主,了结跟涂家全部恩怨的时候。你们要是不走,可以,我这儿不留涂家的人。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涂俊涂俏,明白吗?”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到擎天楼的时候,刚刚好六点十分。   厉戎换了一身高定的灰色西装,愈发衬托的他肩宽腿长,器宇轩昂。   新娘新郎已经站定大厅门口,准备着司仪的开场了。   厉戎眉眼带笑,大步迎了过去:“杨子,新婚快乐!”   靳杨一回头,往日那个嚣张跋扈短发染灰的假小子早已变了样。齐肩的黑发挽了上去,眉目越见柔和,三分不减的英气给小女人增添了与众不同的气度,凹凸有致的好身材让极其挑人的鱼尾礼服熠熠生辉。那份嫁为人妇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仿佛笼罩着淡淡的光芒,极其闪耀动人。   只可惜一开口,小仙女形象悉数破坏:“我操厉戎你个老小子,没点B数今天什么日子吗?这都几点了啊?!”   厉戎无奈的笑,先跟新郎官打了个招呼:“岳哥,恭喜恭喜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岳澜也认识厉戎,当下温和的笑着点头:“感谢感谢。厉总,快进去吧,要开场了。”   厉戎跟靳杨眨眨眼睛,压低了声音:“姑奶奶,今天是你大日子,咱们能别那么粗俗行吗?”   靳杨嘁了一声,不过也放低了声音:“老娘一向如此,你丫今天才知道吗?老娘站门口都快站成石头了,想着厉戎这老小子忒不给面子,居然还不来。”   “我说姑奶奶,您老就是我厉戎再生父母,最大的金主儿,天塌了房子着火了都不如你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不是?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你面子啊。”厉戎哄她:“行了行了,咱别在这儿拌嘴了,良辰吉日良辰吉日,别耽误了时辰。回头你想怎么掐我,洗干净脖子给你掐行不?”   靳杨毫不淑女的翻个白眼:“掐你老娘嫌手疼,快滚进去吧。对了对了,份子钱给了吗?”   厉戎扶额,无力的指了指签到台:“密码你生日。”   靳杨满意了,拍拍手:“算你识相。”   岳靳联姻,A市大半军政商都来了,熙熙攘攘几十桌,比起婚礼,更像是一场拉关系攀交情的酒会,心照不宣。   厉戎敛了戾气,欢笑晏晏的跟自己相熟的几个大佬敬了酒聊了几句,很快又被不错的商业伙伴拉去介绍新的关系。几杯酒下了肚,头开始隐隐作疼。   眼见着新娘新郎带着一大堆呼啦啦的伴娘伴郎团杀到自己坐的那桌,连忙告个罪回去,接受新婚夫妇的敬酒。   靳杨酒量大,谁都不怵,大大方方的端着五粮液满脸找揍的挑衅样:“还有谁不服?”   落后她半步的岳澜满脸无奈和宠溺,伸手轻揽住妻子的腰:“少喝点。”   “这才哪儿到哪儿!”靳杨豪气万丈:“再来一斤都没问题。”   桌上有促狭鬼:“岳哥怕你醉了没法洞房。”   哄堂大笑。汉子如靳杨也红了脸,外强中干:“滚你大爷的!”   厉戎抿唇,举杯跟靳杨两口子碰了碰,极其低调:“新婚大喜啊。”   靳杨干了杯,突然有点感性,伸出胳膊,吊儿郎当的压住厉戎的肩膀:“你小子,我等你找个好的,带来给我过眼。”   厉戎心知肚明,当着一大桌子也不好说太多:“靳姑娘珠玉在前,什么人拉过来也就是块石头瓦砾。”   “少拍马屁。”靳杨眼底有浅浅的不甘:“你当初……”   “靳杨。”岳澜及时开口:“好了,咱们再约时间跟厉总好好叙旧,还有十几桌等着呢。”   厉戎双手合十,搞笑的拜了拜:“姑奶奶你就放过小的吧,小的没读过书,不会说话。”   岳澜深深看了眼厉戎,没说话。   靳杨长呼口气,伸手用力拍了拍厉戎的肩膀,转向他人:“厉戎,天野集团厉总,我靳杨最铁的哥们儿,各位有生意多照顾哈。”   厉戎眼皮一跳,闻言也只好团团转了个圈,含笑接茬儿:“多谢多谢。”   出了酒店,已近八点半。   厉戎拉松领带,坐上汽车,长长吁口气。   阿雷发动汽车,平稳驶离擎天楼。   “瞿扈,”厉戎拨通了电话,简洁的下命令:“给我备份厚礼,送到岳处长那里去。岳处喜欢文物,字画还是瓶罐的你看着办……晚清官窑橄榄瓶?……合适。”   挂了电话好一会儿,厉戎揉着额头,闭了眼睛靠在椅背上:“这一天……”   阿雷想了想,谨慎的开口:“戎爷,大虎刚来电话,那女人赶出去了,可是她不肯走。一直坐门口哭喊,看样子有点神志不清。”   “大虎怎么处理的?”厉戎没睁眼,懒懒的问。   “大虎没办法,打电话问了孙哥。后来叫了方山的车来,把人捆了束缚衣带走了。”   厉戎扑哧失笑:“孙昌脑子还在,不错。方山精神病医院,给她养老够了。”   回到别墅,厉戎抬脚下车,一抬眼,就看到二楼一个窗口还透着昏黄的灯光。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想到,自己都忙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个人呢。詹智尧。   进门上楼的时候,楼梯口安静的坐着一个白净清秀的少年,穿着一身素白真丝的睡衣裤,双手抱着蜷起的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因为过久的等待而愣愣的出神。   “坐这儿干嘛?”厉荣神色如常:“也不加件外套。不冷吗?”   “戎爷。”少年眼睛一亮,霍的站起身:“你回来了。”   “怎么,有事?”   “没事。”少年喏喏的,扑扇着鸦翅般黑亮的长睫:“想着戎爷忙了一天,怕是筋骨酸胀,俊儿,俊儿跟泰国的师傅学过点皮毛,可以帮戎爷放松放松……”   厉哥,你要是不舒服,我会按摩……   厉戎有一刹那的恍神,眼前的少年跟记忆里那个二十三岁的青年微窘又勾人的样子重合。   他说,下次见面,他会补给那份红包给厉戎。   “来吧。”厉戎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浅浅的笑意醉了少年的眼:“让爷看看你的手艺。”   两个人进卧室的时候,斜对面压着一道缝隙的门跟着关上,漂亮的丹凤眼一闪而逝,带着委屈的红意。   ……………………………………………………   厉戎一忙起来,足足一个礼拜,彻底把詹智尧忘到了脑后。   刚开始两天,家里负责打扫卫生烧饭的谷姨还会打电话给厉戎,说那位詹先生很焦虑,吃喝极少,逮着她就问,厉先生什么时候回来,他有事要问。   后来,估计谷姨也烦了,这样的电话得不到回应,遂再不打来。   直到七天后,厉戎去了趟H市出差返回。飞机落地才开手机,瞿扈的电话就见缝插针的打了进来:“戎爷,俊儿把詹先生打住院了。”   厉戎没去医院,直接回了家。   进门的时候,慌里慌张的俊儿跟受了惊的兔子,腾的蹦起来,声音紧绷发颤:“戎爷,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跟纸糊的似的,一推就倒,还撞伤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挨着他坐的俏儿也站起身,抿着唇看向厉戎。   厉戎边解领带边伸手指指俏儿:“你说。整个经过。”   俏儿应了一声,慢慢开口:“吃午饭的时候,谷姨叫我们下楼吃饭。詹先生只吃了两口,就说吃饱了。哥哥……哥哥看不惯他浪费粮食,就说了两句……”   俊儿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涂俏!”   厉戎眼角一斜,生生逼的俊儿闭嘴:“你叫什么?”   俊儿吓得脸色煞白,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膝盖发软直接跪在地上:“戎爷我错了。”   “自个儿动手吧,十下。”厉戎活动了下肩颈,示意俏儿:“继续。”   “詹先生没还口,跟谷姨说了声,就打算上楼。”少年清越的嗓音伴着另一处清脆的掌掴,闻之令人浑身发冷:“哥哥拦住詹先生,让他吃完碗里的饭才能走。詹先生打算绕开,结果哥哥推了詹先生一下,詹先生体弱,倒在地上,额头撞到台阶,破了,出了好多血。我、我听瞿助理说,缝了八针……”   俏儿说完,俊儿的嘴巴子也刚好打完。漂亮的少年满面通红微肿,眼角含泪,说不出的可怜。   “我请来的客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管事儿了?”厉戎走近两步,站定俊儿面前:“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   少年撑不住,伸手试图抱住眼前男人的双腿,泪水横流:“对不起戎爷我错了……”   厉戎退后一步让开:“今天借这个机会,你正好看清楚也想清楚,自己的位置。爷带回来的人,不管是客人还是暖床的,都没你冲撞的份儿,明白就留下,不懂就滚出去。”   少年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手背狼狈的擦着脸上的泪水:“戎爷……俊儿再也不敢了……”   “滚回房间去,十天内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厉戎挥手,侧过脸示意身后的阿雷:“把我行李拎到卧室去。”   俏儿乖巧的往前一步:“戎爷,俏儿帮您整理行李箱吧。”说着,看男人没什么反对的意思,伸手接过了阿雷拎着的小巧箱子,轻手轻脚上了楼。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在医院检查过无甚大碍,詹智尧当晚就被送回了别墅。   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一个人苦惯了,从来没有娇气自己好好将养的念头。既然医生都说没事了,那只要谨遵医嘱定期更换药物及纱布就行了。   车子停定偌大院中,门厅灯火辉煌。   詹智尧一脚迈下车,抬头就有了惊疑之色:“瞿助理,这是……厉总回来了?”   瞿扈嗯了一声,带上车门,双手插在裤袋里:“头晕吗?需要我扶你吗?”   “不用不用,谢谢。”拆迁钉子户此刻异常客气,完全不见臆想中的难搞刁蛮:“一点小伤,没事的。”   “可能会留疤。”瞿扈递过去手里拎着的药袋:“记得吃药,遵医嘱。”   詹智尧老老实实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纱布,不以为意:“我会的,谢谢瞿助理。”   瞿扈眼神很怪的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站在车边看着人走进房子,掉头重新上了车,发动离开。   詹智尧踌躇了一会儿,束手束脚的往房子里面走。   房门没锁,虚掩着。进了门是一览无遗的偌大客厅,此刻也是空无一人。   不知道为什么,詹智尧觉得有点紧张,心脏扑通扑通的,嘴巴发干。弓着腰换鞋的功夫,楼梯口那里陡然响起声音,吓了他一跳。   “回来了?”   詹智尧抬头,仰视的角度,看着一身家居服的男人。   “哦,回……回来了。”   看着詹智尧的困窘和尴尬,厉戎不动声色的笑笑,没戴眼镜的脸上顿时少了些柔和斯文,那些凛厉迫人遮掩不住,扑面而来。   詹智尧换好了鞋,没等到下文的对话,站直腰干巴巴的:“呃,谢谢你们带我去医院……”   “应该的。”厉戎信步走下楼梯:“小孩不懂事,下手没个分寸,你别——”   詹智尧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介意,没关系,再说他也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哦?”厉戎拖长音:“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万一他就是想弄死你呢?”   闻言,詹智尧惊愕的抬头,刚好男人走到面前三步之遥,站定。有点过近的压迫感,又没到可以伸手推开的距离。   “怎么会,还是个孩子。你把人想的太坏了。”   厉戎笑笑,不再跟他探讨好人坏人的问题,极其自然的伸手抻了抻瘦削男人的领子:“这里沾了血渍。”   詹智尧情不自禁退后一步,伸手掩饰的推了推眼镜:“我去,去洗澡。”   “你这样,”厉戎指了指他包裹着厚厚白纱布的额头:“方便洗澡吗?要不要我帮忙?”   饶是对方说的自然,詹智尧还是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手摆的什么似的:“不用不用,太客气了,我小心点就好。”   看着男人近乎逃窜的错身而过上了楼梯,厉戎轻笑了两声,走到酒柜那里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慢慢喝了起来。   一杯酒喝的见了底,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   这边酒杯放下,那边楼上门锁轻微咔哒一响,詹智尧小心翼翼的声音从一层半的楼梯那里传过来:“嗯,厉总打扰一下,请问现在方便吗,有点事情,想跟你沟通一下。”   厉戎点点头,不介意的稍稍抬头看着他:“客厅,还是你卧室?”   “我想,”詹智尧想抓头发,紧张的小动作。只是手指碰到白纱布又讪讪的放下:“到房间吧。”   进了房间关了门,厉戎姿态从容的坐到窗边的沙发上,对比的詹智尧更加局促,无所适从的样子。   “你不是有话说吗?过来坐。”厉戎指了指隔着小圆桌几的沙发:“不介意我抽烟吧?”   詹智尧摇摇头,慢吞吞走过去,半边身子挨着坐下:“是这样。原来,嗯,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也很抱歉,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见面我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对不起。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你很忙,何况我这样赖在这里也不合适。所以……我只想知道墨陆的事情,你跟我说了,我就离开这里,不打扰厉总的生活了。也感谢这些天你的招待……”   燃烧着的香烟缭绕着,烟气扶摇直上,遮蔽了男人的表情:“不打扰。詹老师是故人,这样的招待我还嫌怠慢了,怎么会打扰。”   詹智尧有点急,扶了扶眼镜:“你看我住的地方也推了,拆迁款我也不要了,甚至你把我打昏了带出来我也,也不追究了。我詹智尧周身上下除了这副眼镜,身无长物……既然厉总说是故人,这点消息想也不至于吝啬……”   厉戎摇摇头,吹开了眼前的烟气:“两点。第一,我是商人,商人小气且重利,斤斤计较等价交换。第二,前几天我说了让你自己想,这答案我等得起,不着急。更何况詹老师入住这里还受了伤,算是我这主人不称职,更应该多住几天,养好伤再谈其他。”   詹智尧挺直的脊背有点塌下来,语调也低了八度,更像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厉戎盯着指间夹着的香烟,颤颤巍巍一大截灰烬挂着,摇摇欲坠:“时间还早,不如叙叙旧。”   詹智尧困难的点头。此刻除了被牵着鼻子走,别无他法:“厉总有兴致,詹某奉陪。”   “我有兴致的事情很多,你都奉陪?”男人交叠起双腿,浅浅一撩转回话题:“墨陆当年怎么知道自己性向的?”   许是想不到厉戎会问这个,詹智尧惊讶的抬眼看着他。过了十几秒才慢慢开口:“他是语文课代表,有次去送作业,碰到……碰到我前男友过来纠缠……他先知道我的情况,后来慢慢,慢慢想通自己的性向……也是跟一般人不一样的。他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守着秘密不能说,很难受,所以,有时候坚持不住,会跟我倾诉……”   “前男友?”厉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大学同学?为什么分了?”   “可以不说吗?这不重要。”詹智尧堪堪咽下那句容易触怒对方的“跟你没关系”。只是迎上男人毫无表示的目光,知道这个话题绕不开,只好尽可能平静的一带而过:“大学同学。直的。毕业那年他谈了个女朋友,就分了。”   “贵圈真乱。”厉戎难得开个玩笑:“那他又来缠着你?后悔了?”   詹智尧低头:“跟女朋友吵架了,喝了酒……就那一次,后来就彻底没来往了。”   厉戎哦了一声,话风导向清奇到诡异:“你没把他彻底掰弯?还能谈女朋友?”   詹智尧觉得无比难堪,咬着下唇:“厉总,咱们能不谈这个吗?毕竟,毕竟那些过去没什么关系……”   “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男人勾了勾唇角:“所以墨陆觉得你是同路人,就跟你坦白,说他喜欢我了?”   这回詹智尧没那么吃惊了,低低嗯了一声:“他一开始很慌,不知道怎么办,又没人可以问……后来我跟他说,他年纪还小,再等几年,心智成熟些,再来确认自己的感情更合适……”   “你当时的建议,”厉戎轻笑:“能摸着良心说是完全出自一个老师对学生的爱护吗?没私心?”   詹智尧缩了缩肩膀,整个人本就瘦弱,这下子更是萎靡,看过去有点可怜了。   “有……私心。”   厉戎有点烦躁,啪的蹭开打火机,又点了根烟,冷眉冷眼:“墨陆当年才十五岁,你不觉得对他动那个心思,太无耻吗?”   詹智尧不吭声,埋着头,双手先是规矩的搁在腿上,很快畏寒似的,夹在了膝盖之间,一动不动。   “你什么时候,把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跟墨陆说出来的?”秋风从墨蓝镶银丝的窗帘挤进来,沁凉,也醒脑。   “高中。墨陆高中毕业放榜那天。”詹智尧咽了下口水,从厉戎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低垂的长睫和小巧的喉结:“知道他考得不错,我晚上请他吃饭,然后说的。”   “别他妈挤牙膏似的!”厉戎突然怒了,狠狠摔掉烟头,火星四溅,吓得毫无防备的詹智尧浑身一哆嗦,惊恐的侧望,下意识的远离。   厉戎压了压火气:“你把整件事前后串起来说完,这样问一句答一句我听的累。”顿了顿又补充:“就从出事那天晚上讲起。”   “好……那天晚上,我请学校领导吃饭。因为我学历不够,领导提点,说要本科学历,以后说不定会有编制。我一个合同工,有今天没明天的,听到这样的好事当然要拼一下……哦不说我的事儿,抱歉。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送走领导之后,回宿舍以后接到他的电话。他也不说话,就一直哭,哭的很绝望,让人心碎……我特别着急,问他又不答。后来我让他乖乖回家,有事明天说,他不肯,说要来我宿舍,不敢回家。我当时大概猜到,肯定跟你有关系,就去接他。他打车过来,下车时候眼睛都睁不开了。我问他喝了多少酒,他说记不清了,大概一瓶二锅头,还问我为什么不醉,为什么还会觉得疼……没说几句他就睡了,后来你就来了。我们三个都喝了太多酒,不太理智……第二天,我是被年级组组长敲门叫醒的,组长看到他在我宿舍,脸都绿了。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情况,还试图解释,一个学生,跟朋友庆祝喝多了,不想回家……结果组长指着我鼻子狠狠骂了我一顿,让我自己去跟校长解释。后来我才知道,你把我的大字报,贴到了校门口……我被学校开除了。他爸妈知道这件事,再不敢让他跟我见面,我也没脸去找他。他后来试图找我的,电话我都没接……只是我又舍不得就这么离开,就找了几份家教兼职什么的,远远看着他……后来是他高三那年,有一天我实在太难受,给他发了条短信,只是简单的问候。他打了电话过来……我们又重新联系了。他考上了A大,我请他吃饭庆祝,跟他,跟他表白。他说忘不了你,等你出来。他说答应过你,好好学习,等他成人了,再说喜欢的……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我忍不住……那时候我看到他的苦,就像看到我自己。我就说,我等他十年,如果他跟你成了,我祝福。如果真的不行,我想求个机会,跟他好好过日子,平平淡淡的……我把家里地址告诉他,就是你们拆的那处房子,之后再没打扰过他……他很优秀,他太优秀……其实我等的很绝望,就那么吊着,看着他越来越好,会发光的太阳一样。而我汲汲营营无所作为,配不上他……”   房间里的空气因为男人断断续续的娓娓陈述而变得压抑沉闷,哪怕只是最简单的铺陈,都因为时间的叠加而变得沉甸甸的,令人呼吸不畅。   厉戎手边的烟灰缸里,横七竖八的堆了七八根烟蒂,那些火星和灰烬一正一反,仿佛都落进了厉戎的眼里,风化成枯骨。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好久的缄默,时间的流逝那么慢,又那么快。   “你连墨陆的名字都不敢提?”厉戎盯着詹智尧的侧脸:“心虚?还是忏悔?詹智尧,你为什么会喜欢墨陆?只是因为你们是同类?我要听真话。”   陷入回忆而显得有些恍惚的男人眨眨眼,等到回过神的刹那,表情一下就变了,无比微妙:“他那么好,谁会不喜欢?”   “老子就拿他当弟弟。”厉戎咬牙,眯了眼:“即使如此,不妨碍我知道他是个零。你呢?詹老师,需要我去调查一下你的前男友吗?两个零一起过日子,你当我是个傻逼吗?”   詹智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怒交加:“我乐意!”   厉戎嗤笑,字字剜心毫不留情:“所以,墨陆根本不可能回应你。我当年还真是错怪你俩了,呵……如果是这样,那我试着推测一下,詹老师喜欢——”   “我!”詹智尧双手握拳,骨节嶙峋的突出:“我当年被前男友打怕了,根本不敢再碰触感情好了吗?我就是觉得他脾气特别好,跟他在一起有安全感,所以,所以其他的,我根本不在乎。”   “骗子。”厉戎轻蔑的斜睨着外强中干的詹老师:“放心,你的秘密我不感兴趣。你愿意懦弱的逃避,自我催眠去撒谎,跟我无关。”   詹智尧语结,不过轻微塌下来的肩膀也泄露了他松口气的结果。   “时间不早了。”厉戎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机械钟表,快十一点了:“詹老师安心养伤吧,也算给我个机会一尽地主之谊。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从你那处走的匆忙,什么都没带,手机也丢了。你要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瞿助理提,让他买给你。还有问题吗?”   这一晚上的对话弄的詹智尧心神俱疲。当下摇了摇头:“暂时没了,谢谢。”   厉戎站起身,不急不缓的走到房门口,回身的功夫,刚好跟过来送客的詹智尧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厉戎伸手,几乎没用什么力气的捏住对方的下巴,拇指暧昧的摩挲着光洁的皮肤:“詹老师你是聪明人,求人的诚意,你心知肚明。揣着明白装糊涂,呵,矫情就没意思了。嗯?”   ……………………………………………………   下午快一点半的时候,瞿扈匆匆赶回别墅,给詹智尧送了一部手机过来,连老号码都贴心的弄好了,直接开了SIM卡,开机就能用。   詹智尧疑惑又不死心,问瞿扈,是不是自己的证件什么的,还是从老房子带出来了?瞿扈口风严得很,什么都没讲。只说戎爷交代了电话的事儿,别的一推三六五。   临出门的时候,瞿扈又想起来似的一拍脑袋,扭头叮嘱詹智尧。   戎爷晚上回来吃饭,说是请詹老师品黄酒吃大闸蟹,好好待客。   瞿扈走了,詹智尧就窝在自己房间里,不想看电视又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只好开了手机,看看这些天有没有什么事情。   再正常不过的,除了一些贷款开票的垃圾短信,没人找他。   隔着一道房门,走廊里传来那对双生子掩不住的快乐语调,尾音都轻快的上扬着。   “戎爷晚上回来吃饭,太好了……”   “哥哥你不是最喜欢吃大闸蟹么?戎爷还是惦记着你的……”   “不可能,戎爷说了,十天之内我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外面的声音陡然变小,依稀的窃窃私语。   “……求求他……心软……会的……”   然后,没一分钟,房门那里就传来了扣响,轻微而谨慎。   詹智尧走过去,迟疑了一下,拉开房门,客气的微笑看着门口一双漂亮的少年:“有事吗?”   左边那个,明明是傲气的,却又不得不低头,看过去尴尬极了:“我来道歉,对不起。”   右边那个好声好气的接过话:“詹先生,我哥哥昨天真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   “我没怪你,真的。”詹智尧诚恳的语气:“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注意脚下。”   左边那个想说什么,死活张不开口的样子。于是只能右边的替他说:“我们知道,詹先生大人大量。可是,戎爷因为哥哥不小心伤了客人,让哥哥禁了足,十天。詹先生既然不生气,能不能帮忙求个情,取消这个责罚?”   詹智尧又惊讶又为难:“为什么会这样?你们……咳咳,我会说,可是我不知道厉总会不会听。”   右边的少年松口气,露出令人惊艳的笑容:“那就谢谢詹先生了。哦,我叫俏儿,这是我哥哥俊儿。”   詹智尧木愣愣的哦了一声:“你们好。你们是厉总的,亲戚吗?”住了几天,除了吃饭时候能见到这两个漂亮少年,也因为那个俊儿不加掩饰的敌意,莫名其妙的同时,詹智尧几乎完全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   俏儿白皙的脸色微红,抿了抿水润的嘴唇。倒是那个俊儿挑衅的抬了抬精致的下巴,冲着詹智尧:“我们是戎爷的情人,怎么着?!”   这回轮到詹智尧差点被吓死了。连连摆着手,结巴连连:“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没怎么着,抱歉……”   俏儿拉了拉俊儿:“哥,走啦……”   晚上六点半,大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动静,厉戎回来了。   詹智尧因为下午的惊吓有点头疼,甚至不太想下楼吃饭。   踌躇的功夫,俏儿过来敲门,低声的:“詹先生,戎爷回来了。一起下楼?”   詹智尧心知肚明少年的示好所为何事,细瘦的手指攥了拳,忍了又忍:“你先下去吧,我,我有点头晕,等会儿下去吃饭。”   俏儿下了楼,詹智尧想想,悄悄过去把房门拉开一道缝隙压着,竖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有点莫名的胆寒。   “戎爷。”是俏儿清脆动听的少年嗓音。   那个男人唔了一声,很轻很随意。   然后是家居鞋摩擦地面的脚步声,谷姨的动静:“饭菜都好了,厉总,大闸蟹卡着时间刚刚关火。开饭吗?”   “开饭。”男人简洁的答复。之后是拖椅子的动静。   俏儿小心翼翼:“戎爷,我去请詹先生?刚叫他,有点不舒服呢。”   詹智尧听到这儿,心头缩紧,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气神屏气偷听。   厉戎哼了一声,什么重物落在桌面的脆响,听的人心惊肉跳。   詹智尧差点惊的跳起来,伸手拽了拽衬衫,匆匆拉开房门走出去,微笑着下楼:“厉总回来了?”   男人正侧着头点烟,闻言抬了眼,朝着詹智尧看过来。他是单眼皮,眼缝狭长,不笑的时候,就那么自下而上的扫一眼,能让被看着的人浑身皮子发紧,脑仁发麻。   “吃饭吧。”   谷姨收拾好厨房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别墅里,此刻除了吃饭这三人,只有楼上关禁闭的俊儿了。   餐桌是长方形六人位那种,配套的靠背座椅,款式简洁大气。   桌上八菜一汤,居中是色泽诱人热腾腾的大闸蟹,个个都有巴掌大小,看过去极有食欲。边上放了一坛黄酒,两个小酒盅。   “站着干嘛,过来坐。”厉戎坐到顶头的主人位,随意的点了点左手边挨着的位置,示意詹智尧落座。   俏儿悄无声息的坐到詹智尧斜对面,奇怪的跟厉戎隔了一个空位置。   厉戎也没表示什么不对的地方,坦然自若。   詹智尧更头疼了。   厉戎不说话,拿起酒坛开封倒酒。   想起两个少年托付的重任,詹智尧如坐针毡,干笑着没话找话活络气氛:“厉总,这桌子不错,是松木的吗?”   厉戎都不看他,言简意赅:“红酸枝。”   “哦,红酸枝啊。”詹智尧懵懂着点点头,过了几秒又尴尬的笑笑:“我不太懂这些,呵呵……”   厉戎递了一杯黄酒给他:“尝尝,手工冬酿,有十年了。”   一杯酒落了肚,詹智尧干脆不绕了:“厉总,还有个孩子,俊儿是吧,怎么不叫下来一起吃饭?”   厉戎看他一眼,倒是不瞒:“关禁闭。”   “才十几岁的孩子,”詹智尧头脑稀昏,实在不知道这个求情怎么求:“长身体的时候,饿着不好吧?”   “没饿着,”厉戎顾自喝酒,伸手拿了大闸蟹开始拆卸:“谷姨送了饭上去。大闸蟹要趁热吃,詹老师你老家哪里的?”   “我不知道。”詹智尧老老实实的被拐走话题:“我是孤儿,打有记忆就在孤儿院长大。”   厉戎哦了一声:“这个季节大闸蟹最是肥美,到处都吃,也不分什么地区了。”   俏儿拿公筷夹了块蒸鳕鱼,放到厉戎碗里,然后又夹了一块给詹智尧:“詹先生你尝尝,这个鳕鱼很好吃。”   詹智尧拿着筷子的手晃了晃,稳住,终于小心翼翼拉回话题:“厉总,其实你看,我没什么立场说话。可是俊儿毕竟还小,批评教育为主吧——”   厉戎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话题打断,啪的放了筷子。目光沉沉的盯着詹智尧,开口的话却是对着俏儿:“你过来。”   俏儿也不问,听话的站起身走过去,恭顺的态度。   厉戎伸手稍一用力,俏儿顺势跪在了他脚边。男人足尖微动,踢了踢少年的膝盖:“跪进去。”   俏儿弯了身体,钻到桌下。接下来都不用男人再说什么,直接膝行着跪在男人双腿之间。   细微的拉链声响后,是更难堪的细微水渍动静。   詹智尧简直傻了,被厉戎一眨不眨的盯着,背后汗毛全竖,嗓子眼堵了棉花,一颗心慌得要窜出胸腔子,有多远跑多远。   餐桌没摆桌布,无遮无挡。詹智尧大脑空白,不敢看,更不敢躲。   从他的位置,能看到那个少年在顶灯照耀下,泛着健康光泽的黑亮发顶……   “孩子?”厉戎勾唇,手上剥蟹的动作也停了,完全不觉羞愧的迎视着詹智尧的目光:“詹老师想说什么?”   詹老师此刻只想逃,哪里还说得出话。   詹智尧不说话,厉戎也闭了嘴。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逼迫合着怪异的压力,让詹智尧汗出如浆。   厉戎的瞳孔缩了缩,颜色变深。随着男人呼吸节奏的变化,那张冰封般的脸上也沾染了星点的绯色,极浅,极淡,却让人无法忽略。   蓦地,厉戎伸手抓住少年的头发,身体用力往前一撞。伴着少年的闷哼,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膻气息浮动在空气中,惹得最不相干的詹智尧直接红了耳朵。   “坐下。”看出詹智尧的离席打算,厉戎开口。声音是情-事后微微的沙哑:“吃饭。”   男人松开钳制少年头发的手,看都不看:“收拾干净回来吃饭。”   少年悄无声息的离席,脚步稍有踉跄。   俏儿离开了十分钟,换了套衣服很快回来。少年落座,礼仪美好。除了微微潮粉的脸色和嫣红的嘴唇,看不出异常。   如坐针毡食不下咽的只有一个。詹智尧。   作者有话要说:   针对有留言关于三观的问题。介绍就说了,男主是个BT,没三观。喜欢的就当个荒暴文看,不喜欢的就叉叉好了。从头到尾,攻三观就没正过,受也是个懦弱无能受,三观也有问题。谢谢。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食蟹晚餐过后,厉戎又是好几天的不见人影,甚至连晚上也不归宿。   前面两天,詹智尧是真的怕了,除了必须的下楼吃饭,几乎连门都不出。   偌大的别墅,除了烧饭的谷姨,清洁的菲佣,沉默的园丁,就是少年兄弟俩的天下。   厉戎不回来,俊儿也不待在房间里,楼上楼下的,或是窝在客厅沙发前面的长毛地毯上,对着超大的投影玩游戏,懒散自由的,或大呼小叫,恣意挥洒的年轻气息。   某天詹智尧吃过饭,看着俏儿捧着iPad玩游戏,伸手拉住这个好脾气的,喏喏了半天,多管了回闲事儿——   有时间,看看书不好吗?以后,没打算考个好学校出人头地吗?   俏儿瞪圆了猫眼,看怪物般的看他。没出声。   倒是窝在沙发那边一身白毛衣藏青运动裤的俊儿耳朵尖,头也不回的语带嘲讽。   看毛线书看?考毛线好学校?出人头地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钱?少爷眼下不缺钱,好得很。   詹智尧很憋屈。为人师表惯了,忍不住就多了嘴。   技不压身,总归是自己的才好。   俊儿炸毛了,游戏机手柄一摔,怒气冲冲撸胳膊挽袖子冲过来。   俏儿连忙拦住两人,哄走了哥哥,弧度优美的嫩唇抿了半晌,才回了詹智尧。   房子里没书,一本都没有。   詹智尧愣了好一会儿,心事重重的叹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当天下午,詹智尧就给瞿扈打了个电话,试探的提出要求,说自己待的无聊,想买点书看看。   瞿扈答应的很爽快,只回了俩字,等着。然后就挂了电话。   詹智尧瞠目结舌,自己还没说要买什么书呐……   过了一个小时。有书店的员工过来摁响了门铃,恭恭敬敬的搬进门两大纸箱子。   詹智尧将信将疑的拆开,一本本翻过去,满头黑线。   《道上往事》、《步步惊魂》、《盗墓三部曲》、《厚黑将军》、《八卦姐谈圈里那点事儿》……   詹智尧不死心的往下掏着,恨不能从这一本本还没拆封的书籍里掏出个颜如玉出来。   《养生煲汤一百例》、《爱上一只小狐狸》……   身后传来扑哧失笑。回头,是下来喝水的俊儿。   俊儿用了然的目光看了看他,踢踢踏踏的走去了厨房。   詹智尧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没动。   傍晚的时候,谷姨正在厨房里烧饭,詹智尧破天荒的出了别墅的房门,背着手在院子里散步。一边走着一边四处看,看树看花看喷泉,偶尔还很有童趣的蹲在地上看蚂蚁打架。   别墅这里占地很大,从别墅房门走到院子大门,要穿过一个小树林假山九曲回廊水光潋滟的苏式园林,或者行车的话,就得绕上几道弯,开个五分钟的样子。   詹智尧走走停停,浑然不觉的越走越远。   一直走到院子里的大铁门那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悄无声息的钻出来一个黑衣男子,影子样的垂手而立。   詹先生请留步,园子里逛逛就好。   詹智尧恍然大悟,腼腆的笑。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走这么远了。这就回,谷姨该喊开饭了。   又波澜不惊的过了三天,勤劳的詹先生赏遍了院子里所有的花花草草角角落落。总计被不同的黑衣男子拦回去五次,詹智尧都好脾气的一一致歉,然后回头。   第四天,正在B市谈生意的厉戎接到电话,詹先生失踪了。   ……………………………………………………   晚上九点多钟,别墅灯光明亮,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整间大屋子落针可闻,寂静到可怕。   不是两个少年睡觉的钟点,可是他们却嗅到了非比寻常的气息,早早就回了房间,门扉紧闭。   黑色汽车滑行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幽灵般的几乎融为一体。   宾利添越稳稳停在别墅门口。副驾门推开,一身黑西服的瞿扈踏脚出来,看都不看落脚处的小水洼,左手一拎一举,宽大的黑色伞花发出轻微砰的声响,与此同时,右手稳稳的扣上后座的车门,向外拉开,黑伞就势挡了过去,稳稳的遮出一片天空。所有的动作说来繁复,做起来不过是呼吸之间。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高大精壮的男人下车,或许是坐久了,肩膀脖颈不那么舒服。脚下没停,左手却按上了肩颈,顺势活动了几下,发出喀拉喀拉让人牙酸的声响。   进了门,玄关处蹲着的黑色獒犬吓得瞿扈一哆嗦,下意识就往反方向让了两步。   獒犬有小牛犊子那么大,伸着舌头蹲坐那里,四肢粗壮,目露凶光,悍然如虎狼。   拎着獒犬项圈站立边上的是个个头不高存在感极弱的黑衣男子,右脸上有道疤,从太阳穴一直到下颌,色泽暗紫,狰狞可怖。   “黑狼。”厉戎状极亲昵的蹲下身,摸了摸獒犬。说也怪,獒犬居然低了头,小孩似的蹭了蹭厉戎的掌心,口中发出舒服的胡噜声。   厉戎摸了摸口袋,居然翻出一颗花生牛轧糖。当即剥了,喂到黑狼口中。   黑狼闻了闻,厚实温热的舌头卷走了厉戎掌心的糖果。   “伤到人了?”厉戎站起身,看着刀疤脸。   刀疤脸恭敬垂头:“回戎爷,只是右小腿被黑狼指甲刮了一道口子。不深,两三公分长,不用缝针。”   “做得好。”厉戎嘉许:“邢刀,带黑狼回去吧。对了,上次拳击台上死了的那个,黑狼吃了吗?”   邢刀眉毛不动:“没吃。沉塘养鱼了。”   厉戎哈哈大笑:“黑狼太挑嘴。我把它惯坏了。回去赏它头和牛,活的。”   邢刀带着黑狼隐入黑夜,很快匿了行踪。   瞿扈适时向前一步,欠了欠身:“带下来吗?”   厉戎嗯了一声,宽了外衣走去客厅沙发坐下,大马金刀。结实的肌肉在衬衫下,随着男人的动作牵扯出流畅的线条,蓄满力量。   瞿扈打了个手势,楼梯口两个黑衣男子弓了弓身子,转去左手边第二个房间。没一会儿,细微的金属碰撞声中,脸色苍白至极的詹智尧被带下了楼,一瘸一拐的站在厉戎面前。   厉戎没吭声,撑着额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狼狈的纤瘦男人。   男人身上淡青色的衣衫刮破了好几处,沾着泥水还有血渍,额头刚拆线的伤口还是粉红色的,细细一道蜈蚣趴在额角,有种诡异的美感。右腿的下半截裤子被扯掉了,纤长细瘦的小腿缠了几道纱布,隐隐透出红色。这样看过去,说不出的落魄。   尤其显眼的,是男人手腕脚腕上精巧的合金镣铐。亚光银色,成人小指粗细,两个手腕间扯着一尺长的链子,脚上亦然,不影响行动,却是……极其屈辱的存在。   “詹老师,外面景色好吗?”   詹智尧摇摇头,咬牙不吭声。   厉戎笑了,凛厉的眉眼都柔和不少。只是落在詹智尧眼中,心里更是惊惧,身体都不争气的哆嗦起来。   “想出去玩,跟瞿助理说啊,”厉戎叼了根雪茄,瞿扈适时过来点了火。男人修长的手指耐心的转着雪茄,让它均匀燃烧着:“不是告诉你,有什么需要联系他的吗?还是说,瞿助理不予理睬?”   詹智尧摇头,困难的开口:“没有,我要的东西,瞿助理都给我了。”   “哦,那你为什么?说来听听。”厉戎呼出一口烟气。   詹智尧深呼吸,再开口就不那么抖了:“请问,这是你的待客之道?”他举起手腕晃了晃,清隽的脸上深深浅浅的红,气的。   “这个,”厉戎哼了一声:“原本詹老师是我客人的。可是现在不是,自然谈不上待客之道。怎样?小玩具喜欢吗?德国定制的,可以刻上你的名字,然后我把钥匙扔了,让你戴一辈子。”   詹智尧恐惧的脱口而出:“不要!”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书生意气的男人豁出去了:“我,我不想在你这里待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只想离开!这答案你满意吗?”   “你想走,怎么不跟我提?”   “提了你会同意吗?”   厉戎笑笑,不置之否:“不知道,看心情。”   詹智尧都有点绝望了:“我自认没得罪过你,厉戎你、你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吗?”   “厉总都不叫了?”厉戎点点头:“演了那么久忍气吞声,为难詹老师了。那我们前面谈的,墨陆的死因,你不想知道了?”   “想,可是我换不起。”詹智尧低头:“所以,所以……”   “哦,了解。”厉戎适时接了话:“可是你看,你现在又有了新的要求,怎么办?”   詹智尧沉默两分钟,从牙缝里挤出问话:“那你想怎么样?”   “明明知道,非要扯块遮羞布。文化人呐。行,我来说。”厉戎将抽了两口的雪茄放在烟灰缸上,任由它自然熄灭:“十年前,咱俩那点事儿就没了。可以说——”   “厉戎。”詹智尧打断了他的话,带着恳求的眼神:“咱们到房间里单独说,行吗?”   “哦,”厉戎恍然,转头看了看瞿扈,还有两个缄默的黑衣男子:“你们三个,带耳朵了吗?”   三个人齐刷刷摇头,沉默且面无表情。   “行了,”厉戎笑容可掬的摊摊手:“他们没带耳朵,需要的话,他们也会不带眼睛。詹老师还有疑问吗?”   房间里明明开了暖气温暖如春,可是詹智尧只觉得冷。   厉戎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反对意见,满意的点头继续:“简单说,算是一种执念吧。我当年对你有欲望,你应该看得出来。可惜墨陆走的时候,逼着我说不许找你麻烦,死者为大,我听他的。可是你自己撞我枪口上了,这不算我违约,你说呢?我个人觉得,执念这东西不好,所以应该毁了它。而毁了它最好的办法,就是简单粗暴一笔勾销,从此以后,大家日子都好过。你想走,没问题,你想以后毫无牵扯都可以。条件一个。自己脱光洗干净,撅起来求我操。一晚上,做尽兴,我放你走。”   “你!你……你卑鄙无耻……你这是强盗逻辑!”   詹智尧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脸皮都被扒光了一般,火辣辣的,比扇巴掌还疼,真真切切。   厉戎看着男人气的直抖,偏偏嘴笨,说不出什么恶言,消瘦的脸上愤懑憋屈,眼角还带着强忍的绯红,真是精彩纷呈。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读书人,放不开这些面子上的东西。我不急。你慢慢想,刚好顺便养伤。我厉戎从来不强人所难。”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两人之间的关系撕破伪装,降到了冰点。   詹智尧逃不走,干脆连楼都不下了。他还不至于想不开到求死的地步,只是再也懒得跟那个男人虚与委蛇,不如见都不见。   令人无语的是,厉戎好像是忙过了一阵子闲了下来。天天晚上六点半准时回来不说,还陪着那两个少年偶尔打游戏,或是到院子里打羽毛球什么的,笑声朗朗。   厉戎从来不来招惹他,甚至吃饭的时候,詹智尧不肯下楼,他也任由俏儿端了食盒送上来,至于剩多剩少更是问都不问。   詹智尧气的牙根发痒,无可奈何。   他手脚上的链子,厉戎就像是忘了,亦或者干脆是惩罚,就那么任由他戴着。吃饭睡觉甚至洗澡如厕,寸步不离。詹智尧试着在铁艺床的床棱上磨过,不知什么精钢材料打的,一点刮痕都没有。   于是也就死了心。   有时候一觉睡醒,詹智尧会恍惚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被这么镣铐加身的囚禁一辈子了。   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入了冬。   立冬那天早上,因为前晚温度大幅降低,零星飘起了雪花。细碎,风一刮,踪迹全无。   俊儿高兴的跟孩子似的,大呼小叫,撒娇不给厉戎上班,说天气恶劣路不好走,干脆在家陪他们玩。   至于玩什么——   詹智尧在房间里憋了很久,甚至开了门缝听了一会儿,这才端了水杯打算去厨房倒水喝。   结果撞个正着。人家三个在厨房包饺子。   厉戎和俊儿围了围裙,俏儿光溜溜躺在桌子上,细白的身体上,一溜摆了两排歪瓜裂枣的饺子……   詹智尧面红耳赤,灰溜溜逃回房间,愤而拒绝了晚饭白胖的饺子。   俊儿在楼下笑的肆无忌惮,哎呦着直打跌。俏儿没他那么促狭,压低了声音,隔着门缝说,送上来的饺子是谷姨包的。   詹智尧躺在床上,拿被子裹成个蚕茧,脸红如炭火,且惊且怒,小声嘀咕。不要脸,真不要脸,幸好……   ……………………………………………………   厉戎晚上有应酬,鸿宴酒店宾主尽欢,打算移师会所换场子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家里的座机。   厉戎笑容不改,夹着烟的手拍了拍刚刚聊天的生意伙伴,落后一步摁下了接通。   他不说话,那边细细的喘息像是憋了一口气,要断不断的,听在耳朵里,晃荡的不上不下,难受。   “说话。”厉戎弹了半截香烟,悠悠开口。   “你说的话,算不算数?”声音干涩,毫无家里两个少年的明媚。   厉戎笑:“哪句?”   电话那边憋了憋,不甘心又不得不说:“一晚上,放我离开。”   “哦,”厉戎拖了长音,伸手在走廊的盆栽上手欠的扯了一片叶子,揉捏出汁,指甲都染了绿茵茵之色:“为什么不呢?”   詹智尧还不死心,试图再敲定一番:“你不会,言而无信吧?”   “你以为,”男人晚上喝了点酒,不多,刚刚适度:“你比十七岁的俊俏双生子更鲜嫩好抱?”   “那好。”詹智尧声音很好听,温温润润的,哪怕此刻发紧的要颤抖了,依旧悦耳:“我,我今晚……你回来吧。我明天走。”   厉戎眯了眼,伸手丢开揉烂的叶子:“有应酬,大概十一点到家。正好够你好好准备。记得我的要求,里外洗干净。不懂的,可以去问俏儿。明白?”   那边带着情绪挂了电话。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男人不以为忤的笑笑,心情愉悦的赶了几步上去,跟生意伙伴重新说笑起来。   厉戎到家的时候,客厅的座钟刚刚敲响十一下。   别墅里很安静,玄关处留了一盏小灯,暖暖的橘色,笼罩出一方小天地。客厅的落地窗外面,灌木丛里的灯带亮着,从外映了些光进来,沙发家具高高低低的轮廓,灰黑不清,影影绰绰的,真实的,又像是假的。   厉戎换了鞋,脚下有些急,又有些刻意压制出的从容。   一步步上了台阶,大手稳稳的握住了左手边第二个房间的门,转瞬又改了主意,收回了手。   过了一刻钟,厉戎从自己房间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随手拧开了詹智尧卧室的房门。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灯,不比玄关处亮多少。靠在床边的清瘦男人捧着书,很明显的抖了一下,抬头望过来的眼神黑亮,像是深藏地底的稀有矿石。   “你很怕我?”厉戎丢开毛巾,信步走到了床边。   詹智尧明明嘴唇都白了,还试图挤出一丝放松的笑容。结果看上去就有点不伦不类,甚至有点滑稽了:“还,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厉戎绕到他那一边,坐到了床沿上。   床垫往下陷了陷,詹智尧往里面挪了挪。幅度不大,是身体快于意识的反应。   “就是……有点,你看过去凶,很有力气……那个,你先把链锁去掉。”   厉戎笑笑,伸手拨了拨对方额头上的头发:“我说过不打你,又不是你的人渣前男友。我的力气是不小,一会儿你可以亲身体会一下。”   近在咫尺那张脸红了,依旧强撑:“又不是女人,我又是gay……”   厉戎没有拆穿他的口是心非,拨过头发的大手顺势摘掉了男人的眼镜:“多久没做了?”   詹智尧呃了一声,嘴唇翕动了半天没下文。   “不是只有十年前的那个渣男友一个吧?”厉戎失笑摇头,另一只手探进了被子:“洗干净了?”   詹智尧一把抓住男人蠢蠢欲动的手,腕间的细链子发出悉索的响声。紧张的声调都变了:“没。他是直的,他不肯那样,嫌脏嫌恶心……”   厉戎是真惊了,以至于没有推开对方按住自己的手:“那样?哪样?他不肯插入?我操,那你们俩怎么玩的?”   詹智尧的眼睛蒙了雾,感觉这样赤果果的谈这个话题,羞窘到了极点:“用手,还有……嘴巴,有一次,有一次……用腿的……”   厉戎瞠目结舌,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十年,分手后就没找过男人解决生理需求?”看到对方摇头,厉戎简直扼腕:“我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   停了一会儿,詹智尧小声嘟囔:“我怕死,怕麻烦……哎链锁……”   听到怕死,厉戎拉直了嘴角,看了眼床头柜上码放整齐的东西:“你就拿了三个套子?”嘴上说着,倒是从口袋里拿出了小巧精致的钥匙,一一打开了詹智尧手上和脚上的束缚。   詹智尧抬头,活动了下手腕,表情惊悚:“三个不够吗?你想弄死我?”   厉戎哈哈大笑,放下手里的眼镜,指了指那个黑色的小闹钟:“新买的小玩意儿?”   “书店员工赠送的。”只要不开黄腔,詹智尧说话还是挺顺溜的:“我看挺好看,就摆这儿了。”   伸手拿过闹钟,厉戎简单拧了拧设置时间,然后放回去。   迎着詹智尧疑惑不解的目光,大大方方脱了浴袍扔到地上:“倒计时,十二个小时,开始。”   ……………………………………………………   过了第二天晚上吃饭的点儿,詹智尧还在睡着。   纤瘦欣长的身体蜷缩成一个团,裹着被子昏天黑地。   吃饱喝足的厉戎厉总心情极佳,言而有信的陆续折腾足十二个小时,只睡了五六个钟头,下楼吃饭的时候依旧神采奕奕。   房间隔音好,可是这不代表屋子里的人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坐在餐桌边上的少年前一秒还是怒气满满,下一秒听着脚步声抬头,就是喜笑晏晏的俊俏模样:“戎爷,今天谷姨烧了板栗仔鸡,还有你喜欢的水煮肉片,还有……”   厉戎看了他一眼:“俏儿呢?”   少年忍不住酸意:“谷姨不知道那个……詹先生昨晚陪你,俏儿在厨房煮白粥。戎爷。”少年两分委屈三分撒娇五分争宠:“你不能有了新人,就看不到俊儿了……”   “他能下了床,就走。”厉戎开始吃东西:“以后不回来。”   俊儿大喜,眉眼都要飞起来了:“真的?”   厉戎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足够少年闭嘴。只是那满脸的喜色,挡都挡不住,殷勤的过了分:“戎爷你吃这个,谷姨做的蟹黄汤包,我看着她挑的新鲜母蟹,取了膏黄拌的馅……”   俏儿拿着纸巾擦着手,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厉戎眼睛一亮:“戎爷,粥煮好了。要端上去给詹先生吗?”   厉戎摆摆手,放下筷子:“把你那儿的外用消炎伤药和退烧药拿点下来给我。”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晨昏颠倒,昨是今非。   “唔……几点了?”詹智尧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骨头是散的,倦的厉害。   “凌晨三点。”后腰被人托了一把,唇边递来一杯温水:“喝点水。”   詹智尧喝了两口,嘟囔:“还好,才睡三个小时……”蓦地没了声音。神志不清的男人拙稚的掰手指头:“十二点……不对,是中午十二点……啊,我睡了十五个小时了?”   温厚带茧的大手抚上他的额头:“对。已经过了你说做完要走的第二天。现在是第三天。”   詹智尧此刻脑子混沌慢节拍,可是不代表不转。浅浅血丝的眼珠眨了眨,双手攥着被面,死紧:“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唔……”后面这声是疼的。一激动就挺直了腰,肌肉可怕的脱力后遗症依旧没有消除,酸胀失控。   “没说不让你走。”厉戎轻笑,从床头柜拿了小瓶的药片:“你又不是身具名器,让我上了一次就食髓知味不肯放手。小说看多了吧?来,把药吃了,有点低烧。”   詹智尧乖乖吃药,到底坐不住,很快又滑进被窝,眼皮坠坠的,还想睡。   “翻过去趴着。帮你上药。等会儿吃点粥再睡。”今天的厉戎很反常,脾气近乎于温和,詹智尧昏沉间还有脑子发现:“不用了,还好……嘶!”   侧着的身体被摁平趴倒,厉戎老实不客气的掀了被子,稍稍用了力。隔着睡裤闷响:“不疼?还好?嗯?”   詹智尧疼的直抖,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瞌睡都醒透了:“疼,疼,别打……我自己来好了……”   睡裤被褪到腿弯,厉戎看着眼前绯红青紫一片的大好腰臀,瞳孔色深。   詹智尧看不到身后的情况,凉飕飕又热辣辣,悬在头顶的铡刀迟迟不落。于是开口的声音都带了不安:“不麻烦你了,我一会儿自己来就行。”   清凉滑腻的药膏,慢条斯理的摩挲上来。   詹智尧浑身肌肉条件反射的试图紧绷,结果疼的他直哼,只能嘶着气放松。一张斯文俊秀的脸越来越红,后来干脆埋到枕头上,张嘴咬住了胖胖的枕芯。   药上过了,吃下去的退烧药也多少发挥了作用,再加上一碗清粥落了肚。詹智尧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散光的眼睛都亮了不少。   深夜的房间没人说话,安静的可怕。带着一种脉脉温情的错觉。   詹智尧不适的咳了咳,打破这种张力:“谢谢……”想想这声道谢又觉得滑稽,只是覆水难收:“不好意思我可能还得暂住两天,等我能下地,一定马上走。”   厉戎也不恼:“随意。”顿了顿又补:“不过我估计两天可能不够。”   詹智尧毕竟是男人,这种调戏也不至于大闺女样的一味害羞躲闪,咬了牙自嘲的笑笑:“到底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   厉戎上下打量他,意味深长:“以第一次来说,你算很好了。是我没忍住,做狠了。”   詹智尧到底做不到老脸皮厚,再度被对方的不要脸深深折服:“……”   “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找瞿助理,我跟他交代了。”厉戎坐在床沿,没有上床的打算。台灯在男人轮廓清晰的脸上投下阴影,深浅不一:“还有什么问题吗?”   詹智尧先是摇头,然后又厚着脸皮试探:“能……告诉我……”   “条件。”厉戎截住他的话,干脆的拒绝:“一码归一码。你想知道墨陆的死因,可以。陪我一个月。”   詹智尧打个激灵,摇头:“那算了,我还想多活些日子。”   厉戎像是被他逗笑了,唇边含着笑意,被夜色模糊了轮廓,竟像极了宠溺,令人心惊,不敢多看。   “以后有什么打算?”厉戎问出口,没等他的答复,更像是个客套:“其实你现在的生活状况,我给个建议。”   男人的建议极其坦然,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般:“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每个月我给零花钱,数目你提。即使将来有天我不想继续了,我可以送你套房子,再加些现金,足够你养老,衣食无忧。”   詹智尧看着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合适:“就像……俊儿和俏儿一样?”   厉戎点点头:“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詹某再不济,也懂得君子不受嗟来之食的道理,何况还是这种卖、卖……”男人说不出那么淫-贱下流的话,干脆闭了眼睛:“就按你答应我的,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好了。厉总,你的恩泽我消受不起。”   “好。”厉戎出人意料的好说话,引得对方微微诧异睁了眼,却又补了后面几句:“詹老师你不要以为我是羞辱你。按你的逻辑,你怕挨打,又怕死,又不敢碰触感情。我这样的建议不是最好吗?大家都是男人,也没的哭哭啼啼要负责的屁话。我可以让你爽,哦昨晚你也有爽到不是吗?除去第一次你哭的稀里哗啦,后面三四次你浑浑噩噩,中间几次你可是用腿箍的我退都退不开,让我想想你又扭又蹭的哼什么的——”   “厉戎你够了。”男人声音大雨点小,眼角都红了,不见凛厉倒是有着别样的风情。   “好,不说。”厉戎好脾气的不再刺他底线:“你休息吧。什么时候好了,想走就走,这个房间里所有东西你都可以带走。通知瞿助理安排人帮你搬家。还有,我的建议,有效期一年。”   ……………………………………………………   詹智尧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散开的骨架才一点点合拢。   从那天晚上,厉戎去帮他上药再加上那条荒谬的提议之后,男人再没在他面前出现。虽然有时候,詹智尧隔着门也能听到,厉戎回来了。   他走的那天,厉戎没出现。反倒是瞿扈,亲自带了两个人,认真的要搬家的架势。   詹智尧摆摆手,空手而来,自然空手而出。他还没那么厚的脸皮,一边骂着,一边拿着。   瞿扈递了偌大一个文件袋,鼓鼓囊囊。   打开一看,是詹智尧所有的身份证件银-行卡什么的,倒是省了他许多新办的麻烦。   詹智尧到底心里有点不踏实,怕那个人的言而无信,怕自己走不出这个屋子。跟着瞿扈就下了楼准备上车离开。   两个少年居然都出来送行了。一向饱含敌意的俊儿破天荒的敛起浑身的刺,笑着跟他挥手说再见。阳光洒在少年白皙漂亮的脸上,近乎透明。   一直到车子出了大铁门,真真正正离开了那处将他禁足几个月的地方,詹智尧才恍惚有了点真实感——   终于离开了。这次不是爬墙,是从大门。   房子拆了,工作辞了,瞿扈也没义务一直陪着他。   于是车子停在了闹市的地铁口,往哪儿都方便,倒真是再不牵扯的架势。   詹智尧手脚哆嗦着爬下车,重新站在冷厉的风里,深呼吸。   瞿扈跟着下车,递了一张新卡给他。   还没等詹智尧推脱,瞿扈的话就说的直白——   拆迁款。密码六个八。按照实际面积丈量过,不曾徇私。属于公对公的事情。至于厉总说的不给,那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詹智尧无声的接过了卡片,迷茫的看着黑色的车子绝尘而去。线条流畅的汽车闪着转弯灯拐过一个路口,走出他的视线,仿佛也走出了他的生命。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厉戎的生活重新回到了轨道上,骄奢放纵,一如既往。家里养着,外面操着,处处留精不留情。偶尔拳头痒,找人签了生死状上拳台,打个痛快。   日子一天天过,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詹智尧这个人。   说不再打扰,真的没再有任何牵扯。   某天,瞿扈汇报完工作,试探的补了两句。   昨儿个,在中山路天安大厦门口见着詹先生了,穿着西装拎个公文包,看过去还不错。听说,又去了哪家保险公司上班。   厉戎嗯了一声,翘着脚继续玩手游。   瞿扈没见着反应,不死心的继续。   詹先生跟同事合租的房子,就在鼓楼那片,听说那个同事长得挺帅一年轻人……   厉戎从眼镜上面看了瞿扈一眼,瞿扈立刻闭嘴了。世界清净了。   很快开了春,人间最美四月天。   周六上午,舍人茶馆办一场小型慈善拍卖会。   主办是官方的名头,牵头的组织者姓路,近两年在A市慈善行业小有名气。承接方就落在了舍人茶馆老板吉茗云的头上。   靳杨早早就把邀请函摔到了厉戎脸上,三令五申不许迟到务必出席。   厉戎头疼,却因为是靳杨的关系,不去不好。哪怕都想不起来八百年前曾经见过一面的吉茗云什么样子,还是点头允了。   前一天晚上,应酬完了,厉戎从会所带了个嫩的能掐出水的男孩子,又是知情知趣的。男人后半夜就变着花样的弄人,整整折腾到天亮才尽兴。结果才闭眼打盹儿没多久,就被称职的瞿助理电话叫了早。男人气哼哼的翻身坐起,一脸焦躁活像便秘。   小少爷张着腿躺在宾馆大床上,动都动不了,床单寸寸蹂-躏不成样子。   厉戎也不理会,黑着脸扔了钱,典型的拔D无情。   梳整干净出门下楼,瞿助理殷勤的过来开车门,递上打包好的早餐,狗腿殷殷,试图稍减大老板的怒火。   大老板一路闭目养神,瞿扈翻着iPad尽职尽责的介绍活动的各方资料。   十点整,手机响。靳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响彻车厢。   “厉戎我叫你祖宗了,让你不要迟到,人呐?”   手机开了免提,厉戎懒洋洋的瞄了眼窗外:“停车呢。”   “快。”靳杨颇有乃父风风火火军人作风:“帮你备了一份拍品,近代一个青年画家的得意之作,记得把二十万打我账上。”   “真贴心。”厉戎翘起二郎腿,小痞子样儿:“多给五万跑腿费。”   “滚你大爷的!”靳杨压低了声音:“不说了,开始了。你进门低调点,座位在我身边。”   茶馆门口的柳树冒了嫩枝,是比鹅黄稍微深一号的浅绿,风过轻摇,嫩的出水。   领路的司仪是茶女充当的,容姿娇美,娉娉婷婷。一身鸭蛋青飘逸汉装茶服,九分窄口袖卷了一道做了改良,斜襟领口系了盘扣,腰身处松松挽了个花结。   停好车的瞿扈快跟两步,没什么诚意的压低声音嘴欠:“看着比露大腿的好看。”   茶女站定最里间的茶室门口,侧了身子稍稍一福,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抿了唇笑,垂眉敛目,婉约天成:“厉总请进。”   十席座位,张张值钱。   厉戎坐到靳杨身边,前面简约的小拍卖台上刚刚落锤第二件拍品,晚清仿宋代的米釉花瓣口高足杯,成交价18万。   厉戎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事儿不感兴趣,倒是对台子上手执拍卖槌的美人多看了几眼。   中分的乌黑垂顺青丝松松挽在脑后,眉目清冷。肌白如玉却不显伶仃,棉麻对襟的白色褂子配同款长裤,脚蹬一双千层底黑色布鞋。落锤的手腕上缠了几圈的润泽木珠,看花纹应该是沉香。   “吉茗云,是不是很帅?”靳杨凑过来耳语。一句话也就泄了底。骨子里同样是个不解高山流水的军阀虎女,哪儿有厚积薄发的文化底蕴。   厉戎嗤笑:“挺美的。”你不说,我几乎没看出来是个公的。   手边的茶点精致唯美,比起吃食,更像是摆设。   昨晚体力消耗大,一早堵着气,厉戎更是嫌弃瞿扈买的早饭杂粮煎饼跟猪食差不多,一口没动。这会儿大半个小时坐下来,肚子里就唱起了空城计。   厉戎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拈了面前细瓷骨碟里盛放的点心,一口一个,吃的快活。   靳杨嫌他丢脸,眼看着一碟子六个工艺品般的点心都落了狗肚,桌下暗搓搓的伸脚踢人:“要点脸,有辱斯文。”   厉戎伸手把她面前那碟子也拽到眼前,捏了个粉白花朵造型的日式菓子扔进嘴巴:“豆沙馅儿的,好吃。”   挂在厉戎名下那副画拍了二十二万的价格,竞拍成功的那人倒也是半个熟人,做红酒生意的郑枞郑总。   十一点钟,拍卖会结束。   厉戎没关心善款募集了多少,更不关心自己拍回来一个什么玩意儿,反正他知道自己连上转给靳杨的,一起掏了五十万。   台上是活动的组织者路易正在致感谢词。看过去二十多的青年,长相没多出众,却是眉眼清亮,给人印象极其温和舒服。   厉戎打个哈欠,想走。   台上适逢路易把话语权转回给吉茗云。吉老板淡淡的,隔壁备了自助餐点,各位移步前往吃顿简餐好了。   厉戎没兴趣吃饭,刚打算抬屁股走人,瞿扈弯着腰走了进来,凑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厉戎拍了拍靳杨的肩膀:“走,吃饭去。即使吃不回来五十万,多一块是一块。”   靳杨深深折服于厉戎的无耻和铜臭气息:“早知道你不要脸,没想到越来越精进。”   午饭是精简版的自助餐,有利于大家执杯交谈。十几个人三两成群,愉快的小声交流着。   “厉总,来,给你介绍几位老师,也让你这个俗人沾点仙气儿。”靳杨招手。   厉戎推了下眼镜,唇角带笑,和气生财的好样貌:“厉戎向来最敬佩老师。”   吉茗云个子高,跟厉戎站一块儿不遑多让。   “小靳太客气了,茗云和路老师还要感谢厉总的支持。”   几人客气来客气去,有道熟悉的声音自厉戎身后压了进来:“路老师,门口有人找。”   厉戎没回头,面前的路易欢笑晏晏:“是老段来了吧?小詹麻烦你带他进来就好,谢谢。”   不一会儿,进来个男人,肩阔腿长,寸发精悍。站在路易身边,毫不掩饰的姿态亲密:“不好意思会议才散,已经让肖秘书把五十万拨到你这次孤儿院助学成长的募捐账号上了。”   路易脸上泛起淡淡的绯色,往边上让了一步,拉开两人过近的距离:“谢谢段总支持。”   段晓辉轻笑,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周遭的人,根本没放心上的表情:“忙了一早上了,不饿吗?吃点东西吧。”男人的大手扣上路易的肩膀,手指上铂金光面素戒低调又张扬。   厉戎想到刚才看到的,眼光一瞟,果然在路易垂下的右手上,戴着同样的款式。心中顿时了然。   “段总,您要的酒。”刚刚在身后只闻其声的男人这回露了面,站在段晓辉身侧几步之遥,手里拿着一杯琥珀色泽的红酒。   路易笑,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小詹,幸好是酒,要是改成饭,段总就成要饭的了。”   几个人都笑了,詹智尧窘的红了耳朵:“对不起,我不太懂这些规矩……”   厉戎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送酒也该用托盘,哪有人大刺刺捏着一把手印就递过来的。”   詹智尧这才看到厉戎,脸上更是涨的厉害,连耳尖都擦了色。   还是段晓辉接过红酒杯:“段某是粗人,更不懂这些规矩,挺好的。谢谢。”   “小詹你别生气,”路易有点歉意:“我开玩笑的。都是自己人,哪有那么多讲究?我今天还要感谢你来帮忙呢。”   詹智尧极其不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境况,摸了摸鼻子:“路老师帮助我们院里筹集善款,都是我应该做的,本分……”   郑枞自来熟的端着酒杯加了进来:“厉总好。段总百忙之中也抽空来了?”   段晓辉看看他,依稀有印象:“小易的事业,再忙也得支持。”   几个男人都有点尬癌发作的架势,完全聊不下去啊……   靳杨作为小圈子里唯一一位女士,开口打圆场:“那是那是,谁不知道段总最顶路老师……”   几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路易的脸色红成了猴子屁股……   郑枞打个哈哈,改了话题:“哎小詹,你认识厉总吗?发张名片,改天去谈谈啊。”   詹智尧连忙摆手:“我今天是来帮忙的,不是,不是来做生意的。”   看着郑枞随意拍在詹智尧后腰上的那只手,厉戎接口:“詹先生做什么生意的?有机会去我办公室坐下聊。”   郑枞不疑有他,笑言:“小詹是保险代理人,做的挺不错的。我和路老师都是他客户。”   不防这时候一向冷美人的吉老板也插话进来:“是吗?那小詹也给我张名片吧。”   詹智尧受宠若惊,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呃,吉老师,我今天真是来帮忙做义工的。没带名片……”   吉茗云大方的摸出手机:“你的号码?”直到听见詹智尧口袋里响起嗡嗡的震动声才挂断:“改天另约时间。”   这边吉茗云话音刚落,那边詹智尧握在掌心的电话再度震动起来。   看着上面那个名字,詹智尧极度无语。   厉戎没什么表情的按下挂断:“我的号码,詹先生记得打。”   作者有话要说:   老段小路夫夫出来串个场子……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四哥,昨个儿出来的?叫兄弟我好等。”厉戎坐着,小叶紫檀的太师椅,跟边上的拳台格格不入。对面的男人佝偻着腰,站的狼狈。   空间空旷,是废旧仓库改造的。居中是7X7的标准拳台,上面吊着炽亮大功率灯泡,明晃晃的纤毫毕现。   男人双腿抖着,闭着嘴不吭声。   厉戎不以为忤,侧过脸问瞿扈:“四哥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瞿扈磨牙,眼底有着恨意:“是的,戎爷。”   对面的高老四突然就笑了,一面怕着一面又竭力装出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瞿二胡,当年被老子骑在胯-下喊爷爷饶命,想不到现在也人模狗样了。”   瞿扈眼底染了血,不是厉戎压着,早都冲上去剐碎这个人渣了。   高老四唾了口带血的口水,自己也知道今天死多活少:“我高老四今天既然落你们手上,认栽。我也听说当年在里面凡是欺负过你们的,一个个出来都没落好。早我小半年出来的闻大牙,被弄死了?”   厉戎交叉起双手,看着高老四:“那几个不成器的,不过都是高四哥的小喽啰,不上台面。至于闻大牙,他自求跟我上拳台一战,生死由命。只可惜没能走下来。”   仓库大门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碎响,然后是獒犬呼哧带喘的动静。   高老四瞄了一眼,瞳孔急缩,愣了愣忍不住哈哈大笑:“痛快!原来小刀也在你这儿。”   邢刀抬眼,拽了拽手里的项圈,阻止黑狼闻到血腥气过度兴奋的冲动:“高老四。”   “四哥当年收了涂建梁多少好处?迫不及待想弄死厉某?”一人一犬站到他身后,厉戎伸手揉了揉黑狼的大脑门,黑狼回以他亲昵的满手背口水:“不是外面有朋友打了招呼,小罗警官赶得巧,厉戎那天估计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对吗?死亡原因还是自杀?”   高老四有点忌惮厉戎:“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高老四也是按规矩办事。”   厉戎扯扯嘴角,有点意兴阑珊:“你给我留的记号可以算了,选选看吧,谁送你上路。”   瞿扈忍不住:“戎爷,我来!”   “没规矩。”厉戎招招手,示意门口的黑衣人:“让俊儿和俏儿端酒过来。”   沉静如邢刀也情不自禁挑了挑眉梢,额头青筋暴露,右脸那道疤痕红紫的瘆人。   两个少年白衫黑裤,一人执壶,一人托盘盛杯,安静的垂着眼睑走到厉戎身后。   高老四有点惊疑不定,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两人,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   “眼熟吗?”厉戎伸手拿过一个锡制酒盅晃晃:“四哥当年在涂家也算得上得力臂膀,见过吗?”   对方这么说,高老四几乎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大少爷!二少爷!”   厉戎不说是也不说否,一口饮尽俊儿斟满的酒杯:“要不这样。老是打啊杀的,忒没劲,也不文明。现在快十点,到明天早上四点还有六个小时。三分天下,四哥挺得住,我留四哥一条命。前两个小时是瞿扈的,中间两个小时是邢刀的,最后两个小时,我让两个孩子好好招待你,行吗?”   厉戎站起身,掸了掸身上起皱的外套:“瞿助理,悠着点玩。工具自找,不能让四哥少零件,明白吗?”   “明白。”瞿扈狞笑:“瞿扈会好好招待高四哥。”   “邢刀,对你的要求也一样,能做到吗?”厉戎淡淡的,转身准备走。   邢刀点头,利落应允:“明白。”   “他妈的厉戎,老子敬你是个爷们儿,来刀痛快的!”高老四那张脸因为恐惧而扭曲,鼻孔大张:“高老四烂命一条,要就拿去!”   “对了,先敬杯酒给四哥。漫漫长夜,有这口酒垫底,应该能渡命。”厉戎拍拍手,俊儿斟满酒杯,俏儿向前两步,俏生生立在高老四面前。   “高先生,请喝酒。”   “你们两个疯了吗?认贼作父?!他厉戎是杀你涂家全门的凶手!”高老四豁出去了,刚要动手揪俏儿的领子,就被身后的黑衣人擒住了臂膀。   “俏儿,你喂高先生喝了这杯酒吧。”厉戎眼带悲悯:“你再告诉四哥,你们两个姓什么。”   俏儿面无表情,端了酒杯凑近高老四干涸枯裂的嘴唇:“高先生请喝酒,我姓厉,厉俏儿。”   高老四被酒呛到了,又笑又咳:“厉戎你狠……咳……咳咳……”   瞿扈不耐,摩拳擦掌,点着下巴示意房间靠边站着的黑衣男子:“小八,去帮找两条大型野狗来。越脏越好,喂两颗药,持续发情那种。小九,去三号房间取B箱子。小三,立铁桩。”   邢刀抬眼,恰好碰上瞿扈扭曲的目光。瞿扈笑:“放心,黑狼是戎爷和刀哥宝贝,瞿扈不敢脏了它的JB。”   厉戎躺在休息室的大床上,看着墙上四十吋的大屏幕上清晰的画面,厌倦的皱了皱眉,伸手按下遥控器的关机键。   高老四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和着野狗的喘息一起消失。   房门扣响,得到允许后,双生子一起走了进来。   厉戎任由两人站在床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原来见过高老四?”   俏儿没说话,俊儿微微勾了嘴角:“小时候应该见过,没什么印象了。”   好一会儿缄默,俊儿大着胆子开问:“戎爷,你后背的伤,是他动的手?”   “我说是,你去替我报仇?”厉戎逗他,懒散的。   俊儿点头握拳:“我去砍回一模一样的伤口,还不给上药。疼死他!”   厉戎被逗笑了,伸手招了招:“过来。”   俊儿开心的爬上床,趴在厉戎胸口看着他,眼神晶亮:“谁敢伤戎爷,俊儿十倍百倍还回去!”   “嗯,等会儿瞿扈和邢刀把恩怨了了,你帮我做件事。”厉戎掐着少年下巴:“做好了,就算帮我报仇了。”   俊儿迫不及待点头:“戎爷你说,我去做。”   厉戎松手,转为摸摸他的脑袋:“先去睡会儿吧,一会儿告诉你。行了,先出去,我跟俏儿有话说。”   房间里少了俊儿的叽叽喳喳,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累了吗?脱了鞋子上来躺着。”厉戎靠坐在床头,伸手摸烟:“嘴那么笨,也不怕哪天我不要你了。”   俏儿乖乖坐他身边,讷讷的:“怕。”   厉戎笑着捏了捏少年光滑的脸蛋:“你怕个屁啊,扮猪吃老虎。”男人深吸口烟,眼睛眯了起来,挡住其中的锐利:“其实真跟你说不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你就当爷今天见着高老四心里不舒坦好了。当年我被判了七年,头一年多在少管所,日子还好过。后来满十八,转去了北固山监狱。高老四是前三个月被安排进去的,专门等着收拾我的。大概是那姑奶奶帮我前后跑动的太招眼,涂建梁也怕弄不死我,干脆快刀斩乱麻,让高老四趁我脚跟未稳,直接做掉我。前面几次试探的撩事,高老四没出面,都是让下面人动手的。唯有后背这道疤,是高老四自己动手割的。知道么?他用的断柄的牙刷,让人摁着我,一点点硬扎进去割出来的伤口,从肩到后腰,越是血肉模糊他越是乐不可支。我一直不求饶让他觉得不爽,后来干脆往我伤口上撒尿,美其名曰消毒。伤口发炎,烂了好几天,后来是瞿扈偷偷帮我弄了消炎药抹上去,才没烂到骨头……也是因为这事儿,瞿扈得罪了高老四。出事儿那天晚上,高老四藏了刀片,刮胡刀那种。临动手时候,小罗警官刚好巡夜发现,他得我朋友招呼照顾我,当下把高老四几个人关了禁闭,上报了这起恶性伤人事件。高老四关了一个礼拜,再出来时候,这个监区就不是他独霸一方的局面了。五年时间里,我和他断断续续过手好几次,邢刀原来是他的人,那张脸上的疤也是拜高老四所赐,凡此种种,寒了心才跟了我。就那五年里,高老四祸害了不少没势力又长得不错的男人,直到后来玩死了一个,才被加了刑。一直昨天才出来。呵……”   俏儿听的入了神,细长的手指小心翼翼抚上厉戎的后背:“看着都很疼……”   厉戎从回忆里转过神,伸手抓住少年的手指笑言:“早都不疼了,你不是很喜欢这个睚眦的图案吗?”   俏儿羞愧,长长的眼睫垂下:“我不知道这伤疤……”这么惨烈。   厉戎揉了揉眉心,温言:“去跟俊儿商量商量,怎么替我招待一下高老四。凌晨扔到市中心时候,不能缺零件,活着。其他你俩看着办,不用再来问我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厉戎坐在餐桌边上吃早餐,手边的报纸有一眼没一眼的搭着。   俊儿兴冲冲的拿着iPad冲过来,穿着睡衣光着脚丫,邀宠的样子:“戎爷,好几个论坛炸翻天了,秒速盖楼翻篇儿。你快表扬表扬我吧,都是俊儿的主意哦。”   厉戎接过iPad,喝了一口红茶。   眼前的图片直白血腥,视觉冲击异常凛厉。   《手段残忍,仇杀情杀?》   “标题起的不怎么样。”厉戎点评,手指下滑,看着楼主绘声绘色的描述:“讲故事水平更不咋地。照片拍的还算清晰。俊儿你来说。”   俊儿拖出椅子,口齿伶俐天真:“是戎爷。昨晚你给咱们下了命令,可让俊儿想死了好多脑细胞。呐,前后是这样的。两个小时到点的时候,瞿助理套来那两条狗拔不出来,没办法,只能用棍子打着分开。刀哥那两小时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们俩进去的时候,高老四跟摊烂泥似的,脸上被毁了,手筋脚筋被挑了。俊儿不想碰他,那么脏,就喷了药,还没十分钟,就硬了,我就下了刀。戎爷,我有喷酒消毒的,后来他叫的实在难听,我就把舌头割了。想着戎爷说不能少零件,我想着要么让他吃了。后来这办法是俏儿想出来的,真绝。他让人把割下来的两个部位扔冰箱速冻,然后塞高老四后面了。因为怕掉么,我们还拿棍子往里面捅了捅……”   厉戎笑吟吟的:“亏得高老四还叫你一声大少爷,俊儿?”   俊儿皱皱鼻子,抬起下巴:“俊儿眼里只有戎爷,谁敢对不起戎爷,就是俊儿的敌人!”说完又往厉戎身边蹭了蹭,抓着男人胳膊晃荡:“戎爷你答应的啊,我以后就叫厉俊了。”   “乖。”厉戎毫不介意的摸摸头:“叫声干爹听听。”   俊儿笑眯眯的,没羞没臊:“干爹。”   “真是个讨喜的小玩意儿。”厉戎心情不错:“说,想要什么,干爹给。”   俊儿打蛇随棍:“干爹,求操。”   ……………………………………………………   郑枞办了个品酒会,为新代理的以色列红酒造势。   厉戎到的时候,前面WSET三级高级评酒师的PPT讲解小知识刚刚结束。   或许是没想到厉戎真的赏脸,郑枞过来迎接的时候,表情就有点受宠若惊:“厉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厉戎眼神掠过全场,笑意盎然:“郑总的生意,总归要照顾一二。怎么,段总没来?”   郑枞哈哈一笑,也不嫌尴尬:“段总那边邀请了,说是不巧出差。”   两人虚情假意的,并肩进了会场。   郑枞租了酒店一百多平的大包间,周围长条桌铺了红丝绒,摆了各色红酒冰桶品酒杯,场地中间放了张高脚小圆桌,五层银质的茶点架上各色点心铺陈,供来客随时取用。服务生侍立旁边,及时填补更新。   “来,厉总尝尝这个。”郑枞递了杯白葡萄酒:“沙漠之中的Negev产的葡萄,十几年老藤,慕斯卡特甜白。”   厉戎喝了一口:“太甜了,女人更喜欢这口。”   郑枞笑了笑:“我也是半调子,看着哪个拿哪个。不过我太太真挺喜欢这款。喏,这个,小西拉子,刚才品酒师推荐的,这会儿应该有黑色浆果香气了。前几年在香港参赛的,得了九十七分的高分。”   厉戎无可无不可的:“还不错,郑总给我留十箱。”   两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就提到了前段时间的慈善募捐。   郑枞不知想起什么,吃吃的笑:“看不出来,吉茗云这样的人物,也好那一口。”   “哪一口?”厉戎挑眉。   “男人嘛。”郑枞压低了声音,颇有点男人间分享些黄色小段子的亲密无间:“看过去清高的人物,挺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哦?”厉戎哼笑:“你怎么知道?”   郑枞前后看了看:“他跟人要电话时候那眼神,谁看不出来。就是没想到,他会看上詹智尧。”   话在耳朵里打了滚,很快变的暧昧牵扯:“郑总不是有太太和子女吗?”   “我就是玩玩。”郑枞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直接坦言:“出来卖的,图个新鲜劲儿。”   厉戎晃了晃酒杯:“詹智尧也是?”   “他一个卖保险的。”郑枞嗤笑:“有区别吗?为了张单子。厉总你瞧着吧,吉茗云那边,他肯定签的下来。”   “呵,郑总买了多大张单子?哄的人把屁股都卖给你了?”   郑枞得意的扬起嘴角:“还好还好,买了一千万。”   厉戎若有所思的点头:“那还真不值钱。”   那个品酒师迎面走过来,郑枞适时收了话题,举杯跟厉戎优雅的碰了碰:“以色列红酒的精髓和全部的意义。为了保持我们的灵魂健康,饮食要得当。”   ……………………………………………………   “瞿助理,打个电话给詹智尧,约时间过来,就说我要买保险。”厉戎扣了扣桌面,脆响。   瞿扈立马掏出手机拨号码。   “詹先生是吗?我是瞿扈……你好……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公司这边,厉总要买保险……今天才周一……好,知道了,我会如实转达。”   挂了电话,瞿扈看着自家大老板表情怪异:“戎爷,詹先生说他最近没空……”   “每天都没空?”厉戎失笑。   瞿扈点点头:“这周说是已经约满了。下周说公司有封闭培训。”   “这样……”厉戎表情有点新鲜。   “戎爷,要不我去请他过来?”瞿扈有点摸不准老大的心思:“约什么约啊,时间还不是您定?”   厉戎敲了敲桌面:“瞿助理,请注意你的身份。”   瞿扈立刻乖顺称是:“对对,戎爷说的对,我们是守法好公民,怎么能强买强卖。”   “孺子可教。”厉戎笑的开心:“既然詹先生这么忙,我们就不占用他上班时间了,你看呢,瞿助理?”   大老板的话在心里滚了个圈,瞿扈心领神会:“我这就去詹先生家门口守着,等他下班,接他到别墅?”   厉戎想了想摇头:“瞿助理,你说谈保险算公事算私事?”   瞿扈不太确定:“公事?”   “对啊,谈公事当然在公司。”厉戎敲定:“就这么说,今晚谈。对了,詹先生这么忙,想必提成很高,记得敲他笔竹杠,带份夜宵上来。”   晚上八点半,厉戎在办公室玩游戏,房门被敲响。   瞿扈进门,神态恭敬:“厉总,詹先生来了。”瞿助理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詹先生请进,厉总等候多时了。”   男人进门,一脸遮掩不住的心惊胆颤,左手规矩的拎了公文包,右手是偌大个快餐食盒。   厉戎指了指沙发那边,漫不经心:“坐。”   詹智尧扁扁嘴,委屈却莫可奈何的坐过去,轻手轻脚放下食盒。   厉戎用眼角余光看了看盒子上的LOGO,没什么诚意的惊讶:“带宵夜就够客气的了,还是港食轩的?”   詹智尧推推眼镜:“瞿助理说你喜欢这家的。”   扔下手里的iPad,厉戎一跃而起,大步走过来:“我瞧瞧,都买了什么……七头鲍,海参,海胆,鱼翅……”男人闷笑的肩膀直颤,抬起的眼睛晶亮:“都是詹老师请客?花不少吧。”   詹智尧尴尬脸:“呃,快吃吧,趁新鲜。”   厉戎不依不饶:“花多少?让我猜猜。两千?”   某小人物颇为无奈:“厉总,其实你要我请客,说一句就好。这些东西,还是在店里吃口味更佳吧。”   “真不是我要求的。”厉戎大伤脑筋的表情:“都是瞿助理擅做主张。这样吧,我把钱还给你。”   “不用不用。”詹智尧连连摆手:“说实话,这么多钱确实挺心疼。不过……你喜欢就好。”   厉戎笑眯了眼,高大的身躯蹲下来:“这怎么好意思?要不,我在你这儿买张大保单吧。”   詹智尧更窘了,扎着手坐立不安:“厉总你快别逗我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认真的?”厉戎夹了一片海胆,慢条斯理的吃:“郑枞买得,吉茗云买得,我就买不得?”   听出话里话外的火-药味,詹智尧惊疑不定的抬眼:“不是这意思……厉总要看,等你吃完东西,我拿产品介绍给你。”   厉戎摆摆手:“我不看,你说什么就什么,你说多少就多少。”海胆的清甜在味蕾间蔓延,跟说出的话完全不搭:“算算佣金,加上这顿饭的成本。估算个你能卖的价格,我签字就是。”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两个人,隔着一张茶几对峙。   说对峙也不太恰当,只是詹智尧被厉戎一席话惊着了,犹疑着的表情像是试图说服自己——   “就是你想的那样。”厉戎放下筷子,双手撑着茶几看着他:“你跟郑枞做过?怎样?技术比我好吗?”   詹智尧脸白了,往后靠了靠,离厉戎远点的架势:“你什么意思?郑总只是我前一家公司的客户。”   厉戎哦了一声:“也是,上次咱俩做,还是你后面第一次开发……”   詹智尧一介书生,脸上青青红红的:“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是我詹智尧自认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瞧不起你?”厉戎挑眉,旋即又点头:“这么想想也着实挺笨的。劳心劳力加卖笑签张保单,能拿多少?投入产出比太小,不划算。”   詹智尧气的头昏:“我是没本事,可是跟你没关系。早都说好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话音才落,一向慎言的詹老师就回过味了,眼神忐忑懊恼,惴惴的咬了下唇,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厉戎才开口,没什么气恼愤怒的情绪:“郑枞在你手上做了一千万?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詹智尧结结实实的诧异了:“啊?什么一千万?没有的事儿啊。郑总只是给他女儿买了份教育金,每年交两万多保费。”   厉戎想了想,哑然自语:“这孙子……”   事情前后贯穿着想通了,厉戎心情莫名舒畅,起身到柜子里拎了瓶红酒:“詹老师,来,陪我喝点。郑枞那边才送来的以色列红酒,喝着还不错。”   “我不太会喝酒,会头疼。”詹智尧一肚子问号,可也知道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不是答疑解惑的好对象,只能忍下。   “我记得你原来喝酒挺厉害的啊,喝完酒胆子还大,什么都敢说,挺好玩的。”   詹智尧想了想,明白了对方说的原来是什么时候,摸摸鼻子低了头,有点灰溜溜的。那个回忆绝对算不得美好:“当年也是为了前程,舍命陪君子。”   “是不是特恨我?好好的教职生涯毁在我手上。”厉戎打开橡木塞,熟练的往高脚杯里注了三分红酒,推了一杯给詹智尧:“后来一直在辅导班培训中心这样的地方打零工?”   詹智尧抓了酒杯,双手圈握着,眼底有点茫然:“一开始是挺恨的吧,觉得你这人真是下手够狠的,一下子绝了人的生路……学校把我开除,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那段时间我名声特别臭,原来那家培训机构也不要我了,我只能往郊区偏远一点的地方找工作……我帮一个民工子弟小学代了半年的课,校长老师都挺好的,后来被某些部门以没有资质强制关门了。正好事情也过去好几个月,我估摸大家都忘了,又偷偷摸摸回了城。原来那家培训机构我是回不去,只是有关系不错的老师,帮我介绍了别家的合作。我去打工的几家规模都小,生源也有问题,经常上着上着课,没几天就关门了。后来没办法,我就去中介登记,做家政。家政断断续续做了两年多,还学会了做饭,有家雇主相处的特别好,可惜后来全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亚……”   “你是应该恨我。”厉戎一口饮尽杯中酒。喝的急,有酒液沾到泛青的胡茬上,绮丽靡靡。   詹智尧摇摇头,微笑的样子毫无芥蒂:“我说是一开始恨的,后来想通了,就不恨了。你说得对,我有私心,不配为人师表。这些年过来,看得多,想的也明白了。现在,挺好。”   厉戎哼了一声:“弱者思维模式,没出息。”   詹智尧也不恼,难得打开话匣子:“说实话,保险真难做。最开始的两年,见不到客户,人家还都瞧不起的样子,爱理不理的。曾经碰到过一个认识的家长,跟当老师时候态度完全是反的……今年算起来,是我从业第四个年头了,老客户转介绍,慢慢就有了一些优质客户……”   “你的优质客户就年付两万?打发要饭的差不多吧。詹老师你要求真低。”厉戎泼他冷水:“再说有钱的就是优质客户?你知道对方存的什么龌蹉心思?”   “别打岔。”詹智尧眨眨眼,思路被打断,表情有点恼。像是阳光下挥舞着并不锋利小爪子的狸猫:“我又没说郑总是优质客户。”   “呦呵,胆子肥了,敢跟我顶嘴了?”厉戎似笑非笑,倒了杯酒,直接一屁股坐到詹智尧身边的位置。   詹智尧窘,结结巴巴:“不是……我刚刚……刚刚想的好好的……都乱了……”   眼前的男人褪去了年少的青涩,拆迁时候鱼死网破的憔悴不堪也一点点养好。三十出头的人了,秀气清朗,文质彬彬,温润的像颗珍珠,没有多夺目的光华,却散发着令人想要亲近的气质。一点点羞涩,一点点圆滑,一点点天真,又矛盾又融洽。   挨得近,厉戎看得到詹智尧白皙的皮肤,看过去很细致的样子。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摸上去的手感很好——   詹智尧冷不防受到惊吓,受惊兔子样的往边上窜了窜,拉开这份近到暧昧的距离,伸手捂住了厉戎刚刚摸过的脸颊,粉红的颜色却是止不住,一点点从手指下蔓延伸展出来。   房间很旷,而眼下两人在沙发这处仿佛笼罩出了一方隔绝周边的小天地,压力张力并存,奇怪的难捱。   “厉总,”詹智尧努力找话:“你快吃东西吧,时间不早了,一会儿,一会儿还得给你介绍产品……”   厉戎听都不听,身体慢慢倾向前,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在詹智尧再一次试图逃脱之前,伸手钳住了对方的下巴,拇指沿着他的下唇缓缓勾勒过圆润的弧度。   “你放手哈,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詹智尧再度往后撤,脱离男人掌控的后果是,后脑勺咚的一声,直接撞到墙上了。   厉戎像是盯上食物的猎豹,不紧不慢的逼近,好整以暇的看着食物的惊慌及弱小可笑的反抗。   男人的嘴唇压上来的时候,詹智尧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拉扯着神志,吱呜出半句话:“……别咬……”   黏合的唇齿间,男人的哼笑从鼻腔而出,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撩过上唇,热辣香艳:“不咬。”   顶开牙齿,舌尖探进去,逡巡着划过上颚,又勾缠着一触即分,几分张狂几分恣意。主动进攻的那一方从来都是厉戎。   詹智尧只有犯怂跟随,瑟瑟遵从的份儿。   两个人的亲吻像是一曲契合度十足的阿根廷探戈,没有两个雄性生物角斗互不相让的火星,反倒此进彼退密不可分,舒服的令人颤栗喟叹,脉脉温情融化在血液里。   不过是一个吻,身子被压到后仰的詹智尧一直在抖,抖的几乎要散掉了。双手更是承受不住的紧拽着厉戎的衣袖,溺水之人巴住浮木般的架势。   “詹智尧。”厉戎水色浮光的薄唇虚虚停在一寸之遥,嗓音低哑,磨了一层砂砾的感觉:“我想操-你,特别想。做吧。”   詹智尧靠在墙上,大口深喘,脸红似染,嘴唇都是哆嗦的:“你别……”   “别什么?”厉戎摘掉他的眼镜,于是连笑容都模糊了:“你又不是不想,身体那么诚实,嘴巴那么倔。”稍许粗粝的手指温存的沿着下巴抚上去,敛了滑出的津液探入詹智尧的口中,勾弄他的舌尖,逗猫般的:“隔了这么久,你不想吗?打个赌,我猜你流水了。”   詹智尧羞恼的不行,目光躲闪:“我……不想。”   厉戎不肯放弃,继续捧着华美的袍子诱惑:“你瞧,刚刚不过是亲了一下,你反应都那么大,啧啧,不是我撑着你的腰,估计你要滑沙发下面去了。男人那事儿,互帮互助各取所需,图个痛快爽利。詹老师你用不用这么道德约束自己?”   詹智尧给他逼的急了,眼圈都红了。左右辛苦躲闪无用,居然破釜沉舟抬了头,目光决绝:“那你、你……喜欢我吗?”   厉戎愣了。慢慢的坐直身体嘴角轻扬:“喜欢?你不是无感情不谈性的那种吧?好吧,让我想想……如果欲望算是喜欢的话,坦率的说,我喜欢你,而且程度应该还很深。因为我几乎一见着你就硬。”   詹智尧避开他的目光,看不清眼中的情绪:“抱歉我做不到,你……另找他人吧。”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西五城区那片地签署了一家大型shoppingmall,孙昌一手一脚办的,颇为长脸。   今天是双方的签字仪式,邀请了不少的媒体到现场报道。   天气很好,风和日丽。   汽车行驶平稳,阿雷沉默开车,瞿扈坐在副驾,低头看着手机:“恶性伤人事件进展……警方毫无头绪,欢迎知情人提供线索……伤者身体恢复,日后生存成老大难……”   厉戎按下车窗,凉风从缝隙里吹进来,抚摸在脸上,像是情人的手。   “瞿助理,心结彻底没了?”   瞿扈从后视镜里看着厉戎,笑的谄媚:“结了,痛快。”   厉戎笑笑不再言语,闭上眼睛靠在头枕上。   瞿扈嘴欠:“昨天晚上,戎爷跟詹先生聊的愉快吗?”   愉快?厉戎搁在膝盖上的右手划了两下拍子:“你猜。”   瞿扈大胆猜测:“我觉得,戎爷肯定是跟詹先生宾主尽欢。”   厉戎没怼瞿助理的得寸进尺,静默了一会儿转了话题:“瞿扈你今年二十八了?进去之前是做会计的?贪污?”   瞿扈点点头:“戎爷您记得准。不过我那是被人栽赃顶了锅,没落着好处。”   “你喜欢过人吗?”厉戎闭目养神,放松着身体就像是无所事事的闲聊。   瞿扈骇笑:“我十九被逮进去,关了四年多,出来先是跟着戎爷砍人拼世界,现在换上西装人模狗样的装精英。喜欢人?太奢侈了吧……”   厉戎赞同的点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   瞿扈难得被表扬,来了劲:“就算喜欢,也绝对是上学时候才会有的纯情小处男能干出来的事儿,现在,呵呵……”   “你上学时候喜欢过谁?班花?”车子减了速,前面是闹市,车多缓行。   瞿扈抓抓头发,颇有点遥想当年难为情的意思:“也不是。低我一届,是邻居。那时候也不太懂,傻了吧唧的,后来我想追的时候,人家搬了家,联系方式都没要。”   厉戎升起车窗,隔绝外面的嘈杂:“万一你今天遇到,喏,”男人信手往窗外一指:“茫茫人海中居然跟初恋情人意外重逢,你打算怎么办?追么?”   瞿扈哈哈一笑,恣意又狡猾:“追个屁啊,我现在过得不好吗?想找什么样的妞,看在票子的份上,大把的女人倒贴,投怀送抱。知情知趣,漂亮又不黏人。不用哄也没后顾之忧,开心了一起玩玩,不开心抬起屁股一拍两散。没耐心去磨天长地久,真的。”   厉戎睁眼审视他,点点头下了定语:“瞿扈你学坏了。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   厉戎从来没发现自己有铁口直断的本事,谁知道路上随嘴嗒的一句话,居然成了真。   瞿扈惊惧的看看大老板,再看看不远处那个一身乳白色职业装,知性大方的女人,默默无语的伸出大拇指,给厉戎点了个赞,再给自己点了一排蜡。   杨楠不是甲方也不是乙方,是承办这次路演活动的广告公司的人,策划总监。   “长得不错,看着也是个能过日子的女人。”厉戎很少八卦,可是能力健在。   瞿扈牙疼似的吸气:“要不要这么现世报?……不过这小丫头看着比小时候漂亮了。”   “试试?”快轮到厉戎发言了,男人整了整西装,气度儒雅,说的话八竿子不沾边。   “试试就试试。”瞿扈笑,摩拳擦掌。根本不在意自己打脸的难看。   ……………………………………………………   厉戎很多年不做梦,一晚上居然风格迥异的梦境连绵不绝。   一时是墨陆死的时候,风华正茂的青年生机渐萎,只剩眼睛清亮执着——   荣哥,我想高中毕业……跟你表白……你真狠心,居然我跟着……跟着奶奶去探望……你都不肯……不肯见……我学法律……就是,就是不想……别人再害得着你……我打架不行……我可以换种方式……保护你……你不喜欢,不喜欢我……我难过……也明白……没法勉强……荣哥,詹老师是个……好人……我们约定过的……他猜的真准……知道你不会……可是我舍不得……哥你别找他麻烦……这些年他过的很苦……不容易……   一时又是北固山监狱里,被高老四他们欺负的时候——   四哥你看这小子,眼神挺狠啊哈哈你咬我啊……一脚踹过来,厉戎的眼角开裂出了血……   谁他妈让你站起来了?……大耳刮子扇下来,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都眩晕的回不过神……   你们几个没他妈的吃饭吗?连个杂碎小子都按不住,怎么不去吃-屎?……高老四粗嘎着嗓子狞笑,大刺刺站在被压的跪着的厉戎面前,啧啧惋惜。妈的这小子不够柔美老子下不去D,换种方式……热腾腾骚哄哄的尿液带着十成十的羞辱,浇的他满头都是……   夜晚,一墙之隔的囚室喧闹骚动。恶意嚎笑的是高老四的几个小喽啰,哭爹喊娘的那个是前两天才收监的小会计瞿扈……小子快叫爷爷……呜呜……爷爷饶命,疼死了……乖孙子,爷爷疼你,帮你好好通通……四哥真神勇,把这小子捅爽了……   一时又是靳杨来探监,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荣子你自己多加小心。当初判的时候,我缠着我家老爷子想捞你,当时政局敏感,老爷子不好出面,只能请了个律师帮忙。你这七年,满打满算顶多五年就能出来,我给你提个醒,外头有人想弄死你,安排人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一时又是涂家被彻底整垮的那天——   彭嘉瘦的厉害,精神萎靡。即使如此,依然看着被打断腿跪在面前的涂建梁哈哈大笑,笑声恣意,依稀有当年天不怕地不怕彭少风范……荣子好样的,哥哥谁都不服就服你……涂建梁,你找人轮了老子,技不如人我认怂。风水轮流转,你想到过跪在老子面前的今天吗……强你?便宜你了……涂建梁你那对爱逾眼珠子的双生子呢,刚好十五初中毕业是吗?嫩的能掐出水吧。听说打算送去英国?去个屁啊,留下来父债子偿,洗洗干净给我兄弟暖被窝吧……涂建梁你眼睛瞪那么大,后悔了吗……   一时又是涂俊涂俏两个少年生生被他折了傲骨拔了利牙的折辱——   还跑吗?黑亮的鞭子盘在腕上,像是伺机而动的蛇,不怀好意。少年纤细白皙的背上都是纵横的鞭痕,不至于破相,却是疼的厉害……呸,姓厉的你有种就杀了我们……杀了多没意思。小八,塞秘药,上全套工具所有口子都堵起来。蒙上眼睛大字悬吊,四十八小时不许落地……两个少年被封了口喊不出来,哀嚎憋在嘴里,最后放下来时候嗓子眼都见了血腥,说不出话……直至被调-教成不知羞耻的玩物……   从梦里猛的醒来的时候,厉戎像是一脚踩空急速失重那般,身体抽了抽,一下子坐了起来。   才凌晨三点半,最黑暗寂静的时刻。   那些害人和被人害尔虞我诈的日子。一年年过来,曾经十六岁鲜活少年的心渐渐冷硬,再也感知不到温度。   厉戎没开灯,摸索着在床头柜拿了香烟打火机,叼在嘴上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猩红的烟头明灭,不知为什么,厉戎就想起了跟阿狸的最后一面。   “你……记住了,我叫范李。我爸姓范我妈姓李。下次见面,把欠你的红包补给你。”那个二十三岁打算退出不干的青年,死在黎明前一刻。   黑暗中,厉戎轻笑:“阿狸,如果没死,可能我们两个是最合适的……一个混的,一个卖的,谁也别嫌弃谁不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番三番四写完,心都碎成饺子馅了。   迫切需要一点甜文中和中和。   友情提示,番三阿狸番四彭嘉,都是BE,都是BE,都是BE。自备雨伞合理避雷。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入了夏。   A市的夏天酷热,连着一个礼拜三十七八度都是常态。过了中午十二点,大马路上空空荡荡,猫狗都不肯出门,怕中暑啪叽倒地,黏在柏油马路上成了悲催的标本。   厉戎最近在谈的生意,对方是宝岛商人,不沾烟酒不贪口欲不好色,唯独爱茶如命。   原本天热,厉戎也烦躁,不乐意上赶着这几天谈生意。只是台湾人行程赶,A市待几天之后就要飞去美国,接着墨西哥加拿大一圈转下来,起码两个月之后。当老板的没有懒惰的借口,只好硬着头皮上。   厉戎把谈事的地方安排在了吉茗云的舍人茶馆,提早也客气的电话预定了好茶,备着伴手礼给台湾人带走。   下午不到四点钟,厉戎顶着滔天的暑气下车,快步走进茶室,只觉得脑袋都快冒烟了,炙烤的人心浮气躁。   不成想吉茗云居然也在,白衫白裤的,依旧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样。   吉茗云在宽大的紫檀台子上画画,举手投足,写意飘洒。厉戎点点头打个招呼,没想舔着脸往前凑:“吉老板画画?好雅兴。”   吉茗云不紧不慢撂了笔:“厉总来了?过来瞧瞧,指教一二。”   “厉戎没读过多少书,更不懂这些陶罐字画的雅物,吉老板别打趣我了。”厉戎自嘲,脸上却磊落的不以为耻。   吉茗云点点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眼前的画:“不是让厉总指点技巧,画的熟人,厉总看看像不像。”   厉戎来了兴致,走过去侧了头看。   画上是水墨人物,淡眉细眼,羽扇纶巾,儒衫飘逸。着墨不多,线条寥寥,看过去却是干净传神。   厉戎勾唇笑:“看着有点眼熟。”   吉茗云点头:“詹智尧詹先生,厉总也见过。像吗?”   厉戎眼露讶色:“詹先生啊,这么说还真有点像……只是换了长袍马褂的,一下子没想到。吉老板好功力,画的逼真又传神。厉戎就没这么好的记性。”   吉茗云看他一眼,小心翼翼拿起宣纸,前后晃着风干墨迹:“中国画,画的是神-韵,不比西方的工笔画,讲究跟照片一样相似。”   厉戎托着下巴看画:“像是像,就是觉得哪里怪……对了,詹先生是个保险代理人,谈的都是利益金钱,感觉跟吉老板画的这种神俊人物有出入啊……”   “智尧身上有种古代文人的风姿,不卑不亢,待人如沐春风。”吉茗云脸有不悦,掩饰都不掩饰:“做什么事不过是生活所迫,又哪能以偏概全?”   “受教了。”厉戎笑容可掬,抬腕看了看手表,点头示意:“我先去包间了,约的客人快到了。”   心情不爽,喝茶不爽,喝酒更不爽。   厉戎晚上十二点多从会所出来的时候,眼神就有点散了。   才上了汽车,滑开了手机屏幕就拨出了那个号码。铃声足足响了快二十秒才被接起,那人喂的一声睡意浓厚,一听就是被吵醒的。   厉戎空着的手拍了拍座椅,出口的就很冲:“没看出来,詹智尧你沾花惹草的本领还挺大。先是郑枞,现在又是吉茗云。是不是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就敢跟我叫板了?”   电话那边反应迟缓,就像他那次喝多了酒一样:“啊?什么啊……我没跟你叫板……什么郑总吉茗云的……厉戎你喝多了是吗?喝多了早点回去睡觉。”   厉戎眯眼,语气不善:“呦呵,都敢直呼其名了?下次是不是电话都敢不接了?”   詹智尧对他的胡搅蛮缠极其无语:“我又不求你什么,再说你年纪小,我叫你声名字就那么无法接受?好了,不说了,我好困,想睡觉。再见。”   “你敢挂我电话试试!”厉戎直接威胁,明晃晃的。   詹智尧气咻咻的,却没挂电话。   厉戎满意了,稍稍低了语调:“詹智尧你别卖保险了,我的提议你没考虑过吗?”   “不考虑。”詹智尧拒绝的很干脆:“我是穷人命,自食其力挺好。”   “那也一样是自食其力。”醉酒的男人带点孩子的委屈和不讲理,逻辑混乱:“有人用脑子赚钱,有人用拳头赚钱,有人用身体赚钱,都是自食其力。你不要强分三六九等,瞧不起人。”   詹智尧哭笑不得:“不考虑。我上次跟你说了,你取笑我也好,无所谓也罢,我做不出来那样的事儿。”   厉戎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轻一下重一下,难受:“喜欢那么重要吗?再说,你不是喜欢我吗?非要说出来,有意思吗?”   电话那边几乎屏住了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男人没底气的声音:“你、你知道?”   厉戎有点得意:“你以为隐瞒的很好?你接近墨陆,你敢说不是为了我?”   詹智尧被堵的哑口无言:“那是过去,都十年了,我早放下了。”   “放下了?现在不喜欢我了?那换成谁了?吉茗云?那个娘炮JB比我大?带拐弯的?”   “厉戎!好好说话,不要侮辱别人。”詹智尧气的不轻,呼吸变重:“跟别人没有关系。”   “好,不说姓吉的。”厉戎脑子居然灵光一闪:“就说你要的喜欢。詹智尧,你明明对墨陆都没要求,只要他肯回头看到你跟你过,喜欢不喜欢你都认。为什么到我这儿,你非要求一个喜欢?”   詹智尧被他绕进去了,无法自圆其说:“你懂什么叫做两情相悦吗?”   “我不懂。”厉戎捂了话筒,示意阿雷去詹智尧家。阿雷心领神会,转了方向。   “算我怕了你了,”詹智尧好声气哄酒鬼:“厉戎你回去休息吧,等酒醒了我们找个机会再谈谈行吗?”   厉戎瞄了眼导航,很好,还有一点七公里:“不行。我问你,如果吉茗云跟你说喜欢,你答应他?如果郑枞跟你说喜欢呢?”   再好的脾气也要被磨平了,詹智尧再开口的语气就带了点怨念和赌气:“吉老板要是喜欢我,我就跟他过。这答案你满意了?”   厉戎冷笑磨牙:“很好,你等着吧,等着老子去操-死你。”   房门被拍的砰砰直响,一门之隔,詹智尧手足无措,心里慌得不行。   “詹智尧,开门。”酒鬼的声音一点不含蓄:“大半夜的,你要把邻居都吵醒吗?我无所谓,反正我不要脸……”   詹智尧被打败,手指哆嗦着拉开了门栓,低低的声音饱含羞耻之意:“厉戎你到底干什么?!”   “干你!”厉戎伸手一推,直接大摇大摆进了门。   詹智尧脚下踉跄一下,忙不迭的关门:“你喝多了酒不回家,跟我这儿找茬吵架有意思吗?”   厉戎回头,展颜一笑,不见阴鹜:“谁吵架了?娘们儿才吵架。”   詹智尧认命,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只能顺毛哄:“那行,不是吵架。那……我帮你煮点醒酒汤?你先坐一会儿。”   厉戎上下打量他,眼底有小簇的火苗,贼心不死。   男人刚从床上爬起来,洗过的头发柔软顺滑,有点凌乱的垂在额头上。短袖短裤的睡衣套装是米色竹节棉的,胸口居然印着卡通熊的图案,憨头憨脑。灯光下,男人的皮肤白皙的像是会发光,细腻柔韧。细胳膊细腿站那儿,脚趾绷成了饱满的圆豆子。   看着厉戎直楞楞的不答话,詹智尧好脾气的重复:“我去煮点醒酒汤?很快。你先坐会儿。”   厉戎答非所问,伸手指了指他的胸口:“我有次陪奶奶去培训中心,看到你在上课。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你的白衬衫是透明的,我就看着你那地方,硬了。”   客厅没开空调,闷热的温度很快让人起了汗意,周身都不舒服。   詹智尧无措的攥了攥手指,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厉戎感觉到了热,不耐的擦了擦额头:“没空调?”   “卧室有……”话说出口,詹智尧就想咬舌头。   厉戎满意的点头,几步过来,攥着他的肩膀往掩着门的卧室走:“那还等什么?”   “等等,不是!”詹智尧很想没出息的坐到地上耍赖:“厉戎你不能这样,答应我的事儿又耍赖。明明说好了各不相关的,而且你总不能打自己嘴巴,你说过,俊儿俏儿比我好抱……”   “挺伶牙俐齿的嘛,”厉戎贴着人一起进了卧室,沁凉的温度让人瞬间舒爽:“我刚才隔着门说什么的?”   詹智尧想了想,浑然不觉的:“你说大半夜的——”   “最后一句。”厉戎很无赖的打断他的话。   “最后一句。”詹智尧拼命躲避男人游走的大手,没了脑子:“你说反正你不要脸……”   “答对了。”厉戎笑的满脸流氓样,伸手关上了房门:“脸都不要了,打自己嘴巴出尔反尔又有什么奇怪?”   詹智尧气结,左不得右不得,最无奈这种死皮赖脸:“厉戎你怎么这样……”   厉戎亲上去,含混的语气:“薄荷味儿的……”   醉鬼狡猾又顽劣,不复清醒时候的强势压制与引导,反倒左一勾右一引的,挑着詹智尧敏感又笨拙的反应,没一会儿就把人欺负的气喘吁吁,眼神跟着散了,被醺醉了一般。   两人跌跌撞撞又迫不及待的走到床边倒下去,大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响。   “半年了,老子还没这么忍过……”厉戎嘟囔,双手恨恨的捏住詹智尧的脸颊晃了晃,不解气的用了些力道。对方变了形的大嘴巴看过去滑稽可笑。   “疼。”詹智尧口齿不清,伸手拍他的手:“疼死了……”   空调发出细微的声响,空气中有甜腻的气息荡漾。   行动交换想法,直接又无法隐瞒真相。这时候再说不就成了矫情了。   詹智尧不敢看对方,讪讪的摸摸鼻子摸摸脸,突然就想起一个问题:“我家没套。”   厉戎完全没当回事的表情:“我又没病,不戴套更爽。”   詹智尧脸黑了:“不行。”   “上次一晚上做了六七次,后面几次不是也没用套吗?”厉戎皱眉,看着他像看个大-麻烦:“你叫的都要把房顶掀了,不是也觉得更爽吗?”   詹智尧脸又绿了:“你、你闭嘴!谁知道你这半年在外面有没有……”   厉戎凑近,笑的不怀好意:“没有——我在外面解决需求一向保护措施严密,没有套,口都不行。”   詹智尧叹口气,认命的退步:“我相信你的……洁身自好好了。那么,你一定要这样,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厉戎亲了他一口,眼睛亮晶晶的,依稀有十六岁少年的影子:“只操-你一个是吗?行!”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一晚上胡天黑地,缱绻难平。   厉戎是被咕咚一声闷响惊醒的。惺忪睁眼瞬间,就看到詹智尧从地板上爬起来,哭丧着脸揉着后腰,软脚虾样的佝偻着身子站不直。   “干嘛?”厉戎揉眼睛,开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这么早,不睡了?”   “我要去打卡开晨会。”詹智尧伸手扶住床头柜缓过那股劲儿,哼哼唧唧的:“哎……你睡吧,走时候带上门就行了……”   厉戎用手背压着眼睛,嘴角慢慢勾起。过了几秒钟,男人冷不防转身滚了一圈,伸手拉住詹智尧的手腕,稍一用力,直接把人拽倒抱个满怀。   这下动作大了,直接疼的詹智尧龇牙咧嘴的,脸都变形了,嘶嘶的吸着冷气带着哭腔:“你慢点慢点……哎腰要断了……”   厉戎恶劣的用大手拍了拍,在对方翻脸之前嘿嘿笑着收手,抱着男人的双臂却不松:“不去了,打什么卡开什么狗屁早会。”   “那是我的工作。”詹智尧不畏强权,正色抗争。   厉戎心情好,不计较他的迂腐,这样看着还有几分傻乎乎的童真:“还有劲下床洗漱上班?是我没尽力?还是詹老师你进步飞速?”   詹智尧被闹个大红脸,勉强镇定:“大清早的,撒什么癔症。放手。”   “不放。”厉戎挺挺腰:“都是男人,每日晨会不是一样吗?哎你不用去公司开了,我跟你单独开早会,一对一私教。”   这样的胡说八道荤段子让詹智尧招架不住,可怜正直詹老师脸红眼也红,咬着牙蚂蚁撼树:“做也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厉戎特喜欢看他这副被自己撩的面红耳赤的傻样,身心舒畅。对方越窘迫,他就越想开黄腔肆无忌惮的逗他,乐此不疲:“问你三个问题,答对了我就放手。”看着詹智尧无奈的低了头,厉戎清清喉咙:“詹老师听好了啊。第一个问题……昨晚做了几次?”   詹智尧嘴角抽了抽,白皙的脸皮上,火烧云扉连天起:“七……七次。”   “咦?我怎么记得是六次?”厉戎展眉,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69那次你也算上了?”   詹智尧弱弱的辩解,被欺负死的样子:“不是……有次……你没出来……接着又……算两次麽……”   厉戎忍不住哈哈大笑,捏着他赤红柔软的耳尖:“算。詹老师你真逗……第二个问题——昨晚你叫我,用了几种称呼?”   如果有毛,詹智尧此刻一定是炸的,迎风招展:“嗯……嗯……五种……”   厉戎伸出左手,像模像样的念念有词:“厉总,厉戎,荣子,哥哥……还有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你不要脸,明明比我小。”詹智尧悲愤咬牙,对于被逼着叫哥哥的事情,多少有些耿耿于怀。眼角瞄到床头柜上的闹钟,一时急着脱身去洗漱,詹智尧也顾不得脸面了,语速极快的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第三个问题,老公。行了,可以放手了吧?”   “哎。”厉戎脆生生的应了声,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人得志样儿:“我可没说那是第三个问题,明明说了让我自己想的。是你自己要说。”   詹智尧投降:“都是你有理。歪理。第三个问题。快!”   “第三个问题。”厉戎啄了下他的嘴唇,表情无辜:“昨晚咱俩一共卸了多少斤两的货?”   詹智尧傻眼:“……”   胡闹了好一会儿,最终詹智尧看着时钟滴滴答答,怎么也是来不及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放弃了上班的打算,趴床上休息。   厉戎侧着身子,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力度适中的揉着詹智尧单薄劲瘦的后腰,舒服的对方直哼。   “舒服吗?哼的跟小猪崽子似的。”   詹智尧费力的扭头转过来,半撑着眼皮看着厉戎:“打个商量行吗?以后再做,能不能别这么狠,最多三次,不不,两次行吗?会死人的。”   “詹老师都想到下次了?乖,值得奖励。”厉戎占完便宜恢复商人本色,讨价还价:“行啊,每晚三次,每周二十一次。可以。”   “你、你……”詹智尧扁着嘴,极度无语:“你这么不知节制,不怕精尽人亡吗?”   “不怕。”厉戎反手,改用指节按他的穴道:“我年轻,正是血气方刚。昨晚也答应你只跟你做。二十一次,勉勉强强吧。”   詹智尧抓住枕头,把整张脸埋进去:“那你还是找别人去吧。我老人家,顶不住这种强度。”   厉戎这么多年没这么开怀笑过,凛厉的眉眼都生动起来:“不找。我厉戎向来说话算话,一言九鼎。”顿了顿,伸手捞过男人瘦削的身体抱在怀里:“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没正儿八百谈过恋爱。我认真想过,如果只是跟你做,身边只有你,好像也没什么不可忍受的。詹老师,我不懂喜欢,你教我。我们,试试?”   ……………………………………………………   事情想清楚理顺了,厉戎绝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   快中午的时候,厉戎叫了阿雷过来接人,先是送了詹智尧去公司,继而转去处理自己的历史遗留问题。   别墅那边他很久不去过夜,自从詹智尧离开,很多事情变得索然无味,哪怕是俊儿主动大胆抱着他求欢,最终也被他随手打发了,没兴致。   进门的时候,俊儿惊喜的跑过来,轻松一跃:“戎爷,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忙?”   “下来,有事说。”厉戎淡淡的,周身的威压却令人不敢造次。   俊儿哦了一声,乖乖跳下来,转着圈找拖鞋穿。   俏儿听着动静,从楼上下来,腼腆笑了笑:“戎爷。”   “两个选择。”厉戎言简意赅,想起詹智尧曾经很傻很天真的问话——   他们两个那么小,怎么不读书?   “第一,让瞿助理协助办手续,把涂夫人从方山疗养院接出来,你们住这儿也行不住也随意,这处别墅留给你们,瞿助理会办过户手续。你们母子三人好好过日子,我会留给你们一笔钱,足够你们成人。”   “第二,我帮你们办收养手续。户籍迁到厉家名下,以后货真价实改姓厉。我送你们出去留学读书,学成回来,接手公司的事儿,以后凭本事吃饭。”   两个少年反应各不相同,落在厉戎眼里,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戎爷,”俊儿哽咽,浑圆的泪珠不要钱的滚落下来:“你、你不要俊儿和俏儿了吗?我们什么都能做,不要赶我们走……”   厉戎抬抬下巴,示意俏儿回答:“你的选择。”   俏儿咬唇,垂下的睫毛不安的颤了颤:“戎爷,我选第一个。”   “俏儿你疯了吗?”俊儿不敢置信的瞪圆眼睛,又转向厉戎表忠心:“戎爷,俊儿跟着你,我不走。”   “那你是选第二个了?”厉戎似笑非笑。   俊儿很为难,漂亮的眉眼纠结在一起:“戎爷,俊儿舍不得……您是要结婚了吗?没关系,俊儿不在乎任何名分的,您让我留着,什么时候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行了,”厉戎有点不耐:“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兄弟两个商量一下,回头跟瞿助理说,后续他会接办所有。无论什么选择,从今开始,我们过往的关系到此为止。恭喜你们自由了。”   厉戎转身离开上了车,打电话给瞿扈:“涂俊涂俏的事情交给你了。”   “啊?”瞿扈再聪明也搞不清大老板此刻的心血来潮和没头没脑。   “瞿助理谈恋爱变傻了吗?”厉戎扯扯嘴。心情好不计较:“我答应詹智尧,以后要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儿了。那两个连着别墅,要么姓涂,要么姓厉。”   聪明瞿瞬间心领神会:“懂了,戎爷。恭喜啊恭喜,双喜临门。一手抱美人,一手抱儿子。戎爷别误会,我说的是很严肃的儿子。”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晚上的时候,厉总大刺刺的回了詹智尧那处八十几平方的小屋。   詹智尧来开门的时候,手上拿着锅铲,腰上系着围裙,汗流浃背。   “干嘛弄的这么狼狈?热就出去吃,哥哥请客。”厉戎轻佻成习惯的占便宜,捏了捏男人光滑的脸颊:“精神抖擞啊,比起第一次,这恢复力简直惊人。”   “你能好好说话吗?”詹智尧告饶,转身去了厨房。   客厅难得也开了空调,凉爽宜人,四方小饭桌上摆了两个菜,厉戎凑过去看。很家常的菜,青椒肉丝炒豆干和番茄炒蛋。   詹智尧端了热气腾腾的新菜过来:“你喜欢吃什么?我吃的比较素,要不下去帮你买点烤鸭?”   厉戎站直身体,摸着鼻子闷笑:“詹老师挺贤惠啊……”   或许是早上才坦诚过心意,这会儿詹智尧也没那么怕厉戎了:“你上学时候语文成绩不及格吧?”   “最好一次考了四十五分。”厉戎拈了一块肉丝吃:“有赖詹老师以后好好教导。”   詹智尧白了他一眼:“吃饭。”   厉戎接着嘴巴欠:“詹老师挺有经验,你确实应该吃素点。哎,有酒吗?我去买?早说我就自带了。”   两人坐下开饭的时候,詹智尧满脸此地无银的故作坦荡,大热的天,抱了个软垫搁在椅子上。   厉戎嘴角弯的弧度很欠揍。   詹智尧清清嗓子,把话题拉回正轨:“你早上说的,我认真想了。厉戎我说了你别生气,要不,要不咱俩还是维持这样的关系吧……我不求你什么喜欢了,你、你也别说养我……不是好多GAY都是这样么……”   厉戎撂了筷子,啪的轻响,震得对方心惊肉跳的抬眼。   “厉戎你生气了?”   “不生气。”那几个字跟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蹦豆似的:“詹老师你耍我玩?”   “没有没有。”詹智尧连连摆手:“我觉得这样对咱俩都好,我也不用要求你。反正以后你要是烦了,结束这种关系……我也不会太难受。反正一开始就说好了,你情我愿的……唉怎么说呢……”   “要求?什么要求?说来听听。”厉戎咂摸着这两个字,扯了扯嘴角:“还是,詹老师觉得我这个学生笨,朽木不可雕,所以迫于淫威干脆选择当炮-友?”   刚刚所有的旖旎统统消散不见,空气中冷凝着低温的小漩涡。   詹智尧脸涨的通红,被逼的急了,又不想把心都剖开,赤诚于男人面前:“我这人比较迂腐,有些想法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可笑……”   “你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会笑你?”   一向与人为善成了习惯,让詹智尧几乎说不出什么重话,眼下这样被厉戎迫到了墙角退无可退,咬着下唇掐着手指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受气包。   “厉戎我说实话,你现在的样子……我有点怕。跟十年前不一样,不是怕你打我。我相信你说得到就做得到,不会动手。嗯,我承认,我当年被你吸引,这真要命。我喜欢的类型总是挺危险,又改不了,好像是挺贱的……我不是说你现在不好,我也没这个资格去评价任何人。只是我现在可能是年纪大了,就图个安稳,可这个词感觉跟你一点都不沾边……还有,在对待恋人方面,呃,或许不能说是恋人,就是那种关系……我不是说你有很多床伴我接受不了,只是你对那两个孩子的态度和方式……把我吓坏了。”   厉戎看着他,突然笑了:“你知道吗?詹智尧,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只小心翼翼的兔子。战战兢兢的,想吃胡萝卜又不敢离开温暖安全的洞穴。”   詹智尧抓抓头发有点丧气:“我承认,你说得对。我呃,喜欢你……有一瞬间鬼迷了心窍,也想得到回报……可是等到恢复理智能用脑子思考的时候,我又发现我过于天真理想化了。这么多年,你经历了什么,有这样的变化,其实也都正常……我又渴望靠近你我又怕……”   厉戎打断他,认真的不见嘲讽:“我也说句实话。詹智尧我觉得,你就是欠操。真的,还有精力去脑筋纠结十八道弯儿,犹犹豫豫的,有找伴儿的心又没那个胆儿……我厉戎不是好人,从来都是这样。在我这里,一直都是以牙还牙以暴制暴。过去那些糟心事儿我不想说,关于涂俊涂俏你可以认为我是变态,对我而言,就跟别人打掉我一颗牙,我另找场子踢断他一条腿一样。同样,我要你的喜欢,我就努力用喜欢去换,这很公平。过去欺负你的,以后我会尽力补回来。另一方面,假设将来你在这份喜欢没结束的时候出轨,我会用更残酷的方式十倍百倍的自行追讨,这是我的生存法则。”   詹智尧弱弱的:“我不会出轨……”   “詹老师你真会抓重点……你看,”厉戎摊摊手,一贯的强势:“今早我提了,而你当时没反对。我就认为你同意了。所以我下午过去别墅,处理了涂俊涂俏的事情。我跟瞿扈说,要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儿,当然,我要求你的我都会先做到。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份喜欢会保持到什么时候,假设有一天没了,起码摆台面上说开了,好聚好散。你犹豫不决,那这事儿我拍板定了。去他妈的炮-友关系,在试试没个结果之前,你敢再提,老子绝对不会像今天这么多废话。按我的法则,欠操的就直接操,操到屈服认错为止。”   詹智尧勾了勾嘴角,笑的勉强:“你看,你就是这样……”   “我不会像对他们那么对你。”厉戎冷不防突然来了一句:“保证。”   詹智尧叹口气,肩膀垮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垂下,挡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手上抓着的筷子笃笃的戳着米饭,小小声的:“起码你该尊重我,有事情跟我商量……”   “我还不够尊重你吗,詹老师?”厉戎喝了杯啤酒:“要是真按我脾气,还轮得到你这会儿在这挥爪子?”   “我这人笨。”沉默了一会儿,詹智尧低声开口,头也不抬:“又认死理。我不求钱财也不求甜言蜜语,就想有个温暖的小窝和平平淡淡相处的人,有时候会争吵,可是隔天睡醒就忘了。那个人可能很平凡很普通,但是让我想起来会笑,就够了……一起吃饭睡觉过日子,鸡毛蒜皮的有烦恼也有开心,这样会觉得生活有点奔头。”   “我会好好对你。”厉戎摸摸他的脸:“陪你吃饭,陪你睡觉,你想唠叨我就当聋子,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打架或者泰拳。我觉得,我对你这念头都能挺过十年,应该已经算不得一般的执念了。瞿扈说喜欢是很奢侈的事儿,我想了想,这种奢侈又矫情的事儿,跟詹老师还挺配。詹智尧你是孤儿,我有爸妈也跟没有差不多,我奶奶在我蹲监狱时候去世了,走的近的……墨陆死了,彭嘉死了,都是我一手送上山的。这么看我还真是白虎星转世,给周边人带来灾祸。你要是不怕,咱俩就慢慢走吧,走到哪天算哪天。这个,”厉戎点了点面前没了热气的饭菜:“家常的味道,我多少年没吃到了。呵……比我奶奶做的好吃。”   詹智尧鼓了鼓勇气,瞟了男人一眼:“那你能跟我说说,墨陆的事儿了吗?”   “还惦记那个要一起过日子的人呢?”厉戎似笑非笑:“这么锲而不舍,不怕我生气了?”   “怕。”詹智尧老老实实的点头:“可是我这点小心思和糗事你都明白了,根本不关墨陆什么事儿……作为朋友,我只是想知道没联系的那几年他发生了什么意外。”   厉戎这回很干脆:“见义勇为。在街上碰到抢包的,我去买包烟的功夫,他就敢一个人追上去。对方有刀,被墨陆追进了死胡同,捅破了心肺。大失血,没救过来。”   “就这样?”詹智尧黯然,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男人说着,眼底慢慢积蓄起氤氲的泪意,带着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墨陆那么好,脾气好,成绩好,以后大好的前程……”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再怎么努力放下,想起来依然会疼。厉戎有点烦躁的摸烟:“是我的错。当年一起去吃饭,不是我非要买烟不在场,那个杂碎得不了手。”   詹智尧狼狈的抹了抹眼睛,湿漉漉的。   厉戎有点不是个滋味。手指强行抓过去,是用了力度的交握纠缠,亲密无间:“我动了关系请律师给那个人办了保外就医,在他最高兴的时候,就用他捅了墨陆那把匕首,一刀刀活剐了他,扔到郊区喂野狗了。”   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听的毛骨悚然:“厉戎你这是藐视法律……过去的我不说了,以后别这样行吗?太偏激太极端。”   “听你的。”厉戎眯了眼,努力放松身体,挥开那些遏的他喘不上气的东西:“有奖赏吗,詹老师?比如叫声好哥哥听听?或者老公?”   “哥哥。”詹智尧叫的很快:“可以,带我去看看墨陆吗?”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的几乎隐匿不住任何的阴霾。   厉戎把手里的花束摆在墓碑前,默默看着那张一寸的照片。   詹智尧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声音是抖的:“比高中那会儿又长变样了,帅小伙呢……”   厉戎伸手到裤袋里摸着烟盒,另一只手拍拍男人单薄的肩膀:“我去那边抽根烟,你慢慢说。小心点,温度高,别中暑。”   树荫下也不凉快,闷闷的,一丝风都没有。   厉戎先是站着,点上了烟抽一口,干脆提了提裤脚蹲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阳光暴烈光线下,那人失真的身影,伸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墓碑,就像那根本不是块毫无生机的石头。   厉戎很少去想墨陆,不管是不是狼心狗肺,他是那种只管往前看不去忏悔纠结过去的人。   曾经亲弟弟样的人,朝气蓬勃向日葵般的,说没就没了。   “我说你这孩子犯的哪门子轴劲儿,怎么就死活不肯见陆陆那孩子。不是一直关系挺好的吗?人家大老远巴巴的跟着我老太婆来了三趟了,说死你都不见……刚才我进来时候,陆陆还站在门口,懂事的跟我说,奶奶你自己进去吧,荣哥不想见我,我就在门口等你一块儿回去……我这进了门一回头,看见那孩子杵那儿抹眼泪呢……”   厉戎狠狠抽了一大口烟,青灰的烟气消散在空气里。   “荣哥,今天我是该跟你说恭喜的。晦气散尽,好运常来。奶奶不在了,你别难受,以后墨陆就是你亲人。”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詹智尧的脸,只能看到他肩膀一抖一抖的,应该是哭的厉害,蹲在那里,双手抓着石碑,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暴露。   “荣哥,我妈今天问我的,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我特别想告诉她,我喜欢你,从初中知道自己性向开始,从来没变的就是喜欢你。可是我不敢跟她说,你拿我当弟弟,这简直比不喜欢更残酷。我们宿舍晚上侃大山,老大说,喜欢哪个女孩就得死缠烂打,缠着缠着就得手了。荣哥我这样对你,有机会吗?”   火盆里最后一点纸钱也燃烧殆尽,只剩灰烬了。细细的一缕烟气扶摇直上,在没有风的天气里,居然诡异的升起很高,像是一柄直指苍穹的利剑。   “其实詹老师是特别好的人。他从来不取笑我的幼稚和对你的心思,只是客观温和的告诉我,当时不是时候。是啊,我那时候初三,才十五岁,真要说了,恐怕我连弟弟都做不成了。詹老师原来有个特别渣的男友,长得人高马大的,特别不是个东西,会动手打他。当年我气不过,跟他说,让你替他教训那个坏蛋的,让那个喜欢动拳头的家伙也尝尝被揍的滋味。荣哥的本事可不是一般花架子能比的。可是詹老师不让。就这方面我又觉得他太忍气吞声了。”   墓碑前蹲着的男人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没头没脑的擦脸。   是一方米色的帕子。这年头,用手帕的人都是老古董了吧……   “荣哥,我觉得智尧哥可能有喜欢的人了。说不清,就是直觉。可是这家伙特傻,居然跟我告白,简直让我哭笑不得。你说我们俩算哥们儿也好,娘一点算闺蜜也没错。怎么可能发展那种关系呢?可是他一根筋,说等我十年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我,我觉得我再拒绝,下一秒他就要哭了。过两年有机会,我再劝他吧……”   过两年。原来很多时候,我们不再有自己许诺过的再两年。   香烟抽完,厉戎看了眼时间,又抬头看看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大踏步走过去。   伸手扶上詹智尧肩膀的时候,对方一哆嗦,回过头的脸上惊恐混着悲恸,眼睛肿成了核桃,鼻子通红,看过去狼狈不堪。   “走了。”厉戎翻过手掌,手心朝上,想要拉他一把:“时间太久,一会儿该中暑了。”   “再给我十分钟,不不,五分钟。行吗?”詹智尧蹲在那儿,自下而上看着他,乞求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   厉戎定定看着他,最终妥协:“好,五分钟。”   “谢谢你。”詹智尧低低的声音致谢。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道谢听到耳朵里,让厉戎心里极其的不舒坦。   回去的路上,詹智尧一直蜷缩在副驾,昏昏欲睡的,看起来精神不好,萎靡不振。   车子开到楼下,厉戎伸手摸了摸詹智尧额头,温度正常,应该没发烧。   詹智尧被他的动作惊醒,从浅眠中茫然睁开眼,惊弓之鸟般敏感:“哦,到了,我睡着了……”   厉戎不太擅长安慰人:“人都没了,过去的就翻篇吧。”   詹智尧木愣愣的点头:“哦,好。厉总我有点头疼,先上去睡会儿。”   瘦弱的背影进了楼梯间,厉戎就那么看着,一脸不觉察的闷气——   厉总。詹智尧你叫我厉总。你好样的!   还有,这时候正常的反应不该是扑过来痛哭求安慰求舔伤吗?怎么就一个人跑了?   那种被隔绝成外人的感觉怎么回事?   厉戎气的有点头疼,又拉不下脸自己下车跟上楼,干脆发动了汽车飞快离开。   一楼半的楼梯窗口那里,詹智尧放下举起的手臂,怔怔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疲倦的揉了揉额头,慢慢转身回家。   ……………………………………………………   接下来几天厉戎都没去詹智尧那里,对方也没任何消息或电话给他。   一向淡定的厉总最近有点暴躁,连最最善解人意的瞿助理都踮着脚尖绕着走。   中午休息的时候,厉戎一个内线电话,直接把瞿扈拎到了办公室。   “我听说,你在找润美那边的关系?”   瞿扈啊了一声,乖乖点头:“新城区那边的润美广场开始招商了,杨楠打算买商铺,让我找找路子。”   “润美?杨美如那边?怎么,投资收益看好?”厉戎想了想:“杨美如现在不大管事了,现在都是郭颖在弄润美那一大摊子。你跟你那发小敲定关系了?”   瞿扈讪笑:“这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   厉戎斜着眼睛看他:“润美的关系你不找我?公司还有谁能帮你拿到最大利益?”   “这不是怕打扰戎爷嘛。”瞿扈无比狗腿:“咱当然知道,戎爷出马,一个顶仨。润美前两年刚进A市做的CBD那个项目,商铺跟下金蛋的金鸡差不多,这次新区再开,商铺抢手的都要打破头了。对了戎爷,你也可以给詹老师搞间商铺玩玩嘛,有时间有雅兴就自己折腾,没空就直接买下转手收租金。嘿嘿有用的。”   “是个好主意。”厉戎展颜,夸奖瞿扈:“瞿助理自从谈恋爱,智商在线多了。”   瞿扈:“……”前几天您老还骂我变傻了好吗?   说到就做。厉戎直接一个电话,拨到了润美当家人郭颖的手机上。曾经打过几次交道,说得上话。   电话那边,郭颖答应的很爽快,说自己打个招呼,让厉总的朋友直接去找招商部邹经理,黄金铺位优先挑选最大优惠力度等等。   瞿扈心满意足,就差抱戎爷大腿摇尾巴感谢了。   “蠢样。”厉戎心情颇佳,扔下手机指了指瞿扈的鼻子:“没出息,你要是有点脑子,我干嘛要给涂俊涂俏机会?”   “哦!”瞿扈一拍脑袋,想了起来:“戎爷,您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涂俏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涂俊想不开,在家寻死觅活的,他劝了,劝不了。让你务必回去看看。”   厉戎冷笑,全然没放在心上:“折腾幺蛾子而已。你有空就去看看。”男人食指敲了敲桌面,稍稍提了点兴致:“你留意一下涂俏,那孩子有心计。”   瞿扈拍胸脯:“包我身上。戎爷放心,小兔崽子再有心机,还能翻出咱的五指山不成?”   等到办公室清净下来,厉戎清了清嗓子,正了正坐姿,几句话在肚子里颠倒了好几次顺序,这才拨了电话过去。   詹智尧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不对,跟往常一样,似乎心情还不错:“厉戎,吃饭了?”   厉戎眼前浮现出一只摇着小短尾巴的兔子,白绒绒的……   “詹老师今天没接客?”詹智尧没事人般的态度让厉戎有点郁闷,又极力做出自己更没事的状态:“生意不咋地啊。”   詹智尧纠正他:“是没约到客户,厉总你的用词水平真让我忧心。”   厉戎咧咧嘴,又开始掐桌上富贵竹的叶子。拇指食指揉着嫩绿的一片,放松的靠后,陷在大班椅里面:“跟你说件事儿。我打算在润美广场拿几间商铺,詹老师有兴趣投资吗?”   “润美啊,新区那个?我听同事说,抢手的要死,根本租不到。”   “这你别管。”厉戎笑的自负:“总不能白被叫厉总,这点办法还是有的。最好的位置,黄金商铺。怎么样?詹老师要不要入股?躺着赚钱哦。”   詹智尧迟疑了一下,声音有点低沉,小兔子精神的大耳朵耷拉下来了:“我,我没钱。”   “给你的拆迁款呢?八十多万都没了?”   “我买房子了啊,就我现在住的,还贷了六十万呢。”   厉戎扶额:“我以为小破房子是你租的。你个白痴,穷人思维就知道贷款买房。”   詹智尧不要骨气,很坦然承认:“对,我就是穷人。有个自己的房子比什么都重要。”   厉戎也是无语:“那你还要不要入股?我可以借钱给你,算利息的。詹老师不用纠结吃软饭的事情。”   詹智尧有点心动:“真的?利息怎么算?商铺是一间吗?你打算做什么?我觉得可以投资比较高档的甜点铺子……”   “你认真考虑考虑,我还是觉得保险你不要做了。商铺我来投资,你来管理,给我打工。想做甜品还是什么都随你,不是比卖保险稳定多了?”   “那不行,我那么多客户,我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詹智尧一根筋:“不过我可以兼着做。我们好多同事都有第二产业。说说看,厉总,你的利息怎么算?”   厉戎无声的笑,伸手扔掉了已经蹂-躏的不成形的叶子:“一天加一日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润美的郭颖,是冒头来打酱油的。军婚系列里面,如初的女主。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事情就像是厉戎说的那样,翻了篇。最起码表面看上去是如此。   詹智尧自打那次在墨陆坟头哭的不能自已,后来缓了几天,真的不在厉戎面前提起过往了。   墨陆变成了相册里青涩美好的记忆,青春不败,在那里,不在未来。   商铺电话过后,厉戎又若无其事开始往詹智尧那处“小破房子”跑,乐此不疲。有热乎乎的家常饭菜可以吃,有不够软却很合心意的人可以抱,有不奢侈昂贵却温暖的大床和沙发,滚起来很舒服……   詹智尧的柔顺让厉戎很满意。   那天马六电话打进来时候,厉戎正要下班。   这么多年没联系,厉戎真听不出来电话里自报家门的“马志春”是谁。   对方兴致颇高让他猜,厉戎没那个耐心烦儿,听着声音足够客气却冷了下来:“马先生有事直接说事吧。”   电话那边顿了顿,有点失落:“荣子,我是马六。”   两人约在了大中华酒楼吃晚饭,叙旧。厉戎没有叙旧的心,却也无可无不可。   当年涂家对他厉戎出手,马六算殃及池鱼。从这个层面,他欠马六的。   只是如果不是马六躺病床上改了口供,作证厉戎和带出场的阿狸在吃饭时候就有口角之争,厉戎也不会被判了七年。   厉戎能理解,涂家恩威并施下,马家必然的软腿子。只是从那儿以后,马六被他踢出了朋友的范围。何况那晚巨变之下,真正无辜受害的还有詹智尧。   马六胖了,眼见着有了中年人的福态,腆起了肚子后退了发际线。不过三十出头,面目平庸的再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   厉戎推门进了包间,马六稍显局促的站起身,有点过度热情的笑着过来:“荣子,现在越来越帅了啊。这要是在大街上见着,我都不敢认你。”   厉戎避开他的拥抱,淡淡的:“不习惯。中国人还是握手吧。”   马六讪讪的:“坐,坐下聊。我这才从加拿大回来,一时忘了……呵呵,时差还没倒过来呢。”   服务生进来倒茶点菜。   马六兴致勃勃:“有什么好吃的,荣子你推荐推荐?”   厉戎兴致缺缺,冲着服务生抬抬下巴:“你们范经理今天在吗?让她看着配菜,两个人。再拿瓶五粮液进来。”   第一杯酒落肚,马六刚要感慨,厉戎搁在面前桌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马六眼看着对方接起电话,眉目变得柔和,说出口的话都不一样。   “……忘了,还没养成习惯……嗯,原来也没个管着的……以后注意……是吗?这么巧?我没印象了……嗯,回去说。早点休息……知道了。”   马六笑着打趣:“弟妹?忘了跟家里请假了?”   厉戎挂了电话,随手扔桌子上,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马六又举杯子,颇多感慨:“荣子,咱俩有十年没见着了吧。我当年被我爸送出去,一晃就是现在。我们都老了……不对,是我老了,荣子你正当年,倍儿精神!”   “六哥,你甭这儿左一句右一句的捧我了,听着还是我当年认识的马六吗?”厉戎一口饮尽杯中酒,利落放下:“过去的都过去了。最近刚有人教会我原谅不记恨,我也理解你们马家当年的苦衷和难办。所以,犯不着这样,咱还是有话说话,没话就喝喝酒,好好聊聊天,行吗?”   马六有点难堪,摸了摸圆润的脸颊:“荣子,你还叫我声六哥。马六惭愧。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涂家掐着我马家的命脉让我做伪证……荣子你知道,我马六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利益可以不顾兄弟义气的人。可是我不是我自己,我身后还有一大家子,逼着我昧着良心说瞎话。我可以为你两肋插刀无所谓,可我不能让我爸我妈我叔叔伯伯堂哥堂弟一起跟着我插刀……”   厉戎笑笑,看着面前的碗碟有些微的出神。   时间对一个人的改变的巨大的。环境的巨变能造就厉戎这样不信法不信邪只信自己权势的,也能养出詹智尧那样习惯忍让不计较、温和圆润的老好人,更能培植出一大批马六这种模糊了面目抱怨人生庸碌无为的人。   “过去这么久,那天晚上的事儿还在我脑海里栩栩如生……”马六眼角有微微的湿润:“咱们从烧烤摊分开,我就带着Andy去酒店开房。打车到酒店门口,他妈的有人拿着砍刀对着我冲过来。那是我家的产业啊,对方嚣张的根本不屑一顾。当时我都吓傻了,Andy那个鳖孙子见势不妙,跑的比谁都快。我挨了三刀跑进大堂,那个人拿着刀还不依不饶,幸好酒店的保安经理带了人出来,我这才捡回一命。后来送去医院时候,我自己琢磨就不对劲,我爸接了个电话,脸色就难看的跟什么似的,指着我鼻子骂,让我嘴贱,什么人都敢称兄道弟。我估计,八成这事儿是冲着你去的,是涂家干的。我问我爸,他不吭声也不否认。我当时急的不行,想给你打电话提醒你,结果我爸直接把我手机收了。后来我还是借了一个小弟手机,隐藏了号码给你发的消息,让你跑。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可是我不能再落把柄给涂家。是我马六怂货……兄弟,对不起。”   马六站起身,郑重其事给厉戎鞠个躬。   “你那天晚上给我发消息了?”厉戎有点诧异:“我怎么没收到?”   “啊?”马六也吃惊的扬眉:“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应该在咱俩分开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就给你发了一个字。跑。”   厉戎想想,明白了:“那会儿我应该被涂建梁派的人敲昏了。手机后来也没了,我醒过来就被警察带走了。事情串在一起,估计消息漏掉了。”   马六懊恼的拍额头:“我要是先前那个电话打给你就好了。”   厉戎脸色缓了缓:“六哥,这事儿就揭过吧。你给我提了醒,更不欠我什么。我现在挺好,看样子你也不错,就成了。来,喝酒。”   马六喝酒,唏嘘难平:“荣子,我知道这些年你不容易。我是被送出去不在国内,可是这边消息我一直跟着。涂家是咎由自取,活该。也不是掘了他家祖坟,非要赶尽杀绝,什么事儿不能请个中间人坐下来调停呢?不就是瞧不上咱们——”   厉戎笑着打断他:“瞧不瞧得上都是旧事了,人不能老是往后看不是?六哥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成家了?这次是回来发展,还是探亲?”   马六眨眨眼睛:“说的是说的是。我这些年在加拿大大农村,算是彻底磨平了性子。好山好水好无聊,没有国内这么多的夜生活,什么泡吧啊洗脚啊桑拿啊,想都别想。第一年日子真难熬,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适应了。这次回来是探亲,我家大伯去世,正好带着老婆孩子回来认认门,待段时间再回去。荣子你别说,我这十年在外面待的,乍一回来感觉自己跟傻子似的,看什么都新鲜,跟别人说话也觉得自己反应迟钝,真变愚了。”   “国内竞争残酷,生存环境也恶劣,在加拿大挺好。”厉戎点了点马六面前的菜:“尝尝,他家招牌。”   看得出,马六忏悔过后情绪开朗不少。各式精致菜肴吃的不亦乐乎:“这个味道不错……豆皮做的?不可能吧……还是咱们大中华料理好吃。”   厉戎很少动筷子,抽着烟端着酒看他吃。   “对了。”马六拿纸巾擦擦嘴巴:“荣子,我今天来见你之前,在街上意外碰到一个熟人。”   “是吗?”厉戎微笑:“真巧啊。”   马六也嘿嘿的笑,憨憨的样子:“说起来我挺对不住人家的。当年混账,就为了点自己的小心思,想使点手段把人拿下。结果写文案那个小王八犊子又没听清楚,直接把大字报贴学校门口去了。对,那个老师,你还记得吗?他后来被学校开除了。我今天看到他,跟他道歉的,结果人家一脸茫然,根本不认识我的表情,真尴尬。”   “现在还想吗?”厉戎笑吟吟低了根烟给马六。   马六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别闹了,那都是年少轻狂时候干的傻事。现在哪能啊。”   “浪子回头。”厉戎也不点破:“挺好。”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厉戎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刚刚十点一刻,不晚。   詹智尧果然没睡,洗了澡换了睡衣裤坐在床头看书。   昏黄台灯下,仿佛时光倒流,白白净净的男人还是那个二十一岁青涩腼腆的大男孩。   “对不起。”厉戎的道歉来的很突兀,就像他百年不遇的一次矫情。他是真觉得对不起这个男人。自己在别扭的年纪遇到他,让他受了多少莫名其妙的折磨,轻狂的岁月不懂事,又让他兜兜转转吃了多少苦。   詹智尧跟自己不一样,自己的磨难是自己作的,而他何其无辜。   “啊?”詹智尧还没听过这个又倔又傲气的男人道过歉,一时间新鲜无比,都忘了问为什么:“这是喝多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我幻听了?”   厉戎走过去,坐在床边牢牢把人圈进怀里,声音闷闷的:“这是来自魔鬼的忏悔。”   詹智尧笑,好脾气的:“好,我接受。你快去冲个凉吧,外面挺热的。”   厉戎没松手,就那么抱着:“刚才电话你说什么来着?在街上遇到谁了?”   “哦,”詹智尧抓了抓耳朵,有点不好意思:“我后来回家又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就当年你带我和墨陆去酒吧,碰到那个……登徒子。过去这么久了,也没怎么着,今天在大街上郑重其事跟我道歉的。”   “就这么点事儿?”厉戎看着他的笑眉笑眼:“你原谅他了?”   “我哪儿那么记仇啊。”詹智尧摆摆手:“再说,当年你不是把人家打的挺惨的嘛。”   “我那是帮你出头呢。傻子。”厉戎情不自禁的笑。这种感觉很陌生很新鲜,有别于他过往抱了人只想着那档子事儿的目的。不过他不反感。   詹智尧柔顺的点头:“所以我当时真挺感谢你的。”   “后来你请我吃饭,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吗?”厉戎难得这么腻歪。只是他一向做事单凭自己高兴,这样也不是为了哄对方,只是顺应当下心意:“那小子后来跟我说,说你是gay,看上我了。”   詹智尧啊了一声,惊奇的样子无比呆:“不是吧?”   “都被人看出来了,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厉戎亲亲他的嘴角:“说起来,你算是我的性启蒙教练,詹老师。原来女的追我我嫌烦,压根没往同性恋上面想。就见着你不知怎么回事,砰的一下子,脑子就觉得不对劲了。看手指头看嘴唇,还有你这里,”厉戎戳戳他胸口,成功把人惹恼了,伸爪子作势挠他:“看哪儿都想那档子事儿。”   明明窘的要死,偏又好奇。詹智尧吭哧吭哧的:“我那时候根本都不敢惹你……别往我头上泼脏水。”   “就那么怕我打你?”厉戎逗他:“不就最开始掐过你脖子一次,那算打吗?”   “本来就听说过你各种版本的打架风云,后来你把周小伟,就是那个不小心挥舞铁锹碰伤墨陆的倒霉孩子,把他揍成那个样,就在我眼皮底下,当时我吓得腿都软了。”   厉戎乐不可支:“你要这么说,打我倒是没打过你,不过我想想,咬是咬过一次。”   詹智尧红脸,啐他:“你还好意思说。哪有你那样亲人的,把我整张脸都咬的没法见人。夜里墨陆起床上厕所,没醒酒,迷迷糊糊问了一句,詹老师你脸上怎么了?我只能说喝多了摔到脸了。然后他又说,嘴都摔破皮了,好几处,真可怜。”   厉戎笑的身子直抖,又窘又得意:“让你撩我,活该。”顿了顿又低了声音,像是耳语:“我第一次亲别人,没经验。当时就觉得心里一股邪火,不知道往哪儿出,想把你咬死,吞到肚子里。”   “初吻啊。”詹智尧瞪圆眼睛:“难怪那么笨……”   “说谁笨,说谁笨呢?”厉戎做出凶狠状,捏住对方下巴,嘴唇若有若无的摩挲上去:“信不信,哥哥现在光是用亲的,就能让你射出来?”   詹智尧红着脸推他:“你快去洗澡吧,不嫌难过吗?”   厉戎就势抓住他的手:“有人请咱俩吃饭,算我朋友吧,你去吗?”   詹智尧无比惊讶,直觉摇头:“啊?不去。我去干嘛?为什么?”   “说是请我带着弟妹一起啊。”厉戎要笑不笑的:“这不是说你吗?”   詹智尧不止摇头,连摆手都带上了:“不去不去,好奇怪……再说我又不认识。”   厉戎想了想,爽快应允:“好,不去就不去,我也不去了。这饭有什么吃头,不如在家吃詹老师做的饭,对不?”马六那边就算了,这饭确实也没有吃的必要。既然詹智尧都放下了,他又何必太在意?   ……………………………………………………   一开始是说打麻将的。   后来有人起哄,说打麻将太慢,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不如来炸金花,快。   厉戎没什么意见,笑眯眯的倚在会所包间沙发的最边上,由着相熟的几个人商量胡闹。自己心里早就跑了马……不如早点回去折腾詹老师更好玩……   年龄最小的赵公子声音大:“哎哎哥儿几个,玩什么都成,先叫几个公主少爷的进来暖暖场子呗?”   稳重点的老金摆手:“打牌打麻将都图个清静,赵公子你弄一堆人进来,吵得头昏。”   赵公子笑他:“老金你是怕嫂子弄死你吧?”   王恭也是个好闹事的,加上晚上吃饭喝了不少酒,当即拍了桌子:“先赌个场子热闹热闹,赢的人拿钱,再加上后续安排拍板说的算。厉总你说呢?”   厉戎无所谓的摊手:“随你们,赌什么?”   王恭想想笑言:“每人出十万搁这儿,挨个给家里的或是相好的打电话说分手,开免提。公平起见,找个公主进来写脚本,咱照着读。接电话的人无条件同意的,算赢,拿走钱和话语权。怎么样?”   赵公子有点兴奋:“操,要是都不同意怎么办?”   “都不同意好办啊,”王恭笑眯眯点烟:“第二轮换公主打电话。”   几人面面相觑,老金已经开始怯场:“别胡闹了,我老婆是母老虎。”   赵公子和王恭一起撺掇他:“这点小玩笑嫂子不会让你跪键盘的……”   “厉总你呢?”王恭他们几人都知道厉戎性向:“有问题吗?”   想到和詹智尧两人现在渐入佳境的状况,厉戎也起了几分兴致:“行啊,我没问题。”   四张签了名的卡纸扔到桌子中间,价值四十万。王恭摁铃叫了个公主进来,当着几人面把要求交代了一番,又往公主的低胸吊带里塞了一沓钱,游戏正式开始。   摇骰子决定顺序。   老金第一个,王恭第二个,赵公子第三个,厉戎敬陪末席。   老金捏着脚本,电话通了之后开口的话抖抖呵呵的:“……我要跟你分手,我受够了这种日子!——”   “马尿喝多了吧?赶紧滚回家!”金夫人声音无比冷静霸气,打断老金后下了命令,直接挂了电话:“限你二十分钟。”   老金看着嘟嘟忙音的电话,哭丧着脸。   王恭忍住笑,拍拍老金:“金哥,没事儿,等会儿游戏结束,我打电话跟嫂子说明白道歉。”   轮到王恭。王恭才结婚没多久,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谦谦公子连分手都无比温和:“我要跟你分手,我受够了这种日子。其实我早就有别的女人了,只是不想伤害你而已……咱们好聚好散吧。”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然后是哽咽的哭声,非常温婉的女孩动静:“老公,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   赵公子才二十四,还没结婚,而且他跟厉戎同好,是gay。   赵公子大咧咧拨通了最近打的火热的那个大学生的号码:“小星星,我要跟你分手,我受够了这种日子。其实我早就有别的……相好的了,只是不想伤害你而已……咱们好聚好散吧……”   电话那边清脆的男声突然笑场:“赵公子你没事吧?怎么了?真心话大冒险?需要我怎么配合?你说,我一定照做!”   赵公子揉着笑酸的脸挂断电话,挑眉看着厉戎:“厉哥,你来吧。这钱我赚不到。”   厉戎笑笑,几分矜持几分隐约的得意:“真要公主来二轮就没意思了。听着啊。”   拨通詹智尧电话的瞬间,厉戎的心跳突然快了。前所未有的。   “喂?厉戎。”温润的男声带着轻微的喘息,像是跑过来的:“我刚洗澡出来,是不是等久了?抱歉啊。”   厉戎清了清喉咙:“我要跟你分手,我受够了这种日子。其实我早就有别的人了,只是不想伤害你而已……咱们好聚好散吧。”   电话那端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稍显急促的喘息声都没了。   厉戎莫名心虚,糟了不会哭吧……开始琢磨着晚上怎么哄他——   “哦,好的,我知道了。”詹智尧的声音无比清晰传进耳朵。没有哭闹没有为什么没有死缠烂打,如此平静的接受,配合的不能再配合。   轮到厉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坐直身体,又补了一句:“我说分手,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詹智尧的声音变得遥远,像是叹息:“厉总你放心,我不会死缠烂打的。那么……祝你幸福开心。”   电话挂断,嘟嘟的忙音响着。房间里安静到诡异。   赵公子干笑:“厉哥真牛逼,不是我这儿一直盯着,几乎像是串通好的一样哈哈哈……”   王恭捅捅他,注意厉戎的锅底脸:“开玩笑的,厉总你要么出去打个电话解释清楚——”   厉戎面无表情站起身,捏着电话跟捏着仇人差不多:“你们玩,我回去料理家务事。记得把钱转我账上。”   回去的一路上,厉戎气的快脑溢血了,愤怒蒙蔽了他的理智,他根本就没想到詹智尧给了他这么响亮的一记耳光。   无所谓,慢走不送。   这算什么!   这些日子来的温顺和睦,此刻想起来那么刺眼。甚至连朋友邀约吃饭,他的直觉拒绝都有了更加合理的解释。   呵,不过是不在乎而已。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厉戎冷静到可怕的拿钥匙开了门,甚至没弄出太大的动静。   门厅惯例留了一盏小灯,橘黄色笼着鞋架。炎热的空气里残留着点点的甘草绿豆甜香气,是詹智尧惯于为厉戎煮的解酒汤味道。   拧开卧室门的时候,厉戎甚至调整好了表情,压下了那些狂飙的戾气。   大床上空荡荡的,凉被掀着,不规则的形状显示出主人的离席。空调微微响着。   厉戎深呼吸,带上房门,转身扫视一圈一目了然。   客厅厨房黑黢黢的,寂静无人。只有改造成书房的那个房间关着门,看来人在那儿。   厉戎两步迈过去,伸手压下把手,旋开了房门。   詹智尧惊讶的站起身抬脸看他,手里的书都掉到了地上,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慌张:“厉,厉戎,你回来了……哦不,对不起我忘了……你是来拿东西的吗?抱歉我睡不着所以想看会儿书……你想找什么,我帮你找——”   “找到了好赶我迅速滚蛋?”厉戎眯眼,迫近一步,随手关了门,不大的书房内气压陡然加强:“太高兴了?所以睡不着来看书?詹老师真是好习惯啊。”   詹智尧向后退,裸着的小腿撞到了椅子腿上也顾不得疼了:“我高兴什么?分……是你说的,我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原来詹老师时时刻刻都做好了分手的准备。”厉戎咬牙切齿的,简直想掐死对方:“现在得偿所愿了?”   詹智尧简直莫名其妙:“厉戎你怎么了?你讲点道理好吗?你说想试试,所以你喊开始。现在你烦了,你说结束,我能怎么办?我知道你就是一时新鲜,那么既然你正式提出来了,也算是尊重我……我当然也尊重你的决定。”   “去你妈的尊重!”厉戎气疯了,口不择言:“你尊重我的决定是吗?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此刻的决定是上你,立刻马上,以示尊重请詹老师自己脱。”   詹智尧脸色白了,嘴唇哆嗦着还试图跟疯子讲理:“厉戎你不能这样。我知道你强势惯了,说一不二,可是,可是你已经说分手了,已经不要我了,你怎么还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厉戎冷笑,伸手一颗颗解开自己的扣子,试图驱除胸口的郁结之气:“让我看看,詹老师的喜欢到底有多少。逆来顺受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厉戎你醉了!”詹智尧试图跑出去的时候被男人一把扯住手臂,轻松一推,倒在了堆满各种书籍的桌面上。   厉戎压上来:“詹老师最爱看书是吗?那我们今晚就躺在满桌的书本上做-爱怎么样?做到詹老师尽兴为止。”   詹智尧要哭了,墨色的瞳孔缩小,水气氤氲:“你别这样,厉戎。这种事解决不了问题,你有话我们好好谈行吗?别总是……唔……”   滚烫的气息带着掠夺的欲望,唇齿纠缠间是断断续续的主权宣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说了喜欢,一辈子就别想逃……说到做到,操到你跑不动为止……”   气势汹汹的情爱像是一柄利剑,双刃,伤人伤己。   ……   詹智尧侧着脸一言不发,连哭都不哭了,木偶样的由着厉戎折腾。   柔顺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一绺绺的贴在额上,黑的发白的肤,巨大的反差触目惊心。   厉戎看着这样的詹智尧,突然的怕了。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别看,别这样……詹智尧你死心吧,就算我是个混蛋,我也不放开你……不放……乖,我对你好,我照顾你……尧尧,我抱你去洗澡……”   汗水合着鼓点般急促的心跳一点点收敛,直至高热消退,理智回笼。   “不用,我自己去……”詹智尧颤颤巍巍的伸手扶住桌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勉力撑着身体往起站:“请问你做完了吗?”   酒醒了,怒气也散了,厉戎看着男人纤薄后背上被书本硌出的鲜艳红痕,横一道竖一道,几乎是立刻就悔了:“疼吗……你别逞强,我帮你……”   詹智尧固执的甩开他的手,也不发火:“还做吗?不做我就去洗澡了。”   厉戎没伏低做小过,哪怕当年在监狱里面被人那么掐着都不肯低头。眼下这种混蛋局面却让他瞬间有了理亏的心虚,想直接抱人又不敢再耍横:“今晚是我不对,我可以解释……”   詹智尧看着他,不喜不嗔,好一会儿才幽幽叹息,带着无尽的悲凉:“厉戎,我真是怕了你了。”   折腾到两人都清洗干净进了被窝,已经到了后半夜。   詹智尧累极,神态倦倦,厉戎试着解释了两句也就闭了嘴,想着睡醒再忏悔。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厉戎迷迷糊糊被热醒。   一开始以为空调坏了,后来才发现,是身边詹智尧发烧了。额头摸着烫手,推他也不醒,脸色潮红如醉。   厉戎慌了。   ……………………………………………………   消炎的,退烧的,三瓶药水静脉注射完,高热终于降下去了一些。   人也醒了,憋醒的。   厉戎坐在床头,吭哧吭哧的:“智尧你醒了?嘴干不干?喝点水?”   詹智尧的目光有点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的表情。慢慢摇摇头:“去洗手间……”   厉戎从床下拿出尿壶,像是武士握着自己心爱的刀:“用这个,我来。”   詹智尧无奈,嗓音干哑:“我是发烧,不是瘫痪。不放心的话,你扶我去行吗?”   有点糗,厉戎摸摸鼻子,乖乖扔掉尿壶扶人,嘴里还不死心的逞能:“要不我抱你吧,你这会儿肯定双腿没劲……”   撑起的胳膊有点抖,詹智尧顾自把双腿挪下地找鞋穿:“不用。你帮我提着药水袋子。”   厉戎扶着人进单人病房的卫生间,光明正大站马桶边上,毫不回避。   詹智尧拿他没办法,干脆也不提,省的自找没趣。   看着男人准备放水,厉戎也不嫌弃,舔舔嘴唇想要提要求,没羞没臊的:“要不——”   詹智尧淡淡横过来一眼,厉戎灰溜溜闭嘴:“我什么都没说。”   病人重新躺回到床上,厉戎坐在床沿,竹筒倒豆子的坦白从宽:“昨晚那电话就是个玩笑。几个朋友喝了点酒,有人提出这么个损主意,下了赌注的。不信我可以现在打电话开免提给你听。”   詹智尧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厉戎更觉得委屈,只是刚把人弄伤了,又没脸理直气壮,说起来就有点别别扭扭的:“你说你那是什么反应……”   “我应该什么反应?”詹智尧也不跟他抬杠,即使身体倦怠还是撑着讲话:“既然是开玩笑,你回来怎么不说?气势汹汹的一副问罪的样子?我又怎么得罪你了,吃这样的苦?”   厉戎哑口无言。   那些甜腻腻的小情话他讲不出口,何况他朦朦胧胧的也说不清楚。那不只是在朋友面前丢面子的恼羞成怒,更多的是失望——   詹智尧明明喜欢他,怎么可以平淡的接受分手的要求,连情绪的变化都没有。   手指捏的死紧,厉戎抿直嘴唇,浓黑的眉毛懊恼的拧着:“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詹智尧疲倦的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轻飘飘的声音:“我喜欢你就是你往死里折腾我的本钱吗?厉戎你别闹了,那点喜欢不多,等到被你消耗光了,再这么逼着我,就是逼我去死了。”   “我,我怎么折腾你了?我说过我没喜欢过人,不知道该怎么样才是对的。你有想法你跟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厉戎想抽烟,都摸到烟盒了才想起这是病房,不合适,于是又缩回了手:“还是你根本就看不上我,当初答应我说的试试也是我硬逼的。”   詹智尧诧异的睁开眼:“我有什么资格谈看得上看不上的?任谁说,咱俩在一起都是我高攀。”   “那你呢?”厉戎执拗的坚持:“你也这么想?”   男人苍白的手指动了动,没挂水的那只手攥紧了被罩:“咱俩在一块儿,本来就是我配不上你。从你说试试开始,每天我都觉得踩在云彩里一样,晕乎乎的,又开心又惶恐,脚踏不到地面总提心吊胆。昨天你打电话过来,我当时是懵了,可是后来挂了电话,我居然松口气,想着,啊,真是这样,虽然快了点,不过好像这就是必经之路后的结果。后来躺在床上,又开始难过,活了三十二年,碰不到一个可以认真过日子的,原本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已经像是做梦中彩票差不多了,谁还敢奢求长长久久不分离呢?想的脑袋疼,睡不着,只好去书房看书。出门时候闻到厨房那边醒酒汤的味道,心里还想着浪费了好可惜……当时有点想明白了。我就是这么个温吞平淡白开水的性子,根本连讨好都不会做,你会厌倦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厉戎,这些你明白吗?”   厉戎摸摸眉毛,有点讪讪的:“呃……没听明白……不过我没厌倦你,也不会厌倦你,还有你说的什么配不上,都是扯淡……”   詹智尧看着他,有点气馁。   “这么说吧。厉戎,假设你有一个可投资的项目,利益诱人可是风险同样很大,你不是很确定。你会怎么做?”   这么目的明确的说话是厉戎擅长的:“我会评估自己有的资本,和对方风险利益的均衡点。如果实在过大就放弃。”   “如果放弃还舍不得呢?全投进去?”   “怎么可能!适当投入,分散风险。”   詹智尧点点头:“你很喜欢墨陆,我的意思是亲弟弟的那种关系。那么,你怎么对他好?”   厉戎不假思索:“好吃的好喝的,他想要的我能给的都给,罩着他,谁敢欺负他我就弄死谁。”   “我早该明白。”詹智尧苦笑,摇摇头又抬头,正视着厉戎:“厉戎,你就是那个可投资的项目。我评估自己的资本几乎为零,利益不确定,风险巨大。可是我又舍不得放弃,所以我只能催眠告诫自己,多一天都是赚的,适当投入,不然会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从上学那时候我就该看得出来,你是个控制欲惊人而且情商极低的家伙……你对在乎的人,给钱给物给一切你能得到最好的东西,毫不吝啬。可是你根本不懂,对方真正要的是什么。厉戎,你埋怨我想要什么不说,可是你说了吗?我以为你需要的是惟命是从不纠缠,你说过这不是你要的吗?只会用破坏和强硬的性解决问题,用你的话讲,就是真的把我操-死了,问题就解决了吗?你就舒坦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厉戎头昏脑涨的跑到走廊里抽了根烟,原本是想整理一下詹老师刚刚的长篇大论的,结果发现越绕越乱,根本想不明白。   于是灰溜溜的掐了烟蒂,散了烟气后重新回了病房。   詹智尧在打盹,大半的身子滑到了被子里,身上的衬衫堆叠在胸口,皱皱巴巴的。眼眶下有浅浅的青黑色,看过去就有点可怜。   厉戎心软了,只想着怎么低头都好,不惹他生气就行。   听着动静,詹智尧勉力睁眼,口齿有点含混不清:“抽完了?……”   厉戎好声好气的坐过去,帮他理理衣服掖掖被角:“躺下睡会儿吧,我在这儿陪你,不着急,睡醒了再说。”   “药水快完了。”詹智尧惺忪的看他,这么个表情看过去有点可怜兮兮的:“回家睡。”   厉戎看看药水:“还得半小时。你睡吧,等会儿拔了针头我抱你上车回去。”   “不用你抱……”詹智尧一半神志已经去会周公了,依旧坚持着:“等会儿你叫我……”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听到极轻的细微鼾声,睡的很香甜的感觉。   厉戎轻轻握住他的手。因为挂水的原因,温度冰凉,鬼爪子样的。   手机滴的响了一声,是老金发来的信息。   厉戎笑了笑,舍不得松开握着詹智尧的手,就那么笨拙的单手慢慢摁。   “没事,哄好了。”   都要发送了,厉戎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新写。   “哄了半天,小心眼生气呢。金哥传授下经验?”   老金回的很快:“认真的?”   厉戎回了一个字,嗯。   过了一会儿,老金那边发来一大段。果然是个靠谱的。   “认真的就好好对待。别让他觉得不安全,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说什么都听着。哈哈,这是我跟你嫂子的相处之道。”   厉戎无声一乐:“谢谢,明白了。”   有个地方慢慢开了窍,好像春天到了,树枝就要发芽一样。   厉戎有点想通了詹智尧不安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   手机响的突兀,铃声异常刺耳。   睡着的詹智尧睫毛颤了颤,眼看着要被吵醒。   厉戎快手接通电话,声音很小却带着怒意:“说。”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病床上的,握着的手安抚的轻拍两下,直至对方重新放松身体,陷入睡眠。   电话里传来俏儿带着紧张的哭腔:“戎爷,出事了。俊儿把瞿助理杀了。”   ……………………………………………………   厉戎带着阿雷和大虎赶到别墅的时候,只有俏儿哆嗦着缩在楼梯转角处,小脸惨白,整个人蜷成一团。   客厅的地毯上,流出的鲜血氧化成了暗暗的紫乌色,中间躺着两个人。   瞿扈和俊儿。   大虎抢先一步,伸手探了探瞿扈的脖子,抬眼的功夫,冲着厉戎摇了摇头。   死透了。   厉戎面无表情的抬抬下巴,示意另一边不明状况的俊儿。   大虎弯着腰过去,同样摸了摸脉搏,直起身体开口:“死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阿雷已经把别墅里的暗哨一起带了过来,小八小九等一共四人。   眉心乱跳,厉戎闭上眼睛极力忍耐。再睁开的时候沉声下令:“大虎,你带他们先把尸体抬下去,问清楚情况,查查死因。阿雷,跟我上楼。”   双手插在裤袋里,厉戎抬脚上楼梯,经过俏儿身边的时候,鞋尖踢了踢对方的膝盖:“过来。”   书房里,隔绝了外面浓郁的血腥气,令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些。   “说吧,发生了什么?”火光一闪,淡淡的烟草气息弥漫开来。厉戎坐在椅子上,示意男孩开始。   俏儿瑟瑟发抖的站着,满目惊慌嘴唇发颤,俨然惊吓到了极点:“戎,戎爷,是,是这样……”男孩定了定心神,豆大的泪珠开始往下掉,很快濡湿了双颊:“瞿助理今天来跟我们谈后面的安排。因为我已经决定去跟妈妈一起过,所以我就没下楼,只有哥哥下去了。这几天哥哥情绪不太稳,经常发火,还失眠,脾气很差……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后来隔着房门都能听到他们在争吵。再后来我听到一声巨响,我害怕出事,就从房间出来看,就看到哥哥拿着茶几上那把水果刀,疯疯癫癫的笑,上面全是血……瞿助理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表情很痛苦。我吓坏了,也不敢过去,就站楼梯上问他。他说,他说……你赶他走,他不想活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哥哥还说要杀了你……我当时害怕极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后来我看到瞿助理站起来,要跟哥哥抢水果刀……结果,又被哥哥捅了一刀……呜呜……我不敢,戎爷,我不敢过去……瞿助理用力推了哥哥一下,哥哥撞到茶几的桌子角,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好一会儿没动……我叫哥哥,他不答应……过了五分钟我忍住害怕走过去,看到哥哥流了很多血,后脑那里破了个大洞……”   厉戎扯了扯嘴角,那表情实在不能称作是个笑容:“涂俊说要杀了我?”   俏儿点头,忍住恐惧:“哥哥疯了,经常拿着刀在房间里转,我害怕,就跟瞿助理打电话,想请戎爷来劝劝他……他肯定听你的……其实我知道,哥哥只是舍不得戎爷……他说过,他可以做任何事,只要戎爷能留他在身边一辈子……”   “你一直站在楼梯这边,直到两个人都死了才过去?”厉戎弹了弹烟灰:“害怕吗?”   俏儿紧张的点点头,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泉涌的迹象:“戎爷,俏儿要吓死了……真的不敢过去,后来试试两个人都没了呼吸,就立刻给戎爷打电话了。”   厉戎的表情甚至有点温和了,掐灭了香烟,勾了勾手指:“过来。”   俏儿咽了咽口水,几分紧张几分瑟缩,白嫩的手指绞的死紧,慢慢挪过去:“戎爷……”   厉戎伸手把男孩抱在怀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俏儿别怕。”   俏儿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整个人愣了愣,蓦地伸手抱住厉戎,小脸死死埋在男人肩头,哽咽出声:“戎爷,都是俏儿笨,不然早点发现不对,就不会这样了……呜呜……”   厉戎眼底黝黑似深海,语音温柔:“不是你的错,是俊儿太极端。撞死了也算他幸运,不然我会扒了他的皮。行了俏儿,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安葬他们的。”   男孩纤细的身体哭的一抖一抖的:“除了妈妈,哥哥就是俏儿最亲的人,可是我居然没能保护好他,呜呜……还有瞿助理,他对我们那么好,还是戎爷最得力的助手……戎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厉戎很轻的笑了声:“没事,我不是还有你么?”   俏儿一点点止住哭声,抬起的眼睛红肿,带着难以遮掩的情愫和喜悦,纯真清澈如小鹿一般:“戎爷,我,我……”   “你不想帮我吗?心里真的想回去陪你妈妈?”厉戎表情温和的看着他:“我说过的依然作数。俏儿,如果离开这里是你真心所想,我不挡你。如果你想留下帮我,我会给你最好的。所有你想要的。”   俏儿嘴唇哆嗦着,手指怯怯的划过男人的鬓角:“戎爷,俏儿……是怕你烦……其实俏儿想留在戎爷身边……”   两人打开书房门,厉戎对阿雷说:“等下把俏少爷送去香江路那边的公寓暂住。”   俏儿咬着唇,拘谨的跟阿雷稍稍点头示意:“我去收拾点东西,辛苦阿雷哥了。”   男孩房门半掩着,透过缝隙,看得到他忙碌的身影拖箱子拿衣服,小蜜蜂样的。   厉戎看着阿雷,不急不缓:“谷姨和其他帮佣都遣散了吧,这边房子回头我让孙昌挂牌卖了。你帮俏少爷安顿好,再找个家政过去,有什么要求跟我说。”   阿雷点头称是,什么都不多说。   俏儿很快出来,手里拖着二十寸的箱子:“我好了。”   “其他都不要了?”厉戎摸摸他的头发,男孩鬓角处的发根刺刺的,是稍硬的发质:“俏儿长大了,头发都变硬了。”厉戎笑:“还想要什么一起带走的,让阿雷多跑两趟就是了。回头房子卖了就都没了。”   俏儿脸色微红着摇摇头,低声:“戎爷肯留俏儿,就足够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大虎进门的时候,厉戎正在打电话。   “……把詹先生送回家,医生吩咐的药都带好。把电话给詹先生……”男人支着一双大长腿,斜着身子坐在桌沿上:“公司这边临时出了点紧急状况,本来说一直陪着你的。你回家先好好休息,我晚上回去。”   挂了电话,厉戎抬头看着大虎:“怎么样?”   大虎点点头,简洁作答:“瞿助理身中两刀。第一刀扎在肚子上,第二刀正中心脉。涂俊后脑撞狠了,都凹进去了。有二次创伤的痕迹。”   厉戎笑了笑,一点都不意外:“房子里的监控呢?坏了?”   大虎点点头:“小八说,前天坏的,没修。他们几个一直守在院子里,瞿助理来的时候,按规矩更是躲远了。”   “还真是巧啊,”厉戎扔了根烟给大虎:“你怎么看,大虎?”   大虎憨厚的脸上没什么犹疑,很镇定:“涂俏没他说的那么清白。”   厉戎深深抽了口烟,自言自语:“早提醒过瞿扈那小子,注意涂俏,他不当回事……行了,找两个脸生的兄弟去香江路盯暗梢,把前几天监控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东西,尤其涂俊涂俏说过的话。给瞿扈做个详细尸检,这事儿没完。”   男人碾熄了香烟,眉目森冷:“老子不怕野心,也不怕算计,可是瞿扈是我兄弟,谁动我兄弟,谁死。”   ……………………………………………………   厉戎洗过澡,只穿了条宽松的睡裤,擦着头发就进了卧室。   詹智尧病恹恹的歪在床头,眼镜滑到鼻头,睫毛颤着,眼睛几乎阖上,手里捧着的书眼看着要滑到地上。   厉戎跨步过去,伸手捞过书,随意放到床头柜上:“困了就睡吧。”   “啊?”詹智尧从半梦半醒状态中挣出来,揉揉眼睛:“不是你说有话要说吗?我就眯一会儿。”   “什么时候说都一样。”厉戎把毛巾递给他,转过身坐下:“帮我擦下后背的水。”   “呀。”詹智尧惊叹一声,彻底醒了:“这么漂亮的纹身。是什么图案啊?”   柔软的手指带着小心翼翼摸上来,仿佛滑过刺刺的微电流。   “睚眦。”厉戎勾唇:“你第一次看到?好歹也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   “嗯?什么时候受的伤?是为了遮这个伤疤吗?”詹智尧迅速发现那道狰狞恐怖的疤痕,倒吸口凉气坐直身体凑过来仔细研究。热热的呵气喷在皮肤上,带着抓不着的痒:“怎么会伤成这样子?”   “詹老师不是早知道我是个喜欢打架斗殴的主儿吗?”厉戎不想跟他说那些腌臜事情,一句带过:“喜欢?赶明儿个也给你纹一个?”   詹智尧果然迅速退避三舍:“不要不要,我怕疼。再说,纹这么大一个,一看就不是好人。”   “詹老师这是变相骂我呢?”男人拧腰,伸手作势要掐他,大手却上抬着探上了对方的额头:“没那么热了,退烧了?”   “下午就退了。”詹智尧也不提早上那些话题:“就是困。”   “对不起。”厉戎伸手抱住他。   詹智尧没吭声,没说没关系。   怀里的男人很瘦,不至于到排骨胸那么夸张,只是本身就是骨架偏小的体型,又常年不锻炼的书生坏习惯,身上当真连肌肉都只有可怜的薄薄一层。   厉戎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心慌又有点羞耻。   什么不要脸的事儿都做了,什么没羞没臊的话也都说了,可是真要一本正经的表白什么的,对他而言,真是大姑娘上轿,破天荒头一遭。   詹智尧不太舒服的挣了挣:“有点胸闷……你公司的事儿处理好了?”   “瞿扈死了。”厉戎索性把脸埋到男人并不宽阔的肩膀上,鼻息间萦绕着的气息淡淡的,很好闻。明明用的一样的香皂,感觉就是不一样:“被涂俊杀掉的。”   詹智尧还是没法习惯他这种说生死大事跟吃白菜般的做派,脸带惊恐:“他们两个,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啊?俊儿明明还是个孩子。”   “涂俊也死了。”厉戎深吸一口气,含混的说:“被瞿扈临死推了一把,后脑撞到桌角,人也没了。”   詹智尧哽了好半天回不过神,足有五分钟才讷讷的:“那俏儿怎么办……”   厉戎抬头,稍稍松手跟他脸对着脸,是很亲密也很坦诚的姿态:“涂俏跟他妈妈一起走,我给了他一笔钱,足够他成人前衣食无忧。你别跟着瞎操心了尧尧……呵,这么叫还挺好听……”   詹智尧窘:“别这么叫我,太奇怪了。”   “那怎么叫?”男人稍许粗粝的拇指摩挲着他的耳垂:“智尧?詹先生?詹老师?对了,像墨陆那样,叫你智尧哥?”成功看到对方耳尖染了粉,厉戎恶作剧得逞的笑:“你叫我老公的话,我就叫你老婆,怎么样?”   詹智尧大惊,都顾不得难为情了:“厉戎你怎么了?你瞧,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喜欢你。”厉戎一口气说出来:“从十六岁时候就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你说的那些缺点我都认,以后我也会改,不会仗着你的喜欢欺负你……过段时间,我把事情处理好,我们出去结婚好不好?”   一个炸-弹接着一个炸-弹,身体抱恙的詹老师都傻了:“你今天怎么了?明明昨天晚上你还咬牙切齿的恨不得——”   “昨晚你当我抽风。我一想到你可以毫不留恋的说走就走,我就想咬死你。”厉戎按了按他的颈动脉:“詹老师,尽管你说的很多道理我不懂,可是我可以学。只有一条底线,你不许说离开我。你只要说,我就疯。我疯了,大家就都别想好。”   “你这是威胁我吗?”詹智尧无奈:“你看看你,强势到连说喜欢都得逼着对方必须喜欢……可是厉戎你不觉得,今天,呃,刚刚经历了那些糟糕的事情,不太适合谈论这个吗?”   “糟糕的事儿?你是指瞿扈的事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冷血?自己的兄弟才死,我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跟你说这些磨磨唧唧儿女情长的话?呵……这几年,奶奶走了,墨陆也死了,彭嘉那么拖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前些日子刚碰到你没多久,他也咽气了……要是你也跟我一样,身边亲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掉离开,恐怕你也会磨练出这样的冷静。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因为说不定自己哪天也跟着没了。我不是不在乎瞿扈,他是我兄弟,在号子里面就跟着我混,从一个连打架都抖抖呵呵拿不稳棍子的小青年,一直走到今天……没了。我跟你说过,我的原则就是以牙还牙,瞿扈被涂俊杀了,可是涂俊也跟着死了,这事儿只能到此为止。记得小时候有个算命的说我这个人命硬,克人,算是靠近我的都没好下场吧……詹智尧,你怕不怕?”   “我怕?”詹智尧有点失神,浓密的睫毛随着他眯起的双眼抖了抖:“居然还有人跟我比惨……哈,怎么觉得这么滑稽呢?”   “怕吗?”厉戎固执的扳住他的脸,求得一个答案:“詹智尧,你怕不怕?”   “我说怕你放手吗?”看到厉戎瞳孔急缩,詹智尧无声的笑笑:“我不怕,厉戎。你说认真谈,我信你这回。以后有事儿别那么极端,也别强迫我。至于结婚什么的,以后再说吧,我也不在乎那个。你有心,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往前走,我这人也有错,大家一起改。”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事情拼凑出来,听起来已经无比接近真相。   别墅出事前几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大虎带着人一点点看,一点点听声音。   涂俊情绪濒临崩溃不假,挥舞着刀子说要跟厉戎同归于尽也不假。只是涂俏在里面正面劝慰下的推波助澜更是不假。涂俏终归还是道行浅了点,沉不住气。   厉戎笑吟吟的边看边剪指甲,看完录像,听大虎的工作汇报。   “……涂俏以退为进,在涂俊面前做出离开的姿态,所以他说的话涂俊就不会抵触,能听进去。这几天涂俏在涂俊面前说了不少煽风点火的话,明着是劝说涂俊放弃,实际上起的作用都是把他往死胡同的极端情绪里推。出事那天上午,瞿哥也是好意去开解涂俊,为了什么谈崩了这一段推断不出来。结果就是情绪濒临崩溃的涂俊拿了水果刀行凶。这里插一句,谷姨说那把刀原来都是收在柜子里的,最近几天才摆在茶几上。她曾经收过一次,后来第二天又放在了桌面的果盘里。当时涂俊在打游戏,谷姨就说了一句,摆在外面危险。涂俊说是涂俏给他削平果用的,还开玩笑说这把刀开槽了,自杀捅人都挺好。听的谷姨心惊肉跳。”   大虎前年从部队退伍就跟着厉戎,除了格斗擒拿功夫过硬以外,刑侦方面也很有一套:“瞿哥肚子上那一刀和心口那一刀不是同一个人下的手。力道和习惯方式都不同。但是刀柄上确实只有涂俊一个人的指纹。至于涂俊后脑的伤口,确定是一次撞击昏迷后又被人为抓着头发再撞了第二次。致命伤是第二次。地毯的血迹上有掉落的头发,不是自然脱落。”   “早知道这小狼崽子有这个狠劲儿,当初就该让你去办。”厉戎扔掉指甲刀,掸掸裤子站起身:“是我失算,对不住瞿扈。”   小八几个人失职,乌泱泱站在大虎身后,大气不敢喘。   大虎拢了拢手指头:“我去把涂俏拎过来对峙?”   “对峙个鸡毛。”厉戎浅淡的像在谈天气:“懒得见。绑了,沉江。这件事大虎你去办吧,办完在江边帮我给瞿扈上柱香。等烧了上山的时候,我去坟头给他亲自赔罪。瞿扈爸妈那边,以公司名义送笔钱过去,让孙昌去办。至于瞿扈谈那个女朋友……吩咐前台,要是人来了直接通知我。”   ……………………………………………………   心情烦闷,厉戎开着车离开公司,打算回家。   半路上才想起来,詹智尧今天早上精神头好了不少,非要去打卡上班。那个犟种居然还掰着手指头算这个月的出勤率,算完了拍拍胸口心有余悸,还好还好没低于百分之八十,不影响奖励佣金。   想到詹智尧那副傻样,厉戎就忍俊不禁。拧死的眉头松开了,脸上的戾气也融化了,任是谁看了,都看得出那一脸的春情荡漾。   敲了敲方向盘,厉戎转了个弯儿,一边拨电话一边想,无论如何,这次他不能再把詹智尧克死了。   他厉戎命硬是不假,不过这样看看,詹智尧应该也是半斤八两。从小孤苦无依,长大又是无友无伴儿的,那么艰难都活下来了,往好听了说是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往难听了说属于打不死的小强。天生就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笼子里的金丝雀,没那娇贵的王孙命——   电话通了。詹智尧的声音正经的不行:“你好,厉总。”   厉戎眼皮一跳,闷笑着清清喉咙:“见客户呢?”   那边嗯了一声,紧接着隐约传来道歉和椅子腿擦过地面的嘎吱声,过了半分钟才重新说话,语调跟刚刚已经不同了:“我跟客户说去趟洗手间。有事吗?”   “没事。”那种感觉很奇异。厉戎觉得脸上有点烧:“想你了。”   詹智尧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他难得轻量级的甜言蜜语,而不是一向重口的淫词艳语:“呃,我在白玉兰广场这边见客户,快结束了……”   厉戎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一刻了:“中午一起吃饭?下午约人了吗?”   “下午没有。”詹智尧老老实实的:“公司下午有个内训,我想回去听听。”   “别听了,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那个念头出现的极其自然,连讨好的意思都没有:“下午我陪你看场电影。”   厉戎停好车,坐了电梯上到四楼。刚出电梯门,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纤瘦身影从COSTA出来,跟身边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微笑着道别。   厉戎停住脚,就这么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着他。   詹智尧今天穿的白衬衫烟灰色西裤,领带是最常见那种斜纹的图案,黄不黄绿不绿的,一看就知道质量不好。只是衣物料子再差,架不住穿的人身材好。瘦腰长腿的,是这几年正流行的花样美男的铅笔体型。   要命的是,他还把衬衫规规矩矩的收到了裤腰里,连褶皱都侍弄的一丝不苟。从身后望过去,窄腰衬着翘臀,勾勒的弧度几近完美,看的厉戎几乎瞬间狼性复苏。   送走了客户,詹智尧低头摸手机,没一分钟,厉戎裤袋里手机就响了。   “到哪儿了?我这边结束了。”   “到了。回头。”   那人看完手机,果然回了头,惯性的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扫视着看。   厉戎举起手机挥了挥,身高腿长长得又俊的男人异常打眼,詹智尧果然第一时间看到他,嘴角上扬着收起手机,脚步轻快走了过来。   詹智尧头发稍微有点长,正打算近几天去剪。早上起床还嘀咕着有些挡眼睛,然后被厉戎抓着,贴着发根抹了点亚光的发蜡向后抓了抓,几乎露出整个饱满额头出来,看过去精神不少。   “怎么今天不忙?”詹智尧心情不错,眼睛弯弯的,像新月:“还没到中午就翘班?”   “想你想的无心工作。”厉戎挺纳闷,这么不要脸又肉麻的话说出口居然很顺遂,而且他还说的心情愉快。   詹智尧脸红了红,目光不自然的左瞟右瞟:“你想吃什么?今天签了单,我请客。”   “詹老师不好意思了?”恶趣味发作,厉戎一伸手,哥俩好的勾住詹智尧脖子。外人看过去很坦荡,只有靠的近了才听到内容的不健康:“刚才从后面看,詹老师屁股又圆又翘,真性感。看不出来,这么瘦的人,浑身上下没二两肉,居然屁股生的肉嘟嘟的,我记得摸起来手感还特别好,拍着会颤——”   “厉戎。”詹智尧又惊又羞,情急之下伸手就去捂他的嘴:“大庭广众的,你说话怎么这么不注意……唔。”男人瞪圆眼睛,不敢置信的缩回手,手心在裤袋那里蹭了蹭:“你、你怎么……”后面的话他羞耻的讲不下去了。   厉戎色-情的舔了舔上唇:“嗯,咖啡味道不错。”   詹智尧就是那种骨子里拘谨保守内外一致的人。哪怕感情再好,他也做不出来很放纵很撒的开的事儿,尤其还是公众场合。   跟厉戎做的几次,不管是被逼的还是自己情愿的,詹智尧都是笨拙害臊全心依赖对方的那个,乖的不行。那些情到浓时的情趣糙话,杀了他都说不出来,就连哥哥老公之类的称呼,也是厉戎迫着他叫的。   不像厉戎,越兴奋越要说。   詹智尧脸红红的,拎着的包换了只手:“你……别闹了。你要喝咖啡吗?我今天才知道,COSTA挺贵的,比星巴克还贵……”   厉戎见好就收,不再调戏他,收回手臂歪歪头:“行了,不逗你了。走,带你买衣服去。”   “买什么衣服啊?不是吃饭吗?”詹智尧迷惑不解:“再说我这都是今年才买的,够穿。”   “垃圾货。”厉戎毒舌,嫌弃的拽拽他的廉价衬衫袖口:“淘宝买的吧?五十块一件?”   “你怎么知道?”男人又迷糊又惊奇的表情真的令人忍俊不禁,一点不像三十多的人:“九十八买一送一,还是全棉的。”   “衣服料子不好会走光。”厉戎一本正经的瞎掰:“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要么咱们去重新买衣服,要么我帮你置办A罩杯,防止被外人看光。二选一,你看着办。”   詹智尧郁闷的不行:“你怎么这么霸道……我穿着挺好,又舒服。”   厉戎伸手把男人领带扯下来,在他抗议之前,直接塞进了边上的垃圾桶:“老公给你买东西天经地义,你敢不要?对了,一会儿到一楼,直接把戒指买了。”   詹智尧大惊,果然被更严重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忽略了自己被扔掉的领带那件小事:“不要买戒指,太招摇了。”   厉戎忍住笑,耸耸肩膀:“唉……那算了,就去买衣服吧。”   “买衣服买衣服。”詹智尧点头如捣蒜。小哈巴狗成功被绕糊涂的既视感。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撒波糖,要完结了。正文完结后会有几个番外。 正文时候就拟定好的,要给阿狸一个番外。虽然他结局不好,可是在我思想里,他是个命运生活推动下身不由己的人,内里很干净,是我喜欢的人设。   彭嘉的文,一不小心写成了大纲文,越写越发现,卧槽,怎么这么多过程要交代,感情戏呢……同理,因为是BE,所以不会专门开新篇了。彭嘉涂建桁你们安息吧……   之后会开(现在在写)路易的姊妹篇,卫鸿轩小朋友的故事。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白玉兰广场比较偏,周边属于城郊结合部,人多且杂。   消费水平在那儿摆着,自然商场里也没什么太贵的牌子。   厉戎不是富贵起家,自身对那些所谓的名牌也没有顽固的坚持。只是这几年生意做下来,周边那些二世祖耳濡目染的,渐渐眼光也高了些,不至于闹出“一线大牌班尼路”的笑话。   五楼男装转了转,厉戎一脸嫌弃,后来还是在一个没听过的韩国牌子店里买了四件衬衫两条商务休闲裤和领带。名字是没听过,质量和做工还都说的过去。尤其这个牌子走的路线和偏瘦的版型,特别适合詹智尧。   看衣服的时候,詹智尧穷酸气发作,翻了翻吊牌,看着上面大几百的价格,死活不肯试衣服。后来厉戎二话不说揽着人一起进更衣室帮忙。夏天的衣服试了个冬装八件套的时间。再出来的时候,詹老师不尥蹶子,老实了。   买完衣服去吃饭,詹智尧坚持要自己请客,厉戎不跟他计较这点小事儿,也算是种情趣。   于是詹智尧喜滋滋的,带着厉戎去了自己觉得很不错的餐饮名店,必胜客。   厉戎实在看不过眼,伸手一捞,带着人在必胜客门口拐了个弯,进了海底捞。   点锅底的时候,厉戎很正经的问:“詹老师,你不能吃辣,要三鲜汤底还是菌菇的?”   詹老师摸着耳朵讪讪的:“都行,菌菇的吧……”   厉戎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大虎。   “戎爷,涂俏跑了。”   “找。”厉戎就交代了一个字,很快挂了电话,表情不变的继续:“詹老师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点。”   “你别叫我老师了。”詹智尧别扭的动了动身体:“听起来……”   “禁忌师生恋是吗?”厉戎就是个坏胚子,慢条斯理的:“我觉得挺好的。尤其做的时候,一喊你詹老师,你就绞的厉害,又咬又吸的……”   可怜的詹老师快把脑袋埋到锅里去了,从头顶看,只能看到两小片飞红的耳朵,弯弯一牙儿,像一道中华名菜,肴肉……   厉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詹智尧的头发:“行了,再低就钻桌子底下去了。我说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薄?”   “我,我不想跟你讲话。”弱弱的抗议。詹智尧立起点菜的单子,囫囵个的把自己挡住:“你这人,满嘴没个好话,还、还越说越起劲。”   “对啊,俗称的蹬鼻子上脸。”厉戎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柠檬水:“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比我还没脸没皮,我自然就觉得没劲,不说了。”   两人闹了几句话的功夫,菜上来了。   詹智尧去洗手回来,疑惑的抓抓头发,扫视了一圈坐下:“我怎么老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是吗?那是你心虚。”厉戎不动声色的安抚。其实他更早就觉得有被偷窥的感觉。灰色地带待久了,这方面他很敏锐。只是那股感觉并不强,而且很快就没了,厉戎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詹智尧哦了一声,很信任厉戎判断的不再多想,开始吃东西。   吃完饭,两人往顶楼的电影院去排队买票。   暑期档没什么好片子,时下大热的战狼也算是不错的选择。轮到他俩的时候,最近一个场次的座位,刚好还有最后一对情侣座。其他的就剩第一排第二排很差的位置了。   厉戎要笑不笑的看着薄脸皮的詹老师:“詹老师,你请客吧。我去买爆米花可乐。”   “不吃那个,吃的很饱。”詹智尧拽了他手一下,很快放开:“买两瓶水好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厉戎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那怎么行,别人告诉我出来约会看电影,爆米花可乐是标配。你说对不对,詹老师?”   这个厅的排位像是个短柄的水瓢。大面积的位置一个挨着一个,是四四方方的形状。最顶上那个短柄,就是最后一排的两个情侣卡座。不幸又令某人浮想联翩的是,厉总和詹老师的位置就在水瓢的手柄头上,最角落那里。   这个卡座,左边是墙,后边是墙,前边是走道的半人高围挡,下面是空的。视线是不受阻,没有前排人头遮蔽的问题,就是偏了点。   詹智尧坐里口,厉戎刚坐下就笑了:“位置选的不错么,掐指算算,我都有八百年没进过电影院了。”   詹智尧有点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杞人忧天杯弓蛇影了:“要不你坐里面来,没人挤,宽敞点。”   厉戎摇头,把爆米花塞他怀里:“我就坐这儿,挺好。”   詹智尧偷眼瞄了瞄邻座。是一对年龄不大的小情侣,男孩靠近厉戎这边,女孩在外口。两人交握的手搁在扶手上,也不嫌腻歪。   灯光全暗电影开演没一会儿,詹智尧担心的事儿就成真了。   男人靠过来,摩挲着侧面的衬衫。   夏天-衣服薄,这么蹭着蹭着就蹭起了火,越发觉得不过瘾。   詹智尧羞窘交加,心脏提到嗓子眼:“别闹……”   詹老师的话一向没什么说服力,厉戎顺势无赖的倒在他肩膀上,下巴磕着肩窝,说话喷出的热气直接撩在脖颈的皮肤上,火烧火燎的:“保暖思那啥。你就给我摸摸,我又不能在这儿把你怎么着……”   詹智尧颤着声:“不行。你说是……约会,怎么就乱来……”   “我看到你就忍不住。”男人连笑带喘的,居然有种别样的性感:“就恨不能成天把你拴在裤腰带上一样……”   光线暗,看不出詹智尧此刻火烧连天的脸色:“你成天光想着那个……好好看电影,你说了让我信你,约会就是约会么……”   男人低头,无奈的蹭了蹭。短发刺的脖子痒痒的,一直痒到心窝子里头,微微的哆嗦。   “那你让我亲一口。在电影院里亲嘴也是约会必修项目。”   “厉戎我怎么原来没发现你这样……唔……”   原本只是和风细雨温情绵绵的一个吻,结果亲着亲着,男人情动至极,加上一贯进攻性的强势脾气,身体倾着就压了过去,抵着詹智尧倚在靠墙的挡板上,勾缠吮吸舔舐轻咬……逮着毫无招架之力的詹老师一通戏弄,舌头一点没有偃旗息鼓之意。   詹智尧羞臊的快冒烟了,推又推不开,自己诚实的身体也有了令人羞耻的变化……   脚底下哗啦一响。不大的动静却像炸雷一样,一下子惊醒了浮沉欲望之海的詹智尧。   两人脚边堆着装衣服的好几个购物袋,其中一个被詹智尧刚刚踢倒了。   急喘着伸手推开厉戎,詹智尧低头把脸埋在男人肩窝,手指抓着他的衣襟,哆嗦个不停:“别闹了……再闹我……我真生气了……”   “好不闹了,看你老公变身柳下惠。”厉戎哑着嗓子亲亲他的发顶:“好好看电影。”   后面电影演了什么,詹智尧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身体又紧绷着。一会儿怕坐边上的不定时炸-弹再度发挥不要脸的本事缠上来,一会儿又担心刚才两人那么放肆,被周围的人都看了去,尤其是邻座的小情侣……   这么一惊一乍的,大屏幕上火光四起爆炸连天的时候,詹智尧无意侧脸看了一眼。   结果发现柳下惠睡着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涂俏失踪了。   方山那边,大虎也安排了人过去盯着。即使涂俏去找涂夫人的可能性不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厉戎是真没当回事儿。在他眼里,涂俏就是个有点小心机的玩意儿,玩意儿哪能上的了大台面?不过早一天晚一天找到人处理了,也就干净了。   说起涂俏从监视他的人眼皮子底下溜走,也是个本事。   刚出事时候,厉戎对他的安抚不是没作用,涂俏乖顺的搬去香江路,又惊恐又伤心,每天眼线传回来的信息就是——小家伙经常在阳台往下看,一副眼巴巴的等着厉戎光顾的傻样。   只是涂俏从来不是个傻的。   那两个眼生的兄弟固然降低了被发现的风险,可是也由此带出了一个新的弊端——他们完全不了解涂俏,无从判断他的行为举止是否有其他的含义。   单从表面看,清纯的少年简直不能更单蠢,什么都写在脸上不说,还是一副弱不禁风小鸡子的模样。这样的傻瓜任务没两天,顺利麻痹了两个五大三粗警觉的汉子,行动上也不再那么谨慎。   夸张的是,他们什么时候被发现,进而涂俏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潜逃消失的,两个小弟完全给不出准确的时间答复。   公寓物业的监控被调出来看,涂俏根本就没出门。   大虎摸着下巴想了想,又从物业分别调出楼上和楼下走廊的监控。   果然在他接到厉戎任务去公寓的前一天深夜,涂俏楼下那户人家出来一个戴着HelloKitty粉色眼镜化着浓妆穿着短裙的……少女,披着一头栗色大波浪长发挡住半边脸,身材窈窕瘦高。   顺藤摸瓜。   首先,涂俏从搬到香江路,陆陆续续有网购快递。一开始,两个暗哨还过问一下,后来发现都是零七八碎的吃的喝的游戏光盘什么的,就放松了警惕没再过问。   其次,涂俏楼下那户一直是空宅,通过物业联系到房主,得到肯定答复,这处绝对没有借给任何人住过。   最后,涂俏房间阳台栏杆上,有一处手掌宽的擦痕,灰尘明显少于周边,地面还有一些碎布纤维。   ……   大虎把人撒出去找了三天,神情越来越凝重了。   第四天的时候,厉戎回家晚,开了家门一间间找过去,詹智尧不见了。   ……………………………………………………   厉戎做了个噩梦,直接击穿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那个图有一股倔劲儿却只能靠拳头保护自己的男孩回来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势单力孤,左右不了权势,掌控不了风云,甚至连自己喜欢的那个人都保护不了。   他梦到詹智尧死了。   别墅客厅的地毯上,那个单薄瘦削的身体侧着蜷缩成婴儿的样子,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破了个大洞,随着脉搏跳动的节奏,鲜血汩汩流淌出来,浸湿了地面,蔓延过了自己的脚趾,脸色苍白的像是冰雪,慢慢透明,直至最后消失在空气里,什么都没剩下。   连捧血肉骨灰,给他凭吊的东西都没留下。   没了。   厉戎直挺挺的从床上翻身坐起,大口急喘着,汗湿枕席。   是啊,他命那么硬,身边一个个亲近的都走了,他怎么就不信邪?还非要把詹智尧绑在身边?   这回他连最后一个也守不住了,怎么办?   枕边的手机响起来,就像是心有灵犀,知道他被噩梦惊醒一样,掐着点。   沉默了好几天的涂俏打来的电话。男孩声音幽幽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可是偏偏又跟往日一般毫无二致,低眉敛目,带着惯常的温顺谦卑。   “戎爷,俏儿想你了。”   “涂俏,”厉戎努力压下因为恐惧而狂跳的心:“你想做什么?”   “错了,戎爷。”俏儿有点委屈的声音:“你都答应,让俏儿跟着姓厉了。应该是厉俏才对。”   厉戎揉揉眉心,单刀直入:“你抓詹智尧什么意思?”   俏儿幽幽的:“戎爷那么多问题,俏儿又特别想念你,不如,我们见面谈吧。”   “好,地点你说。”厉戎磕绊都没打,爽快应允:“你先让我听听詹智尧声音。”   俏儿笑了,是少年清脆的声音:“戎爷你怕我杀了他吗?像对瞿助理那样?从左胸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插进去,一了百了。”   男人额头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拳头死紧,仍然努力控制着声音:“你威胁我?”   “我威胁戎爷做什么?”俏儿叹口气:“哥哥一直以为他比我更爱戎爷,可是他不知道,为了戎爷我已疯魔。你来吧,一个人,我们的问题我们自己面对面解决,你也别带武器了,我这儿有刀,水果刀,开了刃有血槽的,管用。”   “让你的人质发挥作用,涂俏。”厉戎沉着声寒着脸:“你是聪明人。”   涂俏笑了笑,手机里传来一些杂音,然后是詹智尧温和不见惊恐的嗓音:“厉戎,是我。”   厉戎刚刚那些镇定和淡然统统飞了,捏着电话的手一个劲的抖,心慌的不成样子:“詹……智尧,你没事吧……”   “我没事。”詹智尧叹口气:“俏儿对我挺好,我们有时候会聊天。”   厉戎又心酸又狼狈:“你个白痴,给老子等着!”顿了顿又咬了牙,声音都沉了八度:“詹智尧你答应过的,不会离开我。你的命是我的,记住了?”   ……………………………………………………   涂俏果然住在白玉兰广场那片的城中村。   很偏僻破烂的一处小院子。黝黑的夜里,像是一处没有生机的荒宅。   看到围墙上大红的“拆”字时,厉戎有一刹那的愣怔——   想起自己接过瞿扈递过来的文件,看到那个扎眼扎心的名字:詹智尧。   想起自己站在门外,声音平静其实手心捏了一把的汗:詹智尧开门,我们谈判。能做主的人来了。   想起自己逼着男人缩在角落里,那张憔悴惊恐的脸。比起口出恶言,他其实更想吻上去……   偏执是种病,难愈顽疾,越偏执越偏执。   厉戎有。涂俏也有。   房子里面闷热,只有一个电风扇呼呼啦啦的吹着,卷起的风都是温温的,吹在身上不觉得凉爽,反倒让人更加烦闷。   厉戎进了门,别的都没注意,只一眼,目光就牢牢黏在那个男人身上。   詹智尧看过去应该没受什么罪。样子有点憔悴,眼下有浅淡的黑眼圈,头发还算齐整,失了发蜡的支撑,软绵绵的搭在额上,少了些英气多了点孩子气。   三十二岁的老男人了,又天真又傻……   厉戎无声叹口气,看向詹智尧身后的涂俏:“我来了,一个人。你把刀先收起来,不是要谈话吗?行,坐下来好好谈。”   少年看过去要比詹智尧狼狈多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失去了那种养尊处优的生活,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和辗转反侧让他原本润洁如玉的小脸都蒙上了一层尘灰。那层尘灰不是表面上的,是沁染到骨子里的,珍珠蒙尘。   “戎爷。”俏儿低低柔柔的叫,手上的匕首一动不动,就搁在詹智尧脖子上颈动脉那里:“你放心,我跟詹先生挺谈得来,你不逼我,我不会伤害他。你知道我是个废物,真收起刀子,戎爷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我。”   厉戎没再揪着这问题不放,看着詹智尧就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做事就不能用点脑子吗?就知道心软,还是个孩子呢,你看是吗?”   詹智尧难堪的不行,结结巴巴的:“我怎么知道,你跟我说,说俏儿跟妈妈走了……我,我接到电话,说告别,怕你,怕你生气,所以没说……谁知道……”   涂俏幽幽的笑,垂下眼睫看着手里的匕首:“我一直以为,戎爷身边,我最大的威胁是哥哥,谁知道竟然是詹先生……当初戎爷明明讲了,走了就不回来……”   “詹智尧是我逼着他留下的,涂俏你把他放了,咱俩的恩怨咱俩解决。”厉戎左右看了看,拖了把破椅子坐下,坦荡的毫无遮掩:“你想怎么样?过往一笔勾销,回来帮我可以吗?你想要瞿扈的位置,可以,没问题。我厉戎不是好人,但是说话算话。”   涂俏笑。少年清秀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有点瘆人:“戎爷果然看的清楚。是啊,就是你说的那样。我讨厌哥哥跟我抢戎爷,所以我把他杀了。我也不喜欢你那么无条件的信任瞿助理那个废物,他明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只要我一个人,可以顶替他们两个,甚至做得更好。戎爷你为什么不要我?”   少年停了停,像是自言自语的接着说:“是啊,戎爷有了詹先生,当然不要我了。那天看到你们一起吃饭看电影,我就知道,戎爷身边不会再有我的位置了,我可真傻……”   詹智尧梗着脖子不太敢动,可是他那老好人的脾气作祟,加上原来当老师时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忍不住就想劝慰手执屠刀掌握他生死大权的少年:“俏儿,你还这么年轻,未来有更广阔更美好的前程,别钻牛角尖啊……你也别说气话了,厉戎都告诉我了……是俊儿杀了瞿助理,跟你又没关系……你把刀放下,咱们三个好好说说,我保证厉戎不会动手好不好?没什么讲不通的……”   “詹先生,”俏儿抿抿干裂的嘴唇,语气很平静:“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哥哥和瞿助理,都是我杀的。他俩是动手了不假,可是涂俊那个废物只照着肚子捅了一刀,根本没伤到要害不说,自己还吓个半死,刀都握不住了。瞿助理就更没用了,”少年笑容平静而诡异:“推那一下就让哥哥撞破了一点皮,昏迷了几分钟。我去抓他头发补撞的时候,哥哥居然醒了,他还问我。”   俏儿居然面露恐惧,模拟着俊儿的表情和语气,看的人毛骨悚然:“涂俏你他妈疯了吗?……你想……想干什么……”   “我告诉他,”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底闪着狂热的光:“哥哥,我要杀了你,那样就再也没人跟我抢戎爷了。”   变态如厉戎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暂时避开目光不看俏儿。   “我识大体,我乖巧听话,我发骚下贱。只要戎爷说,我怎么样都行。可是没有用,你就是不喜欢我。”少年漂亮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光,又悲伤又迷人,带着病态的痴迷:“我也讨厌这样的我,怎么就成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我应该听妈妈的,恨戎爷才对啊……可是我那么喜欢你爱你,喜欢到我自己都怕,怕我哪天忍不住,就要跪下来求你的施舍……”   年少的爱恋那么强烈又那么无望,恨不能飞蛾扑火,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一个结果。   “俏儿,”厉戎有点难堪,抿了抿唇放缓声音:“你看这样好不好?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从今天晚上开始再不提起。涂俊也好,瞿扈也好,死了就死了,那是他们的命,我不追究。涂家眼下就剩你这么一个血脉了,你又聪明又年轻,詹老师说得对,你还有大好的未来。我们把你妈妈接出来,找人照顾,你去复习好好读书,喜欢的话就全世界走走看看,开阔眼界。我把你们涂家的产业都还给你,你好好打理,一定做的比我更出色……”   少年不停的摇着头,眼泪成串的滚落,晶莹剔透,落地粉碎:“戎爷,你以为我今天说出来,还要什么余地吗?我不想活了。我约你来,根本就没那么多目的,我就求一个结果。要么,你陪我死,要么,詹先生陪我死,也行。涂家不涂家的,我顾不上也不想顾。我今天死了,也是你的人,是厉俏不是涂俏……”   “俏儿你别犯傻啊,什么死不死的。”詹智尧惊的脸都变白了,不敢回头,只能笨嘴拙舌的哄人:“你这孩子怎么那么轴……你要是喜欢,就去争取啊,活着才有希望,死了还有什么?什么都没了……”   “行,你要我死,我奉陪。厉戎作孽那么多,死了也活该。”男人洒脱的笑,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挺拔俊朗的样子半点不见畏惧,令人着迷:“你说吧,怎么个死法?”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如果不是大虎自己做主跟了来,后面的事情简直不堪设想。   詹智尧肿着眼白着脸,垂头丧气的坐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身体不可遏制的抖个不停。   外面天色蒙蒙亮了,先是灰白色,没一会儿就大亮起来。   看看表,还不到五点。   大虎从楼梯那边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递过来,鼻翼间瞬间传来食物的淡淡香味:“詹先生,先吃点东西吧。”   詹智尧摇摇头:“我不饿,谢谢。”   大虎不善言辞,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劝:“戎爷进去前说让你回去休息,要不——”   “我回去也睡不着。”詹智尧抹了抹眼睛嘟囔:“他会没事的对吗?都说祸害活千年……怎么就那么傻呢……”   大虎动动嘴角,没吭声。   厉戎傻吗?过去这词儿跟他无关。现在,可真是未必。   原来没软肋的人,动了心动了情居然这么可怕。   涂俏小小年纪,心思缜密的吓人。   他要拉着厉戎一块儿死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那么想。所以他安排的死法,惨烈的没有纰漏。   毒-药+匕首。   涂俏怕厉戎耍诈,更怕他死不透。所以先是让厉戎喝了药,然后用他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把匕首自尽,位置是胸口。   大虎赶到并动枪打飞涂俏钳制着詹智尧那把匕首时,厉戎这边的刀刃都入胸大半了。   急诊医生后来讲,只差分毫,刀子戳破动脉血管,人就没救了。   紧急洗胃,催吐,另一方面还要处理胸口心脏处大量失血的紧急状况。   急诊室里一连下了三道病危通知书,厉戎没亲人在身边,詹智尧签字的时候恨不能直接厥过去。那种重逾千斤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糟糕了。   眼睛涩涩的,难受至极。   “够吗?”那个男人挺拔的身体一点不见佝偻,脸上平静不见畏惧,甚至还带着笑意。哪怕胸口利刃闪着寒光,流出的鲜红触目惊心,看的人心脏缩成一团:“涂俏,你要我死,你不过来亲自把这柄刀最后的半截送进我的心脏吗?”   俏儿泪流满面,嘴唇不停的哆嗦:“戎爷你别怕,俏儿很快就下去陪你……”   ……   詹智尧有点茫然,这么强烈又极端的感情让他觉得惊悸又害怕——   涂俏这样。厉戎居然也这样。   他詹智尧何德何能,值得厉戎这样去死?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的认知上偏差的厉害?他一直以为……   “大虎,哦抱歉,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不介意吧?”詹智尧目光有点散,不聚焦,极度的压力和疲倦让他有点恍惚:“你说他,怎么真就一个人来了?还什么都不带?俏儿让他死,毒-药他也敢喝,还有那刀,就跟不是扎在自己身上一样,我看着都要昏倒了……”   大虎有点尴尬,这话题他完全不擅长啊。   “呃,詹先生,你随意,大虎……挺好的。戎爷他,他……”   “对了,他那么年轻,你们为什么叫他戎爷啊?”詹智尧就是焦虑,或许他并不是想从大虎嘴里问出什么答案。那个看似深藏的答案其实埋的很浅,稍稍拨去浮土就能暴露真相。他不敢,不敢深想,想的多了怕自己受不住。   大虎吁口气,有避开一场劫难的感觉:“我没来的时候,听瞿助理讲过,他们都叫厉哥的。后来是戎爷处理完涂家的事儿之后,道上慢慢传开了。说戎爷虽然年纪轻轻但是稳重老练,做事上路子,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口服,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就这么叫了。”难为大虎憋出一身汗,临时灵机一动,把心狠手辣换成了稳重老练……   詹智尧想想厉戎那时候的样子,不由轻声笑了。想想又不赞成的摇头:“他这人……心太狠了,我听俏儿说了,厉戎把涂家整个灭了是吗?法治社会,为什么要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   大虎不置之否:“戎爷当年被涂家害的很惨,在里头那五年,受的伤也落了病,一到阴雨天,左膝盖就疼,还有他的胃……”   詹智尧有点赫然,低声喃喃:“大虎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迂腐……太书生意气?”   这话大虎更没法接了。   “我原来就知道,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很多东西的看法太过大相径庭。”詹智尧捏着衣角,也不知道絮絮叨叨的是说给大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这样的人,爱憎分明,又那么出色,站哪儿都是最亮眼的那个……可是我这么普通,这么寡淡无味……我看着他,真是又害怕又,又忍不住……你知道墨陆吗?墨陆跟他是发小,特别喜欢他……其实最开始那时候,我第一次瞧到厉戎,是墨陆跟他放学后一块儿走。四五点钟的太阳金灿灿的,又不那么刺眼,厉戎头发湿漉漉的,抱着篮球从操场跑出来。才十六岁的少年,比我还高还壮,可是看着墨陆那么毫无保留信任的笑着,又像个孩子,特别讨喜……我觉得很羞耻,我怎么可以这样……其实墨陆跟他很配,墨陆那么好那么优秀,他们两个站一块儿才是最合适的……有段时间,墨陆天天在我耳朵边说他的事情,那种迷恋逼得我又嫉妒又悲伤,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厉戎来堵我,让我离墨陆远点。呵,我当时心理多阴暗……我看出他对墨陆就是最纯粹的兄弟感情,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意思,可是我还故意不说清楚,什么都不说,让他胡思乱想。觉得这样他就还能来找我……我是不是很变态?再后来,他出事进去了,我也被学校开除了。那段时间我真挺恨他的……是第二年的时候,我的工作处处出问题,到了低谷。不怕你笑话,那个月吃泡面都得算计着,一天一包,还是最便宜那种。我赌着气,就跑去他那个监狱外面,想着我要进去看他。要么我就豁出去跟他摊开了讲,我等他出来。要么我就去大骂他一顿彻底决裂,然后死心去外地,再不相见。A市消费水平太高,我熬不住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躲在大树后头还在做心理斗争呢,就看到墨陆从会见室那里出来,先是跟厉奶奶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一个人抹眼泪哭……我猜,厉戎是不肯见他。我那天莫名其妙心情又好了。后来我没去见他,转身又回来继续找工作……我就想,我要跟墨陆联系上,墨陆无望,我也无望,反正也没什么可期待的,单纯一起过日子也挺好……”   那些压抑在心里多年的话,此刻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在一个还算得上陌生人的面前倾泻而出,詹智尧甚至顾不上脸面的问题了。   他就像一个亟需要抓住什么的溺水之人,捞到稻草都会倾身而上全部的重量。   “你说这是多大的笑话?时隔十年,我居然认不出他了。厉戎就站在我的门外,拿着名片彬彬有礼,我居然没认出,这个让我心心念念的男人……厉戎,厉荣,不就是改了个字,我就那么笨……听到墨陆死了,我心都凉了。真的,我当时第一念头不是想,没了墨陆,我终于可以跟厉戎在一起了,真不是这个。多奇怪,我当时浑身发抖,就想着完了完了,我和他之间横亘着墨陆这样一条人命,怎么办?我承诺了要等墨陆,怎么办……”   大虎垂眉敛目的,一手拎着食物,另一手就插在裤袋里,一动不动的倾听。   “其实我知道,一开始厉戎对我,就不是没有感觉……我们这种人,你说自作多情也好,说过于敏感也没错,总能迅速感受到那个人是不是对自己也有意思……这么多年,厉戎提出那个要求,我不是矫情,我是真不敢……总觉得踏出那一步,就完了,我就会万劫不复……我抓不住他,我从来没那个信心能一直留住他,那就不如从来不要开始……我那么笨又那么懦弱普通,万一真的栽进去,等到厉戎腻了,我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我害怕,我想活着。多难都想活着……我突然有点理解俏儿那种偏执的想法了……可是厉戎不肯,你瞧他就是这么霸道,仗着他看出来的那点喜欢,非要我把心扒给他,呵……”   詹智尧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声音哽咽:“这回他要是不死,他要就拿去好了,哪怕有一天他烦了……烦了就烦了,反正我也够本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斜斜的洒在两个人身上。   大虎看着詹智尧。   这个快被情绪压垮的老实男人,脸上苍白的皮肤被强烈的光线照的几近透明。生活的困苦让他默默的承担,任劳任怨,逆来顺受成了习惯。想要又不敢争取,放弃又不甘心,患得患失,自我折磨,那么的……可气又可怜。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当天夜里,观察了十二个小时的厉戎就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詹智尧一直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噗通一声落回原处。   说实话,那种恐惧他连回想都不愿意。万一厉戎没了,而他詹智尧又是罪魁祸首……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他詹智尧一头撞死,都没脸去地下见厉戎。   万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厉戎这次鬼门关上转回来,原本就有的胃疾算是加重了。以后的饮食吃喝都要格外注意,慢慢调养。所幸詹智尧也想开了,以后有他记挂着,别的事情他不一定尽的上力,烧饭煲汤什么的,总不能让厉戎的胃再受什么伤害。   所以厉戎后来就笑,自己算是因祸得福。往日里嘴皮子都说破了,认死理的詹老师都不敢放下心防接纳,这一刀加上一碗毒-药的功效,简直强大到无与伦比。   倒是出了个小插曲。   马六知道厉戎住院,在返回加拿大之前来医院探望,正好碰到詹智尧任劳任怨的喂水。   两人之间的亲昵一览无遗,让马六当场傻眼,话都说不出来。   厉戎倒是大大方方的,指着詹智尧笑言,喏,六哥,你弟妹。   羞的詹智尧想往床底下钻。   马六回过神就不轻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厉戎连拦都没拦住,马六就说秃噜嘴了。   詹先生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个东西,当年让人贴你大字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兄弟你男人厉戎的面子上,原谅我吧。   詹智尧这个说不上心结的心结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解了。   又过了一天,詹智尧有个客户出险,他迫不得已要去公司处理,只能让大虎来照看着,交代自己办完就回来,还不厌其烦的交代厉戎这不行那不行,唠叨的像个老太婆。   厉戎笑的不行,挥手让詹老师赶紧走。   结果,憨厚如大虎,心细如发如大虎,那天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听詹智尧倾吐心声的时候,居然在裤袋里用手机录了音。   他知道自己嘴笨,尤其又是这种感情方面的事儿,更是表述不清,索性录了音,交给厉戎自己听。   厉戎听着,又悉数转进了自己的手机里面。   一开始听还笑着,后来听了好几遍,慢慢的眼圈就红了。   大虎尬癌都要发作了,只好借着抽烟,避到走廊,眼不见——就不用安慰了。   临出院前一天,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厉戎这边生意做得好,在市里称得上不折不扣的杰出青年企业家。原本他压根无心仕途,觉得自己也应付不来官场的那一套。倒是靳杨三天两头在他耳边唠叨,说哪怕挂个政协委员的名头,也是好的。这年头,尤其在中国做生意,想做大哪能不往上层走?   厉戎也就无可无不可的点头了,交给孙昌去对接。   结果就这么个连闲职都算不上的委员,居然被一票否决了。极私密的内部消息说,是岳澜岳处提出的,说厉戎这边太年轻,还需要再考察看看。   厉戎笑笑,没什么期待自然没什么失落。倒是心里暗暗想着,靳杨那边,看来真要慢慢断了关系了。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跟靳杨之间不说那么夸张,到底是岳澜一个心结。   十几年的关系,走着走着就散了,果真到最后,就剩下一个詹智尧。   万幸,还有詹智尧。   老天待他厉戎,不薄。   ……………………………………………………   两个人之间的的感情,经历了这些波折,陡然浓厚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就像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詹智尧压抑了这么多年,饶是脸皮薄,可是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又解除了危机消除了芥蒂,一时间简直幸福的头皮发麻,恨不能嘘寒问暖的裹上去,化身小棉袄。   厉戎就更不用提了。他本来就是脸皮堪比城墙的那个,在医院住着的时候,有天晚上憋不住,就连哄带骗的让詹智尧用手帮他解决了一次。   这回出了院,詹智尧又知情知趣温顺贴心,属于指东往东指西往西的样子,怎能不让厉戎心里狂喜,意气风发到狞笑着翻了天?   于是,厉戎刚刚伤愈,就迅速的进入了吃的很饱的小康状态。经过种种不可描述之恶状,把詹老师折磨的奄奄一息。   可怜的詹老师晚上下了班都不敢回家。回了家都不敢睡觉。洗了澡往床上走,腿肚子都哆嗦……   詹智尧问过一次涂俏的下落。   厉戎笑容不改,说是涂俏治好了腕上的枪伤,带着涂夫人一起去欧洲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虽然涂俏右手被大虎那发子弹打残了,手指有点不太灵光,不过总归不影响生活。厉戎给的那一大笔钱,足够他们母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詹智尧也就安心了。   ……………………………………………………   年底的时候,厉戎想带詹智尧去瑞士滑雪。顺道再转飞哥本哈根,去把结婚的事情办了。蜜月结婚两不耽误。   詹智尧苦苦纠结了一个礼拜,到底也是心生向往,免不了俗气的想跟喜欢的人缔结婚姻,哪怕这婚姻只能在另外一个国家有效。   仪式感的重要性在于它的令人安心。   真正提上议事议程了,两人才有点傻眼的发现,瑞士的官方语言德语法语意大利语什么的,两人完全不会不说,就连通行全世界的英语,厉戎早就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记不全了,詹老师磕磕巴巴的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大学毕业那年,也就是个四级刚刚通过的水平。   乡巴佬詹老师迅速的就怯了,弱弱的提出,要么算了。在国内玩也是一样的。   厉总霸气又土豪的老毛病犯了,大手一挥,花钱带翻译。   詹智尧酸溜溜的,出去那啥,带个翻译不多余么……   厉戎不要脸的嘿嘿笑,反正又不住一个屋,生命大和谐运动时候不会有观众,怕个鸟。再说了,付钱的是大爷,秀恩爱的话还能有个人拍照也挺好的,至于那个随行的会不会因此晃瞎狗眼,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巧合的是,久未联系的吉茗云打电话找詹智尧过去舍人茶馆,说他那边刚巧有个朋友想做点保险的资产配置。   彼时饥渴不满的野兽厉正缠着詹老师,大白天的想要宣那个淫。   詹老师接到这个电话犹如久旱逢甘露,立刻屁颠颠的推开厉总,兴冲冲的奔赴自己的衣食父母而去。   满脸妒夫相的厉戎想到那副YY的手绘画作,想到那个白衣飘飘不辨雌雄的禽兽(此为厉总自行定性),果断开了车跟了过去。   煎熬的詹老师就在自家男人虎视眈眈又故作若无其事的幼稚监视下,磕磕绊绊的把保险方案讲完了。   那个朋友前脚刚走,幼稚厉就宣誓主权的凑了过去,张扬又嘚瑟的跟吉老板说,两人要去哥本哈根领证,顺路去瑞士滑雪度蜜月吧啦吧啦。   可怜的詹老师看着身边这只肤浅的小朋友,丢脸的只想就地土遁。   结果吉茗云居然风度绝佳,先是说了恭喜,然后又提到,自己倒是在哥本哈根住过几年,对瑞士也熟悉,因为经常去滑雪。刚巧近期他打算回故地看看朋友,不如大家一块结伴更方便。   尤其吉老板还很诚恳的提出,在哥本哈根注册结婚需要提前几个月预约,而他有朋友在市政厅工作。   即使谈不上走后门,总归朝中有人好办事。   厉总想了想,居然答应了。事情就朝着这么诡异的方向定了下来。 第46章 完结章   一月中旬,三个人从S市直飞哥本哈根。   经过将近十二个小时的飞行,落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温度在零度左右,比他们在S市登机时候稍微冷一点,还在能接受范围内。   詹智尧最怕冷,整个人哆哆嗦嗦的,恨不能缩成一团。   来接机的是个大胡子,长得壮壮的,三四十岁,一双眼睛倒是看着很善良很好亲近的样子。只可惜他说的是丹麦语,两个大土包完全听不懂。   吉茗云跟司机简单聊了几句,居然还回头跟他们两个开了个玩笑——   什么都听不懂,也不怕我把你们卖了。   那也得能卖上价钱才有动力不是。   厉戎倒是笑呵呵的接话,一点不生气。   一出国,厉总也不嚣张了,原本那套世故圆滑此刻统统出现,跟吉茗云相处的那叫一个融洽。   吉茗云还是老样子,总是清冷的,爱理不理的,闲云野鹤世外高人的样子。   某天晚上临睡前,厉戎很少有的跟詹智尧八卦,吉茗云那老小子就是个装逼犯。   詹智尧看着厉戎那副长舌妇的德行,笑的满床打滚。结果把人笑恼了,受罪的还是自己的老腰……   吉茗云确实很熟悉哥本哈根,哪里有好吃的,什么景点值得一去,住在哪里又舒服又安静。推荐很靠谱。   第一天晚上到宾馆安顿好,土豪厉说要做东请客,吃最地道的丹麦菜。   结果吉茗云领他们去吃了,最著名的那道丹麦国菜魔鬼太阳一上桌,两人都傻眼了。   鲜红的生牛肉末堆成圆台状,上面打了一个生鸡蛋……   确实像太阳,可是,这怎么下口?   打肿脸充胖子的厉总吃了一口,居然没吐,还笑着跟吉老板说,味道不错,相当鲜嫩可口。詹智尧看着他那副示威对着干的表情,总有对方年龄倒长的错觉。   后上的肉丸和鳕鱼配芥末酱相比之下就正常多了,到了甜点时候,卖相颇佳的丹麦酥一上来,詹智尧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不得不说,恢复“童真”的厉戎此举起到了彩衣娱亲类似的效果,最大程度的降低了詹智尧的紧张。   要知道,飞来的一路上,詹智尧光是想着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仪式就腿肚子转筋,简直到了食不下咽坐立不安的地步,更别提睡觉休息了。   真的到了地头,因为考虑到时差和身体因素,吉茗云帮他们约的登记时间是第三天上午。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不睡觉休息,两个人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逛逛这个并不大的小城。   这座北欧小城是个包容性很强的地方,同性婚姻的合法让大街上两个牵手的男人看过去一点不异类,更别提遭受恐同白眼了。   早晨起床,厉戎拉开窗帘看了看天气,发现蓝天白云的还不错,很快就兴致勃勃的把自家老婆挖出温暖的被窝,拖着出去吃饭闲逛。   说是早晨,磨磨蹭蹭临出门也九点多了。   吉茗云那厮不住酒店,早就说好了今天自己管自己,他不做地接。厉戎胆子也大,哪怕语言不通,他也敢到处跑。   一开始詹智尧还有点抖抖呵呵的,被厉戎十指相扣着出门,挣又挣不开,一张老脸一径的往毛衣的大堆领里缩。后来发现,好像完全没人注意嘛,连出酒店门正好迎面碰上的一个小姑娘,都只是友好的跟他们笑笑,然后就没然后了。   惊奇之后是惊喜。詹智尧活了三十二年,这么放松到肆无忌惮的时候少之又少。   两个人起腻着,交握的手基本上一整天就没放开。   喝咖啡吃早点的时候,逛街或悠哉或暴走的时候,跑到皇宫门口,拦了路人请求帮忙合影的时候。   丹麦王室皇宫门口,卫兵小哥身着笔挺鲜红制服,头上扣着硕大的熊皮帽子,被合影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在詹智尧歉意看过去时,稍稍挤挤眼睛笑了笑,友善而轻松。   两个人还跑去看了非常著名的美人鱼,结果厉总满脸失望,东北话都蹦出来了——   这啥玩意儿啊,就这么个破雕像,糊弄人呢?差评差评。   走在街上慢慢逛着,色彩浓郁奔放的小房子鳞次栉比,尤其在新港那里,看过去极其类似阿姆斯特丹的风格。据说安徒生曾经在新港这一带住过,不知道那些明艳的色彩为什么没能给他带去温暖的记忆,结果写出了很多令人忧伤的童话。   两人也不嫌累,信马由缰的走着,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聊着天。那种感觉特别好,仿佛这么走到地老天荒都是极其幸福的事情,当然,在詹智尧心中,如果天气能稍微暖和点就更完美了……   逛到一间男装小店,从橱窗布置上就挺令人耳目一新,结果进去了更有惊喜。   帽子手套领结衬衫什么的,都很合厉戎心意,尤其在他跟那个店主小哥磕磕绊绊聊天的时候——   好吧,厉总就是有这个本事,哪怕英语单词记住的实在有限,依然能够连比划带笑带说的,奇迹般的跟人沟通。最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愉快,对方也能搞懂。堪称世界第九奇迹。   相比之下,詹智尧就不那么放的开。哪怕知道在这片天空下,没人认识他也没人会笑话他的不标准英文发音,可是他有着很多中国人都有的通病,就是张不开口。   尤其让詹智尧惊愕又害羞的是,厉戎那厮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拽了他过去,大咧咧的跟店主小哥蹦单词。   “My lover , Teacher……”   店主小哥哦的惊叹了一声,笑容可掬的很真诚,蓝色的眼睛都笑弯了:“Congratulations!”   厉戎那个二货一高兴,花了好多钱买了好多东西。出门之后拎着大包小包的才问詹智尧:“那小哥刚才说什么的?就我介绍你是我老婆的时候。”   ……………………………………………………   第三天早上九点,吉茗云开了车到酒店,接他们两个去市政厅登记。   厉戎烟瘾犯了,看詹智尧一时收拾不好,干脆先拉了吉茗云下楼,到室外抽支烟。   两人站在寒风里,看着街上的行人,一时间也没说话。   烟快抽完了,还是厉戎先开的口。欠欠的,带着挑衅:“吉老板有男朋友没?回头帮你介绍一个,器大活好时间长。”   吉茗云轻蔑的看他一眼,呼出一口烟:“我是上面那个,不劳厉总操心。还有,”吉老板掐了烟扔到垃圾桶里:“看好你老婆,别让我有机可乘。智尧跟了你,真是好白菜让猪拱了。”   厉戎哈哈大笑,扔了烟蒂,愉快的跟吉茗云勾肩搭背的回去大厅。   “老婆,好了吗?”厉戎声音洪亮的推开房门。   詹智尧正在扯着身上衣服,闻言回头,那副表情充分体现出了他的内心无比的紧张,兼有口干舌燥的并发症。   白皙清俊的男人笨手笨脚的整理着西装和领结,却怎么都弄不好。   厉戎难得没笑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耳朵,声音温和:“帮你倒杯水?”   詹智尧努力笑:“好啊,正好有点嘴巴干。”   半杯白水下了肚,厉戎站到他面前,耐心的帮他整理衬衫领子和昨天才买的领结。   两个男人都穿了西服,是在国内的时候专门定制的,服帖挺括,衬的身材更加出色。高大的男人挺拔如山,单薄的男人修长完美。不同的是,厉戎的是黑色的,而詹智尧的是麻灰色的。   厉戎端详着眼前的男人。细致的眉眼和温润的神情,哪怕历经了时间和岁月的洗礼,这样看去仿佛并没留下太多的痕迹。那张脸依旧年轻,还带着点少年的羞涩。   那一瞬间,厉戎只觉得心底的感觉像是陡然间时光倒流,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   春暖花开,怦然心动。   他舔了舔嘴唇,出口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四月的春雨。   “你还记得吗?十年前,那次在教师办公室,我在罚站,而你进去还书。你走的时候,人都到门口了,又转回头帮我倒了一杯温开水。那杯水平淡无奇,却让我暖心暖肺记了这么多年。詹智尧,你不是最好的那个,可是你是这么多年我最渴望的那个。温暖,包容,有家的味道。谢谢你,还有,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谢谢各位的一路相伴。后面是番外。有厉詹夫夫养包子的,还有阿狸,彭嘉的番外。下面开路易姊妹篇,卫鸿轩卫同学的文《始睡知卫》,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哈。 第47章 番外一   去圣莫里茨滑雪的时候,他们是四人行。   吉茗云那个在市政厅上班的朋友刚好休假,听说他们要去滑雪,屁颠颠就跟了上来。   那小子名字叫Daniel,二十五六岁,金发碧眼,长得帅气,可惜是个话痨。   值得庆幸的是他不大会讲中文,导致他总是想跟詹智尧搭话,却沟通无效。   其实这现象还得怪詹智尧。说他无辜也无辜,说他有罪,咳咳,还真是有罪。   自打詹智尧跟厉戎消除心理隔阂好的蜜里调油开始,詹智尧简直就是三天一小变五天一大变,脱胎换骨般的焕发出一股极其诱人的神-韵。   不是说他女性化或是阴柔什么的。而是詹智尧本身就具有一股东方文人的那种气质,曾经被吉茗云敏锐发现过,还画了一幅画。前话不谈,且说现在。   现在就是,詹智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情顺畅心情好,或是用老流氓的话讲,是被他勤于耕耘不停浇灌的那啥滋养着,愈发的温润迷人,举手投足间风姿宛然,气质如玉。   用Daniel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詹先生,你如此东方如此神秘优雅,简直令我为之倾倒!   厉戎嗤之以鼻:用词不当,狗屁不通。   詹智尧脾气好,一路上忍住笑,轻声细语带微笑的应对那个丹麦小帅哥。这是他一贯的待人之道。只可惜有人不爽。   醋坛子厉总一路上酝酿着,直至发酵出一肚子国产老陈醋。   这股醋意在入住凯宾斯基,并享用过米其林餐厅美食回房间之后,压制不住的爆发了。   新晋厉夫人被野蛮的厉先生直接压到了床上,十八般武艺齐上的挑逗之后,詹老师只剩下屈从迷失,咬着下唇直哼哼的份儿了。   偏偏流氓厉戎不肯罢休,舔着詹智尧被激情之下生理泪水打湿的睫毛,诱哄的让他叫,不许忍,叫的越大声越好。   这是他们的蜜月,何况五星级酒店,隔音一定很好。吧啦吧啦诸如此类。   厉戎当然不会承认他真实而阴暗的想法是——最好全酒店的人都听到你的浪-叫,知道你是老子的人才好。趁早绝了隔壁那两个心怀不轨禽兽的念头。想都不许想。   詹智尧欲哭无泪。   明明前两天在哥本哈根市政厅结婚戴戒指的时候,他还激动的不行,觉得眼前这男人浪漫起来也是无药可救。   谁知道骨子里,流氓就是流氓,脱了马甲照样是流氓……   这一晚上,在圣莫里茨飘飞的粉色雪花里,厉戎夫夫度过了一个无比基情四射又浪漫无双的夜晚。当然,这是厉戎的形容和结论。   第二天早上起床,要去滑雪,詹智尧扶着酸胀的老腰,忿忿的瞪着男人无声控诉。   可是他这种控诉太无力,又太风情。结果就是原本吃饱的厉先生又饿了,扑上来连啃带咬的,把人嘴唇啃肿了才恋恋不舍的收拾洗漱下楼。   詹智尧的香肠嘴,就成了无从辩驳的铁证。   ……………………………………………………   在圣莫里茨滑雪玩了三四天,口味很中华的詹老师有点吃不消欧洲的饮食文化了,想回家。   吉茗云还有点事情要回哥本哈根,于是一行四人就在苏黎世分了手,各自行动。   回国前一天晚上,厉戎和詹智尧吃过饭,在这座号称“欧洲亿万富翁都市”街上散步。苏黎世的夜晚没有国内大都市那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效果,倒是衬着雪山和清冷的空气,看得到头顶的星星,古老的尖顶建筑带着浓郁的中世纪风情,利马特河两边,路灯古朴,橘色光芒看过去那么暖。   就是这么座又富有又安全的商业城市,他们居然碰到了一起不大不小的斗殴事件。   是在一处极其安静偏僻的小巷子里头。   两人无意间从外面的道路路过,听到巷子里面有凌乱的击打声音,还有闷哼和清越的骂声,听起来更像是未成年的孩子。   于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詹老师就顾不得异国他乡切勿多管闲事的原则了。   看了看身边战斗武力值绝高的厉总,詹老师歪歪头直接勇敢的进了巷子。   于是……他们捡了个儿子。   挨揍的是个八-九岁的中国孩子。之所以这么判定,是因为对方不仅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还说的一口地道京片子。   那三四个揍人的也是半大孩子,看到有大人来,就一窝蜂的跑了。   厉戎再怎么老脸皮厚,也不会追着去打孩子。当下就抱着双臂斜靠在墙壁上,看着詹智尧蹲下身体,和颜悦色的跟小男孩沟通。   那孩子特别倔强,脸上都挂花了,依然小腰板挺得笔直,满脸警觉之色。   他什么都不说。   詹智尧不太懂,可是冷眼旁观的厉戎看的分明。   这个自称叫小安的孩子,一身衣服虽然有点脏兮兮,还有了破损的地方,可是无论质地还是做工,都绝对不是普通商场里贩卖的大路货。   厉戎想了想,伸手去翻男孩的领子。果然,没有牌子。撕标的痕迹都没有。   小安受惊小兽般的瞪着厉戎,显然他看的出来,哪个人更危险。   詹老师有点气馁,对方不太肯接受他的善意啊……   沉默了半晌的厉戎开口:“行了,没事我们就走吧,这孩子自己有自己的去处,你也别管了。”   詹智尧站起身,试图摸摸孩子的脑袋,结果被躲了过去,表情瞬间尴尬。   “呃,我没有恶意……小安你住哪儿,要不我们送你回去?不然那几个人再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小安抿着嘴,伸袖子蹭了蹭脸上的血。这样的动作却一点不见粗鲁,像个尊贵的小王子:“我没住处……”   詹智尧吃惊的挑眉:“啊?那你的家人呢?”   “死了。”小安说死的语气跟厉戎何其像,一下子就让懒洋洋旁听的男人挺直了腰板。   善良的詹老师完全想不通了:“可是,可是……你没家人,又没住处……”   小安沉默了一会儿,到底带了点软弱:“我饿,能请我吃点东西吗?”   “小子。”厉戎蹲下身,平视着小安的目光一点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小孩的轻视:“吃饭可以,或者找个地方洗澡睡觉换衣服都行。可是你看,凡事都有交换的代价,你觉得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凭什么带你去?”   小安绷着脸,看了厉戎一会儿,终归年纪小,败下阵来:“我爸在国内出事了,让他最得力的手下带我来这里。几年前他就在这边存了钱,就是为了防备这一天。结果,他那个手下在得到确切消息后,扔下我卷款跑掉了。”   “你爸出什么事儿了?”厉戎坚持继续问。   小安扁扁嘴,倔强的不哭:“被枪毙了行了吧!”   “厉戎!”詹智尧看不过眼了,扯了扯他的棉衣领子:“先带小安回酒店吧,什么话等他吃饱肚子再问不行吗?”   “你其他家人呢?你身份证件呢?”厉戎难得不理詹老师的话,脸色沉静看着小安:“说实话。”   小安血液里有着不输厉戎的凶狠,虽然他小。这点从他刚才一对四的打架中可窥一斑:“我说的就是实话!你爱信不信!我妈死了,生我时候就死了。其他什么狗屁亲戚我一个都不认!”   厉戎摁了摁他的肩膀,缓和了语气:“你瞧,小安是吧。我问你这些没有敌意。如果我们带你回住的酒店,你的身份需要被证明,不是向我们证明,是向酒店的工作人员,不然你没法入住,我有心也没那个力。这不是在我的地头。”   小安想了想:“我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了。”男孩咬了咬下唇,决定赌一赌:“你肯收留我吗?”   “我们带你住一晚吃饱肚子换上新衣服什么的没问题,可是我想你说的收留不只是这个意思对吗?” 厉戎笑了,朝着詹智尧扬扬下巴:“问他。詹老师是我们家当家的。”   詹智尧嗔怪的瞪了厉戎一眼:“小安,我们明天就要回国了……”   小安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语气坚定:“我跟你们回去。只要你们肯收留我,我,我可以认你们做干爹!”   厉戎哆嗦了一下,这个词带出了一些令他心虚的不好回忆。   “别介,我对这个词过敏。要认,就认爸,不能是干的。还有,我要调查你说的一切,发现你骗我,就把你卖到泰国做人妖。”   “厉戎!”詹智尧简直没脾气了:“你怎么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威胁,简直……”死性不改。   “所以,”厉戎似笑非笑,英俊的脸上笼罩在阴影里,亦正亦邪:“你还有一次机会说实话,要珍惜。”   小安清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两人,像在评估自己这么做值不值。   半晌,男孩垮下肩膀,嘟囔着:“我爸是薛永宁。”   薛永宁是谁,詹智尧不认识,可是厉戎认识。不仅认识,还大大的吃了一惊。   厉戎摘了手套,也顾不上血污之类的,拿出纸巾迅速把男孩一张脸擦了出来,疼的对方嘶嘶直吸冷气:“你慢点,搓皮呐……”   擦干净的小脸英俊帅气。让两个男人各自震惊到说不出话。   厉戎:我操!真是那个大魔头的种!神相像!   詹智尧:哎呀我的天!这孩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越看越像……厉戎啊!   两个男人走到几步开外低声交流。   “厉戎,”詹智尧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背着我做过什么坏事?”   “?”厉戎满头雾水:“什么坏事?”   “小安,”詹智尧委屈的红了眼:“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厉戎脸皮直抽:“我说詹老师,智商智商!不说你男人我从来没插过女人,不可能有种。你去问问他年龄。这小崽子出生的时候,我还在监狱里蹲着呐。”   没智商又吃飞醋的詹老师果然侧脸问了一句:“小安,你哪年出生的?”   小安报了个年月日,詹智尧掰着手指头算算,老实了。   “呃,好像是你进去的第二年,算算日子不可能……呵呵,真巧,也是缘分哈……那么像……”   厉戎顾不得取笑他,声音低到像是特务接头:“你知道薛永宁是谁吗?”   詹智尧摇头。   “京城头号大地痞。”厉戎有点犯愁:“属于他跺跺脚,半个京城都要抖三抖的邪头人物。前段时间我听说他出事了,直接人间蒸发了。道上传闻,是被上头收拾了,秘密处决了。没想到,他儿子居然给送苏黎世来了。真他妈是个孽缘……”   詹智尧不知道厉害,单纯的心疼小安:“我们不能收养这孩子吗?”   “不是不能。”厉戎拧着浓密的黑眉,想了一会儿,转身走回去:“你叫薛安?”   小安已经有点暴躁了:“婆婆妈妈的,你要是怕就直说,小爷不求你。”   厉戎不怒反笑,亲昵的拧了下男孩的耳朵:“呦呵,这还没收养呢,就敢跟老子大小声了。信不信我把你——”   “扔到泰国变人妖是吗?随便!”小安骨头硬,眼光躲闪着,已经打算溜走了。   厉戎怎么可能让他如愿,一把拎住男孩小细胳膊:“行了。老子不管你叫薛安还是潘安,让老子害怕到不敢招惹的人物还没出生呢。你别琢磨什么坏水,要是真心实意呢,我厉戎就敢拍这个胸脯收养你,以后谁敢找你茬儿,老子捏死他。行不?”   小安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种对强者的崇拜和信任:“谁敢惹我,你都能揍回去?”   厉戎挑眉毛,斩钉截铁:“对!”   小安吸了吸鼻子,声音清脆响亮:“爸!”   厉戎高兴的不行,一把抱起小安偏瘦的身体举了举,结果被别扭的小孩硬是挣脱出来。   “这个,詹智尧,我老婆。”   小安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冲着詹智尧扬起小脸,目光清澈:“妈!” 第48章 番外二   当初把小安带回国,厉戎还是花了心思的。   那套已有的证件不管真假都不能再用,后患无穷。   只是重新造一个全新身份出来,总归要等。   厉戎詹智尧夫夫为了这事儿,又在苏黎世多住了一个礼拜。甚至连宾馆的住宿,都谨慎的分开了彼此,即使将来真的有人查,也绝对查不到小安跟厉戎有任何的交集。   飞机落地S市,一切已成定局。詹智尧那颗提着的心随着飞机滑轮的重重落地,噗通一声跌回胸腔里。   不能怪他胆小。好吧,其实他就是胆小……   厉永安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浑身上下一股子狠劲儿,站着不动不说话时候还是个翩翩小公子,真要打起架来,简直就是厉戎的少年儿童版。   也正是因此,厉戎疼他疼的不行,爷俩的感情飞跃着,迅速升温,简直到了跟亲父子没什么两样的地步。   厉永安跟厉戎学泰拳,小身板还不够一拳头揍的,愣是靠着那股子狠劲,一步步爬起来,不服输的继续学,很快就是有模有样。   詹智尧看的心惊肉跳,又是惆怅又是心疼。   小安就像是老天给他们补偿的孩子。   他的年纪刚好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会忘,可是却也弱小不够自食其力,需要更强大的依附和抚养。何况,他跟厉戎还那么像。   真正说起来,处理并隐藏小安的身世还是有隐患的。   薛永宁死了,可是他身后一堆错综复杂的关系还在。不是没人找这个孩子。单是从血缘方面,薛家是京城望族,怎么也轮不到厉戎詹智尧收养。   可是缘分这东西就这么奇妙。   刚好在苏黎世的最后一晚,他们碰到。   刚好厉戎的实力足够强大到保护小安顺利长大,不受干扰。   刚好,两人眉目间的八分相似,任是谁看了,说是血脉相连的私生子都无可辩驳。   而最重要的,是小安不肯回去。那个糟心的家,他还无力处理,不如不见。   厉戎给他落户这个名字也是坦然有意义的。   厉是他能给的保护和姓氏,永是占了小安亲生父亲的字留作纪念,后两个字合在一起,也是对孩子健康成长的一种祝福和情感的寄托。   小安崇拜厉戎的强大和狠厉,另一方面,他对詹智尧也有一种类似于雏鸟情结的感情。在他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詹智尧跑进小巷子,明明弱不禁风却强大无比,温柔安抚的声音帮他开辟出了一片宁静的避风港。   小安几乎是毫无心理障碍的就接受并融入了这个外人眼中奇怪的家庭。   他爸厉戎,他二爸詹智尧。有时候开玩笑,他就会冲着詹智尧叫妈,叫的那个男人又窘又喜还不好意思应,然后小坏蛋厉永安和大坏蛋厉戎一起哈哈大笑。   薛永宁出事送小安出国前,小安刚好三年级在读。   厉戎把小安落户在自己家里,连生日都细心的改了月份和日期,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后面的事儿,就是詹智尧张罗着,厉戎随叫随到配合着,把小安的学籍迁到了家门口最好的小学,插班三年级。   小安不肯重读,落掉的功课看了看,詹智尧又手把手带着一起赶了赶,毫无悬念的跟上了班级的节奏,迅速稳定下来。   令詹智尧惊喜又欣慰的是,小安特别聪明,举一反三过目不忘,在他暑假无所事事的时候,除了跟着厉戎打拳游泳锻炼什么的,自己就找了高年级的书本来看。   后来,小安就毫无悬念的开始跳级。   厉永安考入A大物理系的时候,不到十六周岁。   大学四年,他倒是按部就班没有提早修完学分毕业。问题是,人家堂堂一介物理高材生,不仅专业课程门门全A,英语过了专八,还闲暇玩儿似的学了经管的课程,法律的课程,当了校学生会主席,书法协会会长,大三时候炒股赚了自己人生第一桶比较大的金子,三百六十万。哦对,还有他的泰拳,已经能秒杀厉总自尊心了。   这样的人生赢家,仿佛开了外挂,生来就是碾压普通人自尊心的存在。   ……………………………………………………   厉永安毕业之后,在跟厉戎和詹智尧商量后,义无反顾的去了京城。   当然,他没有要做回薛安的念头,只是那些原本是他的,他要回去,用厉永安的名义和能力,一点点抢回来。   京城里的权势斗争复杂如斯,薛永宁当年的意外翻船,跟家里有人眼红利益进而反水也有莫大的关系,厉永安咽不下这口气。   他要报仇,还要堂堂正正的报仇。   只是,二十岁的厉永安毕竟还是太稚嫩。   第二年的时候,小安不知道做了什么,触动了薛家那条利益链,被对方死死盯上。   薛家嚣张惯了,根本不关心小安背后会有什么样的势力。毕竟薛家在京城根深蒂固,熟知的那几个大家里,没这么个脸生的小子,何况上面也没姓厉的。   就这么着,针对小安的追杀令直接被薛家现在的当家的拍了出来,誓要弄死厉永安不留余地。   厉戎得到消息迟,等到把自己的势力伸过去帮助儿子的时候,厉永安在京城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詹智尧整个人都要垮了,浑浑噩噩的,嚷着要去京城亲自找人。   时隔一周,一个没留号码追踪的电话打到厉戎手机上,是声音沙哑却有命在的厉永安。   他被杀手追到无路可逃,身中三枪,九死一生之际,被一个彪悍的京城大妞救了。   厉戎怒了,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捧在心尖上的儿子被人伤成这样,他要是忍气吞声也就对不起他一向的厉氏原则了。   连好脾气的詹智尧都不拦着厉戎出手了。   关键时刻,厉永安叫了停。他自己的事情要自己了。这次算他心急大意,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厉永安被秘密接回A市养伤,隔了不到一个月,那个京城大妞就追到了A市,坦坦荡荡毫不扭捏的向刚刚能下床的厉永安求爱。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厉永安居然罕见的红了脸,在大爸二爸揶揄的目光下,恼羞成怒小脸爆红。   京城大妞姓程,根正苗红的标准红三代,是薛家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詹智尧私下里问过儿子意见,得知厉永安是真心对程姑娘也有意思,这才安心下来。   厉永安伤愈后返回京城,去除浮躁越发沉稳。连一向挑剔严苛的程家老爷子见了,都和缓了脸色暗中点头。   厉永安二十四岁那年,公司上市,同时跟程姑娘在京城大婚,席开一百八十八桌。生意场上请了个遍,薛家赫然在列。   第二年,程姑娘生下一对双胞胎龙凤胎,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   第四年,薛家陡然间被连根拔起,从上到下,从政到商,双规的双规,坐牢的坐牢。薛氏企业经历连着一个礼拜的惨绿跌停后,被神秘势力并购,没多久就易了名,宁安集团。   ……………………………………………………   薛家的事情了了,厉永安跟老婆孩子商量了,毫不留恋的回了A市,京城那一摊子直接甩给职业经理人打理,定期听报告作指示就够了。   他的大爸二爸都老了,无论是尽孝还是陪伴,他都该近些。   何况从心理上,他更认同A市才是他的家,十几年的无私照顾和无间相处,那种亲厚的情谊割舍不断。   他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小安,一直都是。   在苏黎世的黑暗巷子里,月光和灯光都照不到,唯有那两个男人,走进来,拉起他的手告诉他,以后有他们在,他将不用担惊受怕。   那些惶恐孤苦不再有,以后的生活只有幸福,没有悲伤。 第49章 番外三   阿狸叫范李,爸妈起名没花心思,因为他根本算不上爱情的结晶,或者说从他呱呱坠地那天开始,这个匆忙间建立起来的小家庭就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   阿狸的爸妈在他三岁那年离了婚,阿狸被判给了妈妈。   阿狸的妈妈结婚前就是风月场所出身,没学历没技能,那张脸也是上了妆好看,卸了妆路人一枚。   二十大几岁的女人,还带个拖油瓶,没什么生存技能,毫无悬念的,再度堕入原来的生活轨道。   小小的阿狸懵懂着,在根本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肥腻的,粗鄙的,瘦弱的,猥琐的……跟着妈妈回家,进入那间没有窗户永远亮着红色光芒的小屋里,一两个小时后再出来。   那间屋子让阿狸本能的害怕并厌恶。   因为里面发出的声音永远那么奇怪而可怕。妈妈有时候会哭,会求饶。每每这个时候,瘦小的阿狸牙齿打着颤,紧紧握着小拳头站在门口,不敢推门也不敢喊妈妈,只能默默的流泪,吓得浑身哆嗦。   阿狸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妈妈领了一个很壮的男人回家,结果没收到钱还被打破了头,奄奄一息。   再后来,妈妈领回家的男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像样子。甚至有一次,一个附近工地上烧饭的瘸腿男人,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呲着大黄牙冲着阿狸晃晃手里皱巴巴的二十元钱,表情猥琐的问,你娘在家吗?   阿狸的妈妈是在他十四岁那年死的。   很严重的抑郁症,从当地最高的十二层楼上跳下来,脑部着地当场死亡,终年三十五岁。   阿狸才上初二,一下子成了孤儿。   靠着邻里的帮衬和妈妈留下的一点点钱,阿狸紧紧巴巴读完了初中。   暑假打工的时候,阿狸碰到了他生命中的劫难,那个男人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年他还有三个月满十六周岁。   ……………………………………………………   阿狸的性子温和,甚至有点懦弱温吞。   整个金沙没有人见过他发脾气,哪怕被客人泼了一头一脸的酒水扇了嘴巴子,阿狸也只是卑微的笑着,垂着的睫毛扑扇着,像是慌张的小蛾子。   当年把阿狸卖进金沙的男人是会所的一个托,专门在外面转悠,盯那种无依无靠长相清秀的男孩。这男人皮相不错,嘴巴也能说,涉世未深的少年很容易就会栽他手上。   阿狸当时连自己性向都糊里糊涂,正是惶恐无依的时候,就被男人瞄上了。   男人在阿狸打工的快餐店吃东西,整齐的白牙笑的阿狸心慌,目光躲闪着都不敢多看。   阿狸是怕男人的。所有男人。   后来男人开始天天等阿狸下班,送他回家。   认识一个月那天晚上,男人借着酒意把阿狸压到了床上。   阿狸沦陷的很快,像是潜意识里弱者想要找得一个依靠一样。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底细,涉世未深的就认定他会是自己能够依赖的良人,全身心的托付。   良人在玩了大半个月后,转手把阿狸卖进了金沙,换走了五万的现金。   五万在被放大二十倍之后,变成了压在阿狸头上的巨大债务。   阿狸在金沙做了六年多,从来没做过头牌的位置,赚的自然也不多,就那么吭哧吭哧的老实还债。前三年还好,阿狸年纪小,是少年最好的时光,即使没有明媚无双的样貌,好在性格好,乖巧听话,照顾他生意的客人不少。   过了二十岁之后,阿狸没怎么变,可是在金沙待久了,后面来的漂亮孩子越来越多越来越新鲜,他又不会什么手段,日子终究越来越难捱了。   ……………………………………………………   遇到厉戎的时候,阿狸已经还清了欠金沙的钱,准备离开了。   有相熟的少年劝他,趁着年纪还不老,能多捞就再赚点,以后离开,日子也能好过些。   阿狸就好脾气的笑笑,也不多说什么豪言壮语,心里却是暗暗下了决心,想着出去找个干干净净的工作,哪怕是刷盘子洗碗,终归是新生。   阿狸有梦想吗?有。   哪怕是小小的,不起眼的,甚至有些人觉得卑微的。   他喜欢烘焙,想着等工作两三年攒点钱,去学个西点。然后到蛋糕房打工,安静的守着一方甜蜜的小天地,专心做自己爱做的事儿。再过些年头,如果有钱了,他就开个自己的小烘焙店,不大,但是会布置的很温馨。到时候,他会用好的食材和最认真的心,去做那些让人幸福感爆棚的食物。   如果还有更多一些的奢望可以许愿,那么他希望能有那么一个人,会喜欢他烤出的美味的点心,天冷的晚上,那个人来接自己下班,两个人肩并着肩回家。他们可以牵着手,他也或许把手插在那个人厚实的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自己烤出来的小蛋糕,还带着暖暖的温度和甜甜的香气。   他没想到,还没离开金沙,他就遇到了让他想要靠近的那个人。   见过那么多的男人,厉荣的青涩和强做老练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   可是他多喜欢厉荣清澈的目光和微红的耳根啊。多喜欢那个还称不上男人的大男孩莽撞的冲进他的身体,笨拙却凶猛的折腾他,一晚不休。   再卑微的灵魂也会渴望爱情,渴望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可以靠近,可以相互取暖,度过漫长的寒冬。   后来店里管事的来问,阿狸你前些日子说要走,还做不做?   阿狸就犹豫了。想着那个少年,想着他回头恶狠狠的说:老子干死你。还有隔天的早晨,阳光从酒店的窗帘缝隙里照进来,给少年线条流畅的脊背涂了金,是那种有温度的色彩。   人总是为自己的贪念付出代价,只是总心存侥幸,以为不会发生。   阿狸的贪念是十六岁的厉荣,而他的贪念要了他的命。   ……………………………………………………   那天晚上跟每一个夏日的晚上没什么不同。   Andy被客人点了。美貌的少年白嫩的手指掐灭细长的烟,小鹿样的从高脚椅上跳下地,抹了抹唇彩后神气活现的挺着胸离开,顾盼风流,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跟阿狸关系不错的Barry忿忿的踢了一脚凳子。看他那个骚货样,我等着他哭的那天!   Andy是头牌,心高气傲,瞧不上阿狸。人前人后的笑话过阿狸。说长成他这样还不会打扮,不会打扮也就算了,还不会撒娇卖骚。真不知道到现在还没饿死算不算是个奇迹。   阿狸脾气好,拍了拍Barry。还没来得及说话,值班的钟哥又进来,伸手指了指阿狸。   阿狸突然心脏就狂跳了起来。   果然是厉荣来了。那么巧,还是跟Andy一起。   Andy在客人面前可不会胡搅蛮缠,乖巧的简直令人怜惜。   阿狸坐在厉荣身边,看过去温柔又淡然,只有天知道他的心跳一直噗通噗通,慌的不行。   昏沉间,阿狸在想,他要不要为自己争取一下,或许少年对他,也会有点心思……想到这些,阿狸觉得脸蛋发烫,感觉羞耻的不行。   后来几个人要换场子,厉荣没说带他去,阿狸有点慌,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就提出了倒贴的那些话。   果然,另外一个客人取笑他。小鸭子这是要倒贴撅屁股求操呢,荣子行啊。   厉荣就笑,眉眼间一派飞扬,还有少年的小嘚瑟。阿狸看着,心里那湖没静的春水更加荡漾了。   去吧台结钟的时候,正好有个老客来,喝的醉醺醺的,要拽着阿狸陪。   阿狸好声好气的道歉,换来恼羞成怒的一耳光。   万幸那客人喝多了,巴掌扇的歪,只是刮到了他耳朵,火辣辣的,没一会儿就红了。   钟哥把人哄走了,还带着Barry去救场。   阿狸捂着耳朵,看着钟哥临走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心知肚明的叹口气。阿狸知道他不对,不管是生意还是情感,他的任性都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想跟着那个少年走,一分钱不要,倒贴也行。   烧烤的时候,喝的有些多的厉荣搂着他,大手肆无忌惮的放在他大腿上,捏着酒杯喂他喝酒。昭然若揭的亲密关系,让阿狸又欢喜又忐忑。   喜欢的吧?或许是真的有点呢?哪怕不那么喜欢,只要让自己喜欢也好啊……   阿狸突然就想起来Barry说过的,说自己傻,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遇到感情稀里糊涂的栽进去,根本不懂得保护自己。   或许是吧,可是那不是他能控制的啊。眼睛止不住的想去看,心里满满装的都是那个人,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烟气和味道。那么多,那么好。   想靠着他,跟他说说话。或者不说话,就安静的听着他的呼吸,都是好的。   后来跟厉荣去卫生间的路上,阿狸实在觉得心里涨的太满,忍不住就问,絮絮叨叨笨嘴笨舌的。   你喜欢吃蛋糕吗?或者面包?   少年搭在他肩上的手臂沉沉的,哼笑着侧过脸,暖暖的呵气拂在耳廓上,含糊不清又带着挑逗,热辣到滚烫。   我喜欢吃你,不对,操,明明是你把老子那玩意儿吃进去的……   厉戎脚下踉跄了一下,阿狸挺直单薄的脊背担住他的重量。你慢点,这边黑。   少年居然就势把他抵到了墙上,带点蛮横带点骄纵。慢点干嘛?干你吗?   隔着裤子,阿狸能感觉到那处蛰伏的巨物,蹭的自己双腿发软心窝滚烫。   那些忍不住的喜欢,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都挤到了唇边,一圈圈的漾着波纹。   那个叫墨陆的男孩子出现的时候,隔着半条巷子,阿狸看着,微笑着,心却乱的要蹦出嘴巴。   那么多的喜欢迷恋受伤,像是一面镜子,折射出阿狸自己的痴心妄想。   厉荣那么好,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他。卑微如自己,恐怕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如果说真的有那么一点的可能,估计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身体,能让他喜欢的少年恣意妄为。也就仅限于此了吧。   一晚上心情的大起大落,在厉荣带着自嘲的坦陈中,阿狸只觉得心脏都要停摆了。   那句喜欢已经失了控,摇摇摆摆的自行脱离开嘴巴,大刺刺的蹦到了厉荣的面前。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那种等待宣判的忐忑交织着绝望和希冀,宛如凌晨时分最黑暗的那一刻,破茧重生。   厉荣调侃着笑他,阿狸哥?   阿狸窘的耳根都要红了,抿了唇,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孩子。   记住了,我叫范李,我爸姓范,我妈姓李。下次见面,我把欠你的红包补给你。   下次,你许我下次的见面,好不好?   阿狸记得厉荣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和说这话时脸上认真和暖的表情——   有时间去找你玩,请你吃火锅喝啤酒。   ……………………………………………………   阿狸不知道,属于他的美好记忆就那么点儿。如果知道,他会贪婪的靠近点,再靠近点。   阿狸也不知道,厉荣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问他的眼镜。   阿狸更不知道,在他死后的若干年,厉荣帮他报了仇。那个涂家请的杀手,那个卖了他毁掉他一生的男人,统统死在了厉荣的手上,血腥暴烈。   厉荣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爱过他。认真的,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不曾欠他却还了他所有。   都是命。   作者有话要说:   经常会被文里一些小配角打动,莫名的。当初写到阿狸的时候,就定了他一定有篇番外,无论如何,算个交代吧。   卫鸿轩,阿狸。酝酿着以后开个专篇《金沙一号》,写那些漂亮的孩子,和他们或真或假的故事。不过怎么想,都不是甜文啊…… 第50章 番外四   彭嘉其实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过的特没劲。花不完的钱,闯不完的祸,打架斗殴酗酒泡妞。   整天整天各种醉生梦死,却透着一股子糜烂的气息,怎么都盖不住。   直到他遇到涂建桁。   那天晚上是油子攒的局,包间里玩的极乱,有妞有少爷有烈酒有大-麻,烟雾缭绕,哼哼唧唧的媚叫刺的人精神异样,身体发烫。   彭嘉被几个圈里出名的玩家撺掇着灌了一整瓶的芝华士,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被谁拿丝巾蒙上了眼睛,拽了几个小姐过来玩“摸大象”。   另几个玩家玩着玩着就忍不住了,丑态百出。   彭嘉扯了丝巾,笑吟吟的边吞云吐雾边看着,摆手推开了缠上来的女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百无聊赖。   身体还亢奋着,精神已经倦怠。   后来就出了包间去洗手间放水。   其实包间里面有卫生间,只是彭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出去偷偷气。   放完水在洗手台那里洗手的时候,卫生间的门从外推开,进来一个干净白皙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子。   看到他的第一眼,彭嘉就知道对方不是这里的少爷。   那个孩子看过去又干净又有教养,身上的衣着不见华贵却处处透着细致妥帖,整个人有种不沾烟火的拙朴和不谙世故的纯真。   也就是这漫不经心在镜子里折射出的第一眼,直接让彭嘉硬了,心底瞬间起了恶念。   他没玩过男孩子,可是眼前这个,让他有种把人欺负到大哭的冲动。   彭嘉从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胆大妄为惯了,做事根本由着心不管后果。   反正万事有他老子擦屁股。   彭嘉把人堵到了最里面的隔间,在男孩惊慌的抗争和磕绊着试图讲理那点时间里,毫不客气的撕了对方的T恤绑了手堵了嘴,把人反身按在了盖上盖子的马桶上。   跪着。   这个别扭的高度加上男孩不断的挣扎反抗让彭嘉急红了眼,暴虐的情绪螺旋攀升着,几近破顶爆发。   忍无可忍,悍然叩关。   在男孩变了调的惨叫和刺眼的鲜血中,彭嘉爽的头皮发麻,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高度。   事毕。男孩蜷缩在隔间的地上,身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彭嘉拉上裤链蹲下身,伸手怜惜的摸了摸男孩精湿的发丝。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漂亮的嘴唇都咬破了,纤细的身体抖着,死都不吐一个字。   彭嘉有点愧疚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鬼使神差的塞了张名片给男孩。拿着,哥的名片。乖乖等着啊,哥帮你打电话叫救护车。   就是这张名片,把彭嘉送进了鬼门关。   隔天,彭嘉被人开车堵进一条巷子,黑色悍马横在细窄的巷子口,几个壮汉吭都不吭一声,抡了拳头直接揍人。   手脚胸口都疼的要裂开,彭嘉倒在地上,透过糊了血的眼睫,模模糊糊看到那辆悍马后座上坐的的那个男人,瘦高精壮,表情阴鹜,眉眼间依稀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燃着的烟头弹到他胸口,烫到了皮肤居然都觉不到疼。男人下了车,优雅的走过来,光亮的不染一丝尘埃的鞋尖踩到彭嘉的伤口上碾了碾,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磁性。   你胆子大,也够狂,什么人问都不问就敢碰。仗着姓彭吗?今天我饶了你这条命不是心慈手软也不是怕事儿,看在你老子面子上。   彭嘉被血眯了眼,脸都被揍成了猪头,居然还笑的出来。   大爷贵姓啊?我彭嘉是不小心操到你相好的了?   胸口那只脚直接踩上了彭嘉的断臂,令人齿冷的脆响后是男人闲适的声音。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嘴巴这么脏,真该替你爸好好教训教训你。   男人用鞋尖狎昵的踢了踢彭嘉的额头。记得,长记性用这里。做事情也用这里多想想。再有类似的事情,指不定就被人直接剁了下面那根,你们彭家也就绝后了。   讽刺的是,男人临走,以牙还牙的扔了一张名片下来。   那张纸片轻飘飘的荡啊荡的,落在血污里。   彭嘉吃力的用完好的右手捏起名片,透过肿胀的眼缝看着上面的名字——   涂建梁。   ……………………………………………………   知道跟涂家杠上不是明智之举,可是彭嘉咽不下这口气。   在他顺风顺水的二十三年日子里,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的事情闻所未闻。如果就这么被揍了再忍气吞声,他不如直接一头扎到马桶里把自己淹死了算逑。   那些曾经的不忍和歉意,都随着涂建梁的动手而转化成了戾气,念念不忘。   梁子就这么结了。   出事那天晚上,厉荣出去到处活动,打探涂家的事情。   彭嘉在病房百无聊赖,让小弟出去买点好看的书回来打发时间。结果小弟买了一本故事会和一本青年文摘。   彭嘉直接用完好的右脚把人踹出了病房。   九点多钟的时候,一直罩着他和厉荣的秦哥突然打来电话,语气全然没有半点的玩笑之意,紧张到不行。   涂家今晚要动手,你赶紧知会厉荣一声。不行就出去避避风头吧。   彭嘉挂了秦哥电话就打给了厉荣,那边一直响一直响就是不接。彭嘉就知道,坏事了。   不幸中的万幸。涂建梁没当场弄死厉荣,反而大费周章的把人扔进了监狱。   彭嘉不认为那只老狐狸会是不忍心,思来想去加上城南的马家同时被动,彭嘉依稀觉得,涂建梁怕是要下一局大棋。   果不其然。   彭父紧张而坚决的要把彭嘉送到国外去避风头,彭嘉不肯,彭父居然就用厉荣做要挟,逼着彭嘉就范。   彭嘉没办法,勉强同意的同时,模模糊糊的就有个概念,只是还不那么清晰。   他的预感在飞机落地戴高乐机场时成真。   彭父安排送行的人被涂建梁收买,机场大门都没出,推着轮椅掉个头就挟持着彭嘉开始候机,回国。   彭嘉不是没想过在机场里大闹一通,不管怎样先把警察招来再说。   只是涂建梁算无遗漏,被塞到彭嘉手里的电话传出男人笑吟吟胸有成竹的声音——   彭嘉,你兄弟厉荣的命,可就在你一念之间。你就是折腾,我大不了费点周章,照样带你回来。可是厉荣那边,我分分钟捏死他。   彭嘉手心都攥出了汗,声音平静到带点往日的玩世不恭。   行啊,小爷陪你玩。不就是回国吗?   乖孩子。涂建梁赞许的声音,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吧,说你从今以后在巴黎洗心革面好好生活,不再给他们添乱了。明白吗?   彭嘉终于明白了,涂建梁不杀厉荣的目的。   活着的厉荣就是牵制他最好的武器。涂建梁精准的掐住了他的七寸。   彭嘉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惧怕的心理。   ……………………………………………………   彭嘉还是错误的估计了涂建梁的冷酷狠绝。   从回到A市,彭嘉就被关到了一间没有窗户不辨晨昏的房间里。   房间做了很好的隔音装修,除了头顶昏暗的那一盏灯泡,到处都是压抑沉闷的铅灰色。   彭嘉的手脚都被上了镣铐,包括那条还没好利索的左腿。   涂建梁整整晾了他一个礼拜。   在彭嘉情绪压抑濒临崩溃的边缘之时,男人从容而入,对待囚犯依旧优雅自如的神情。   彭嘉你说,这事儿让你做的这么难看,我该怎么办?   彭嘉咬牙,疯子般的笑,有点神经质。   你费这么大事把我弄回来,一定不会痛快的要我死。来吧,有什么花样尽管招呼,小爷受着。   涂建梁淡淡的。放心,我不会弄死你。我们是文明人,文明人有文明人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等到我们游戏玩完了,我送你回家。   彭嘉的小腿骨和膝盖骨,是涂建梁亲自拿了小锤子,一记记敲碎的,粉碎。   彭嘉疼的浑身痉挛肌肉抽搐,依旧张狂的大笑,痛快!   涂建梁狭长的双眼里几乎透出了欣赏之意,出口的话依旧不紧不慢。   彭少爷好气量,佩服佩服。不过这点开胃前菜当然不够剂量,时间还长,我找人陪彭少爷慢慢玩。   男人说的慢慢玩,只隔了一天。他没给彭嘉养伤的时间。   几个粗壮男人进了屋子开始解腰带的时候,彭嘉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他拖着一双废腿,能往哪儿逃?   疼痛和屈辱砸昏了大脑的时候,彭嘉居然想起了那个不染尘垢的孩子涂建桁。他的眼泪,他的哀求,他的鲜血……   可惜了……   ……………………………………………………   彭嘉觉得自己可能快死了。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和骨头都疼的他受不了,呼吸的温度高的吓人。即使如此,密闭的空间里,那股令他作呕的气味依旧浓郁的挥散不去,萦绕在鼻息间,黏在每一个毛孔上。   浑浑噩噩间,彭嘉感觉到有人进来,蹲在了他身边。   彭嘉想笑,可是嘴角都咧不开了。   他妈的是你涂建梁吗?来看老子笑话了?   要么,是下一轮即将开始?几个了?几次了?多长时间了?……   迷迷糊糊的,彭嘉听到有人哭,那个声音听的人浑身毛孔都觉得舒坦,滚烫的皮肤上有清凉的水滴落下,真舒服。 第51章 番外四   彭嘉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那间“刑房”。   房间素雅整洁,有明亮的大飘窗,米色的靠背椅,绵软舒适的大床。此刻他就躺在这张大床上,身上是干爽洁净的香皂气息,所有碾压般疼痛的地方都覆着洁白的纱布,隐隐有药香。   透过窗户,外面是个阴天,有零星的雪花从天上摇曳着落下来。   彭嘉晃了晃脑袋,咧嘴笑。都到冬天了,好几个月了吧。   房门响,有小护士端着托盘进门,抬眼看到他醒了,过来试了试他的体温,又换了一直挂着的药水袋,转身出去了。   过没十分钟,一个白皙消瘦的男孩子进来。整个人瘦了一圈,却依然带着那种简单干净到不染尘垢的气质。   彭嘉轻浮的笑:“哎呦小相好的,是你救了哥哥吗?”   涂建桁畏惧的退后一步,漂亮的眼睛里什么都遮不住。有害怕也有怜悯。   彭嘉一点都不喜欢看到那种怜悯,于是嘴巴更加恶毒。   “干嘛这是?你大哥替你报仇了,找了十几个男人来轮老子……让我数数……十三个?你高兴吗?现在又是什么新招数?说来听听。”   涂建桁眼圈红了,手指攥着,嘴唇微抖。   憋了好一会儿,男孩出口的声音带着颤音儿,依旧清越好听。   “对,对不起。”   彭嘉惊讶的睁大眼睛,开始怀疑自己幻听了。   真的出了口,涂建桁反倒平静了一些,那些话断断续续的也能表达出来了。   “我道歉,是因为我大哥对你,对你造成的伤害……他不该这样对你。都是我的懦弱逃避,才害的大哥这样对你……我事先都不知道这些,不然我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你傻了吧?”彭嘉嗤笑,毫不客气的打断男孩的话。   涂建桁握了握拳,垂下了眼睑。   “我不是原谅你……对我犯下的罪恶。只是我不赞成大哥的做法。国家有法律,法律会制裁所有的犯罪……”   彭嘉放肆的哈哈大笑,一时间只觉得畅快无比,笑的伤口都抽疼起来。   “傻小子,哎呦……你们涂家怎么教育子女啊?出了涂建梁那么个阴损没人性的,又出了你这样傻白甜没脑子的……涂建桁是吧?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有你大哥罩着你,估计你早被啃的渣都不剩了。”   涂建桁恼怒的耳朵都红了,睫毛簌簌直颤。   “我跟你这样的人……无法沟通!你放心,我已经跟我大哥说过了,等你养好伤,就送你回家。”   彭嘉倒不急了,拍了拍身侧绵软的床垫。   “这就一笔勾销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小桁桁我告诉你,要么你大哥直接弄死我,不然,这个场子我迟早找回来。”   水晶样的男孩子咬着唇,几分心虚几分懊恼。   “你、你还想怎样?我都道歉了,明明是你犯错在先。”   彭嘉想着,只觉得好笑。这几天噩梦般的日子里,被这个傻孩子说的像是一个泡泡,虚假廉价而又轻飘飘,一戳就破,一吹就飞。   是啊,还想怎样?   “我想的你不明白吗?”彭嘉轻浮的咧嘴,满脸的纨绔:“哥哥看上你了。”   “你,你无耻!”少年漂亮的一张脸涨的通红,好教养让他说不出什么恶言,憋的自己直抖:“你怎么这样!你、你……”   涂建桁气的跺了下脚,转身离开了房间。   彭嘉唇边笑意未尽,慢慢变得有些涩。   他扭头看向窗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止水不澜。   ……………………………………………………   彭嘉的双腿彻底废了。饶是涂建桁请了最好的骨科医生,一个个也都毫无例外的摇了头。   除了自膝盖开始截掉换成义肢,别无他法。   软心肠的涂建桁赌气没两天,又开始过来劝彭嘉截肢。   彭嘉懒得废话,拒绝的干脆。死都不截。   涂建桁也不气馁,轻声细语的跟他分析利弊——   你看现在义肢技术已经这么完善,经过适应和锻炼,以后不影响生活的。你这样坚持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个腿但凡能治好,你坚持也行,可是治不好了。慢慢过段时间,坏死的骨头还会影响大腿,你何苦。   彭嘉懒洋洋的,老子根本就没有以后。   是在第三天的时候,涂建梁西装笔挺的,跟着涂建桁一起进了彭嘉养病的屋子。   彭嘉见到男人,一刹那有种生物性的恐惧。   双手佯做不经意的塞到被子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死死掐住皮肉,用疼痛对抗那种因畏惧而起的颤栗。   涂建梁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演员。   顺着自家弟弟的意思,表情和善,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说什么附和什么,后来居然还在涂建桁心切的催促下,一本正经的游说彭嘉截肢。   彭嘉简直想仰头大笑三声。   这他妈的是怎样荒谬而又可笑的世界!   寒假过后,涂建桁需要回德国毕业答辩。只是眼下这种情况让他实在没法安心的一走了之。   涂建梁宠他这个幼弟,举手立誓下保证的,说是绝对再不动彭嘉一指头,等人伤好就送回彭家,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涂建桁还是稚嫩纯真。一来他大哥向来言出必行,这点他从不怀疑。二来商场上尔虞我诈那么多年的老狐狸,即使不用暴力,避重就轻的动动手指,彭嘉连着他身后的彭家照样没有活路。   临走前,涂建桁过来跟彭嘉道别。   小孩那副一本正经,劝人向善的傻样,勾的彭嘉心口跟着伤口一块儿发痒。   涂建桁说了什么,彭嘉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心满念的,都是胆大妄为的念头。   养了将近一个月,除了废掉的双腿,彭嘉身上其他伤处都已愈合。加上这段时间涂家小少爷亲自监督,相当不错的医生护理加上饮食搭配,床上养伤的男人早已不复被囚禁时候的凄惨狼狈样,眉眼开阖间,隐约还是那个恣意倜傥的彭家小公子。   彭嘉知道门口有打手,也知道自己眼下养病是假象,软禁才是真。依旧是人在屋檐下的现状。   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也或者是压根就不想好——   在涂建桁交代完要走的时候,彭嘉假借着腿疼,把小孩骗到了床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恶向胆边生的伸手一扯,精壮的腰身使了劲,直接把人压到了身下。   涂建桁大惊失色,一时间慌得竟然都忘了开口疾呼——   他大哥明明再三叮嘱过他,有事就喊,门口有人。偏偏事到临头,他脑子白成了浆糊。   彭嘉微喘着,出口的话邪恶又露骨——   小桁桁,哥哥要憋死了怎么办?你既然要走,就行行好,再给哥哥操一次行不?以后天高地远的,哥又是个走不了路的废人,想找你都找不着……   涂建桁脸白了又红,气愤和羞恼让少年的眼角都飞了红。   彭嘉你怎么这样……你起来,不然我叫人了……你会挨揍的……   你会挨揍的。   彭嘉念着这几个字,心里陡然酸软的不成样子,像是被点了麻筋儿。   一双手明明探进了少年单薄的衣衫,却再也前行不了半寸。肥羊都到了嘴边,大灰狼发现自己学佛向善下不了口了。   男人低了头,埋脸在少年温暖的颈窝,无声又无奈的叹息着笑。   笑这个傻孩子,更笑自己。   涂建桁战战兢兢的,身体僵成了一块木板。像是害怕对方不相信似的小声补充。   真的,我大哥安排那两个人真会揍你的,有一个是全国散打冠军,下手可狠了。彭嘉你快起来,你别跟我大哥顶上,好不容易——   少年絮絮叨叨的话被男人堵了回去。用嘴唇。   彭嘉看着身下瞪圆眼睛的小孩,惊慌羞涩的像个摇晃着大耳朵的小兔子。   软软浅浅的啄吻,更像是为了获取温暖和力量的一种保证。彭嘉沙哑着嗓子开口。   以德报怨的傻孩子,以后好好过,别总是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嗯?   涂建桁哆嗦着双腿逃跑,站在门口握着把手又回头,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也像是向彭嘉讨一个承诺。   彭嘉你不是坏人,对吧?   彭嘉靠在床头,清俊的容貌带着三分的玩世不恭,看都不再看他。   我是。彭嘉是坏人。过去是,以后,估计也改不了。小桁桁,就算你化身天使也拯救不了我这个恶魔了,死心吧。 第52章 番外四   涂建梁如同他对幼弟承诺的,把彭嘉送回了彭家。   只是彼时,正是涂家全线紧逼围剿彭家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彭嘉双腿被废的扔到彭家宅子的大门口,成了压死彭父的最后一根稻草。   彭父有心疾。看到自己捧在手心养着的儿子被伤成废人,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过去了。   彭家生意被涂建梁全线接管,狮子大开口的全部吞入。   彭母一直是个柔弱的女人,自打结婚就在家安分守己的相夫教子,眼下的乱况根本是她无力回天的结果。只是因为照顾儿子的念头撑着,这才没彻底崩溃。   生意都没了,万幸的是彭父还留了两套投资性质的房子。   彭母卖了一套租出去一套,不死心的带着彭嘉到处看医生,试图让儿子重新站起来。   转年夏天,卖房子的大几百万都折腾没了,彭母终于放弃了,可是随之放弃的,也是自己全部的生机和希望。   彭嘉发现的时候,彭母的尸体都凉了。女人把寿衣都穿好了,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就像是睡着了。   彭母的后事是邻里帮着草草操办的,彭家那些远亲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根本没人出现。   彭嘉在家闷了三天,满脸胡茬满眼血丝的拿了刀摇着轮椅出门,要去跟涂建梁同归于尽。   结果当然想都不用想,彭嘉连人带轮椅被扔到了大门外,涂建梁的面都没见着。   ……………………………………………………   靳杨来找彭嘉,完全超出了他的预知。   彭嘉知道这么个人,听厉荣说过,只是从来没见过。   在他最颓败最茫然不知前路的时候,靳杨受人所托,找到了他。   这个托付的人,当然是厉荣。   厉荣转去了北固山监狱,在跟涂建梁安排进去的人斗生斗死站稳脚跟之后,也是通过靳杨的嘴,知道了彭嘉凄凉的现状。   靳杨个小女人,还是那副小太妹的拽样。叼着烟拧着眉,恶声恶气的。   厉荣让我告诉你,不管怎样活下去等他出来,你还欠他一个条件。   后来靳杨帮彭嘉弄了间门面房,倒腾了一间小超市。   彭嘉是认真想努力一把,过的好点,等荣子出来再图计以后的。   只是连一个月都没有,涂建梁安排了人,晚上冲进小超市,抡了棍子砸碎了所有,包括希望。   那个男人站在彭嘉面前,语气平静的根本不像是刚刚作恶的人——   你最好老老实实当个废人,别让我后悔。   彭嘉坐在轮椅上,找人拼命的冲动早已不在,脸色苍白却还好脾气的笑。   涂建梁,你怕什么?你家那个小白兔呢?   涂建梁背着手,斯文淡定。   你别仗着建桁心善,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彭嘉,我劝你趁早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看着男人要走,彭嘉不怕死的抬高了声音。   哎你家那只小白兔我挺喜欢的,涂建梁你看紧点,别再落我手里哈。   看着涂建梁隐忍的双手捏出青筋暴露的样子,彭嘉终于哈哈大笑出声,吐出了这口闷气。   ……………………………………………………   彭嘉是在报纸上看到涂建桁要订婚的消息的。   商业巨子涂家最小的儿子,联姻百货大亨白家千金,好事将近。   彭嘉拿着报纸,以前所未有的耐心,仔仔细细把每个字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涂建桁在德国念完本科,又读了硕士学位,日前刚刚回国。涂白两家是世交,涂建桁跟白家千金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新闻占的是商业版面,除了寥寥几句介绍两人的事情,大篇幅都是预测涂白两家结了姻亲之后,会在商业上如何进一步合作之类的内容。   时隔三年,照片上的涂建桁还是那副有点青涩有点腼腆的样子,少年不见愁的温润模样,漂亮俊秀,招人而不自知。   彭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哑然失笑,曲起食指弹了弹报纸,正好是照片上那孩子额头的位置。   挺好,挺好。   ……………………………………………………   彭嘉没想到涂建桁会找到自己的家里来。   前一天他刚刚跟靳杨一块儿去探望了厉戎,知道兄弟还有不到一年就能出来,高兴的忍不住晚上喝了些酒。于是就醒迟了。   其实他根本无所谓醒早还是醒迟。   涂建梁只放心让他当个混吃等死的废人,除了每月三千五的租金可以吃,他什么都不能做。   人一旦无所事事的养着,废掉是早晚的事儿。   彭嘉头发乱蓬蓬,隔夜泛青的胡茬儿刺着,只穿了条花哨的沙滩裤,揉着没睡醒的醉眼,不耐烦的架着双拐去开门。   门口站着清新如小白杨一样的青年,笑容美好,蓬勃生机,令人自惭形秽。   涂建桁有点拘谨,盯着他的腿喃喃。   “太好了,你还是去做了手术,这样我就放心了。”   彭嘉低头看看自己那双丑陋的金属义肢,讽刺的笑。   “我兄弟逼的,我不切他就切。”   这话真不是他要故意怼涂建桁的。这双废腿的决定,是厉荣替他做主拍的板。   彭嘉那么个顽主刺头,这世上能让他听进去话的人不多。厉荣年纪虽小,可是他牵得住彭嘉的牛鼻子。也就是俗称的一物降一物。   涂建桁低了头,手里拎的果篮晃了晃。微微勾起的唇角那么好看,好看的令人心悸。   彭嘉叼根烟,往屋子里歪歪头,粗嘎着嗓子。   “涂少爷远来是客,不嫌弃的话进来坐坐吧。”   八月的天气那么热,热的人心浮气躁,也热的人心慌意乱。   彭嘉恶劣的连电风扇都不开,就那么瞧着涂小少爷挺着小腰板坐的笔直,做工精良的衬衫慢慢被汗水沁湿,困窘的一张俊脸一点点染红。   像是故意要欺负人的坏孩子,幼稚又顽劣,彭嘉慢条斯理的伸手,把一双义肢卸下来,大刺刺的搁在面前的茶几上,迫的边上那个老实孩子纯良的目光都无处安放。   他干嘛要逼他呢?   彭嘉问自己,也想问问对方。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涂建桁鼓了半天的劲儿,开口的话是这个。   彭嘉喷了口烟过去。   “呦呵,这次进步了,不是张嘴就来对不起了。愧疚吗?老子不需要。”   顿了顿,彭嘉又皮笑肉不笑的。   “恭喜啊涂少爷,什么时候结婚,也让咱去喝杯喜酒沾沾喜气呗。”   涂建桁更局促了,额头有晶莹的汗珠滚下,像珍珠。   彭嘉看的眼珠子发红,特别想张了嘴把那颗珍珠吞到肚子里,最好连着宿主一起。   “我听说了你家的事儿……我跟我大哥吵了一架……我真不知道,真的……当年我毕业,我大哥非要我再读个硕士,是我笨,没想通……”   彭嘉突然就不想跟他没完没了的打太极拳了,挥挥手打断涂建桁的话。   “你滚吧,再也不要来了。你要是觉得愧疚,这辈子就再也别出现在老子面前,行吗?”   青年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了,非要倔强的强忍着,抿着嘴唇不吭声。   彭嘉扶额,摇着头失笑:“你这是圣母还是白莲花?老往我跟前凑什么?你看,我也乖乖的截肢了,你大哥也信守承诺没再打我,咱们就该两清的再也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还想怎么样啊涂少爷?”   涂建桁脸皮薄,飞快的抹了下眼睛,站起身,嘴唇抖着就是说不出话。   彭嘉看着他那小样,自己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索性再架把火把人推远点。   “我知道你那种不愿意欠着别人的心思,这样吧。你看我现在废人一个,要钱没有家徒四壁,掰手指头算也有四年了,老是这么右手撸的也不尽兴,涂少爷帮我找个女人呗,什么乡下丫头或是离过婚的都行,或者找个男的也行,能经操解决生理需要的就行,我不挑嘴。”   涂建桁脸红了,直接被气跑了。   彭嘉也没去送,慢吞吞的又把义肢装上:“小家伙,别再来了,这是哥哥心里话。”   虚掩着的房门外头,靠在墙上的青年肩膀直颤,眼泪滑了满脸。   作者有话要说:   卫鸿轩的文今晚开哈,喜欢的捧个场,谢谢啦~ 第53章 番外四   沉不住气的是涂建梁。   白家的订婚被涂建桁单方面推后。白家掌权的打电话过来时,毫不知情的涂建梁差点被气死。   是否跟白家结亲更上一个台阶,其实对于现在的涂家而言,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只是一来,白家千金确实是涂建桁自小就认识的玩伴儿,两人即使没有情深意笃,关系也算得上深厚,在经济或政治联姻里面,算是相当不错的基础。   二来,涂建桁这样任性妄为的做事,丝毫不计较后果及影响,让涂建梁即恼怒又被动。   更让涂建梁这个做哥哥差点气中风的是,涂建桁不仅不认错,还梗着脖子质疑涂建梁将彭家弄得家破人亡,手段极端令人失望。   涂建桁从小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从来不知世道丑恶的一面,纯良的相信着万事有律法,而他大哥滥用私法并逼死对方全家的行径实在太过卑劣。   谈话到最后,涂建桁面色平静的说,他要去赎罪,为彭家工作并把彭嘉的一切都打理好,再考虑自己的婚事和其他。   在涂建桁离开之后,涂建梁决定要弄死彭嘉。   ……………………………………………………   涂建桁帮彭嘉请了个全能护工。   彭嘉吊儿郎当的翘着脚,看着涂建桁安排那个小胡到楼下去买菜,一脸嫌弃。   长得不好看,身材又太结实,这样的男人插起来实在不爽啊。   涂建桁俊脸憋的通红,看得出竭力想要忽略他的胡说八道冷嘲热讽。   小胡烧饭打扫卫生什么的都没问题,个人早些年还学过两年散打,身强体健,这样帮助彭嘉上下楼及外出都方便。   彭嘉就是个作死的,逮着刚刚的问题不放。   老子让你帮着找的是暖被窝解决生理问题的,你找个保姆来干啥?要不一会儿你问问,这小子给不给干?晚上不开灯也算勉为其难将就了……   涂建桁给逼的无处可躲,不会骂人又没法像男人一样满嘴荤话,一时急的面红耳赤,眼底都浮起了泪意。   彭嘉避开眼,意兴阑珊的挥挥手。   小朋友你带着你的人走吧,咱俩不是一路人,我也不要你的补偿。你说你非犟着这样干嘛?   顿了顿彭嘉又呼口气,笑的勉强。   老子当年就不该招惹你。   事实证明,如果不是涂建桁安排过来帮忙的小胡,彭嘉这次就绝对板上钉钉的百死无生了。   ……………………………………………………   涂建梁给彭嘉安排的死法是意外。   第一次是食物中毒。彭嘉常年以外卖为生,原本小胡来了已经开始烧饭煮菜了,那天时间早不早晚不晚的,小胡在整理房子落了三尺厚的垃圾和灰尘,彭嘉不耐烦等,直接拨了电话叫炒饭。结果炒饭落肚没多久,彭嘉就开始不对劲,小胡把人送到医院洗胃,医生说再迟十分钟人就没了。炒饭里混进了毒-鼠强,快餐店老板稀里糊涂说不清楚,只会叫冤。   第二次是车祸。彭嘉那天下楼去拿快递,小胡刚好要去买菜,迟了两分钟下楼,刚好看到刹车失灵的车子直直的撞过来。亏着小胡反应快,两步跑过去抱着人滚到边上邻居种的菜圃里,堪堪避开了凶险的撞击。两人躲避的时候摔了个满身伤,好在没伤筋动骨,惊魂未定之余,小胡扶着人起身暗道侥幸。   彭嘉笑的冷漠,一言不发的掉头给涂建桁发了条信息。   “晚上来吃饭?”   涂建桁的回复快的没有等待。“好。”   晚上吃饭时候,看得出涂建桁很高兴,白皙的脸上微微红着,却要努力做出平静安然的常态。   彭嘉撂了筷子抽烟的时候,冲着小胡歪歪头,大咧咧的扔了句话——   “出去散散步看场电影,两个小时之后再回来。”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涂建桁小心翼翼的,却也不乏敏感。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彭嘉眯着眼看他,黑黑的瞳孔看不清深藏的情绪。足足有五分钟,随着掐掉的香烟被弹飞,男人懒散的声音同时响起。   “两个小时,做不做?”   涂建桁嘴角抽搐,无奈又无措。   “彭嘉你成天就只想着这些了吗?”   “老子只不过想在被弄死之前捞回本而已。”彭嘉极其顺畅的接话:“要不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涂建桁单纯可是不笨,听他这么讲话先是惊愕,继而差点跳起来:“你说,我,我大哥……他,他又……”   “猜的。”彭嘉笑出整齐的白牙,依稀有阳光少年的味道:“前几天莫名其妙食物中毒,接着今天差点被车撞死。这样的意外频率也忒高了吧。”   涂建桁脸色煞白:“不可能,我跟我大哥说了……”   彭嘉摊摊手,一点辩解的意思都没有:“所以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会信,索性想着死之前捞点本钱回来,也算不亏。”   “不可能。”涂建桁直觉的为家人辩解:“我大哥很疼我,他不会那样……”   彭嘉笑笑,好心建议:“要不你现在打个电话问问?”   漂亮的青年红着眼,带着几分负气:“我打。如果你错了怎么办?”   “错了就错了呗,我一个废人,你要打要骂随意。跪下磕头也行,不都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儿?”彭嘉打了个响指,饶有兴致:“对赌啊?涂小少爷,要是你输了呢?”   涂建桁嘴唇都咬白了:“随你。”   两个字出口,房间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彼此心知肚明,某些命运的安排已经朝着不可逆的方向加速堕落,无力回头。   彭嘉叹气,揉了揉额头:“如果真是你大哥安排的,麻烦你跟他讲清楚,咱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只想活着等我兄弟出来而已。”   按了免提的电话里,涂建梁冷硬的声音残酷到无比真实。   “对,是我做的。建桁你再一意孤行,只能让那小子死的更快。”   涂建桁失控了:“大哥你怎么这样?!”   涂建梁不疾不徐:“你一天不放弃那种可笑的赎罪,我们就走着瞧,看看彭嘉下次还会不会那么好运。”   “大哥!”涂建桁抹了把眼睛,带着豁出去的决绝:“你不能这样,我,我不是赎罪……我不只是赎罪,我喜欢彭嘉,我要跟他在一起。你逼他死就是逼我死。”   ……………………………………………………   如果要问彭嘉短暂的一生最幸福的时候,真的回忆起来,估计就是在厉荣出狱前这小半年了。   涂建桁那孩子倔起来堪比驴子,彭嘉赶他他不走,涂建梁软硬兼施都无效——   道理和谎言都讲到口干舌燥,涂建梁索性带了人手上门绑人。   涂建桁将随身携带的德林格直接抵在了自己太阳穴上,平静的看着大哥铁青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灰败不堪。   讽刺的是,这把德林格还是涂建桁十八岁生日时,涂建梁送他的成人礼。   彭嘉冷眼旁观兄弟两个的对峙,一时想纵声大笑,一时又觉得眼窝发酸,难受的不行。   涂建桁赶走了大哥,回头收了枪平静的看着彭嘉。   我跟我大哥闹掰了,借你客厅支张床行吗?等你要等的人来,我就走。   “同居生活”开始的莫名其妙。   彭嘉这处房产不大,两室一厅。   原本彭嘉一个房间,小胡一个房间。现在涂建桁挤进来,就算彭嘉恶劣的让他住客厅,小胡也没法心安理得。   于是不过隔了一个晚上,小胡就把行军床支到了客厅。   再后来过了一个礼拜,邻居那套一百多平方的房子刚好出租,涂建桁二话不说付了定金,小胡作为一个打工的,莫名其妙就越过了老板的待遇,直接单身一人住到了大宅里面。   两人一直相安无事。涂建桁事后也画蛇添足的解释了,自己那么说只是事急从权,为了保全彭嘉的安危而已。彭嘉居然也收起了全身乖戾的刺,点了点头,连一贯的讽刺酸话都没了。   一如冥冥中注定,涂建梁突然被美国一个大项目绊住手脚,亲自飞去大洋彼岸归期待定,根本无法再过来捉人。于是也只能安排了保镖先盯着,等他回来再做计较。   获得了短暂又难得的安宁,彭嘉涂建桁像是融洽的合租室友一般,两人各据一方,吃过饭偶尔聊聊天说说话,都是安全平淡无关痛痒的话题。   打破这种平衡的是彭嘉生日那天,两人一起去温泉山庄度假发生的事情。 第54章 番外四   天气刚刚入秋变凉,赏枫吃蟹正当时。   吃晚饭的时候,小胡无意的提起,周末是彭嘉生日。涂建桁想了想就提出了邀请,代彭嘉庆祝生日,正好也是出去散散心。   三个人是周五下午开车出发的。温泉山庄地处郊区,车程约一个小时。   原本小胡预订的时候都是好好的,结果到了前台办手续时候才发现,酒店把预订信息弄错了,双床标间都变成了大床房,尤其要命的是,彭嘉跟涂建桁那间豪华套房标间不仅是大床,还诡异的成了酒店特色的新婚蜜月套房……   三个人都有点尴尬,前台经理态度诚恳的再三致歉,表示送水果送纪念品送温泉抵用券都没问题,可是更换的要求确实做不到,因为周末满房了。   等到进了房间,涂建桁看到那张洒满了玫瑰花瓣的圆形水床的时候,更是羞恼的耳朵都红了,背着身竭力避免跟彭嘉面对面的尴尬。   彭嘉笑的身体直颤,哎呦是大波浪水床,不错啊,浪里个浪……   兴致勃勃的彭少爷拄着拐杖满屋子转着,啧啧称奇。   情趣沙发椅……哎这半弧形坐垫这么窄,能坐舒服吗?   还有这黑带子是什么玩意儿?像背带又不是背带的……涂少爷你懂吗?解释解释呗?   嗯,温泉屋不错,正对着园林,一边泡澡一边赏景……   床头柜上东西挺全,我瞧瞧……发热润滑剂,颗粒套套……   彭嘉弯腰,捞了一个乳白色椭圆形的小巧物件,冲涂建桁晃了晃,满脸无辜。   涂建桁你认识吗?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可怜青年一张清朗俊秀的脸涨成了红布,喏喏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彭嘉哈哈大笑,随手推开了长线挂着的开关。   这功率够强劲啊,估计震上两三个小时不成问题……   晚饭是在山庄附设的餐厅吃的,菜肴不在精致,倒是全天然的没有污染和人工肥料,蔬菜清甜鸡汤鲜美。   最后上的是一例甜品。蜜月套房包含的双心造型红丝绒蛋糕。   上菜的小姑娘一脸镇定,居然还微笑着送上祝福。祝两位永结同心幸福美满。   小胡的脸都没法看了,上下左右都是大写的尴尬。   被彭嘉在房间里取笑了好一会儿的涂建桁此刻反倒镇定了,风度翩翩的尝了口蛋糕,点头称赞。   吃完饭回房间,客房服务人员显然已经进来布置过了——   窗帘低垂,烛光摇曳。小圆几上摆着精致的花瓶,里面是三支怒放的红玫瑰。边上是两只高脚玻璃杯,放在冰桶内的醒酒器里,红酒微微荡漾。   两个人杵在门口,沉默的空气持续发酵着,有什么压抑的东西在蓬勃生长,势头惊人。   彭嘉难得有点不自在,也不开玩笑了。清了清喉咙让涂建桁先去泡温泉,他喝一杯再去。   如果涂建桁此时足够理性,分开各自行动是最明智的。只是涂建桁如果真的应了,他也就不是那个理想又单纯的傻孩子了。   当青年沉默的单膝跪在池边,小心翼翼的帮着彭嘉卸下义肢的时候。   当青年拎了红酒和杯子搁在温泉边上并斟了酒液的时候。   当青年脱了衣裤迈进水池的时候。   两个人不知道是谁先溃败了心防,肢体相贴唇舌勾缠,温热的水花四溅。红酒洒到了池子里,深红变浅红很快消融不见,空气中有淡淡的果香,像李子又像是荔枝,甜腻的令人头晕。   彭嘉只觉得心脏缩的发疼,一汩汩的往外冒着血,越甜越疼,越疼越甜,让人上瘾,沉湎其间。   有些东西即使视若无睹却也一直在,隐藏和压抑并不能让其消失不见,直至爆发,威力惊人。   彭嘉对自己的残缺足够坦然,如果说有自卑,也是来源于内心的阴暗而不是身体的原因。   一遍遍的吻,从开始的亟不可待到后来的温柔缱绻。两人像是交颈而眠的天鹅,唇齿相依密不可分。   手边没有东西,彭嘉还是坚持着套上了义肢,回去大床上做。   他不知道,这是他对爱人最无意也是最周密的保护。   从前戏到耐心的扩张,涂建桁就像是被揉破了泪腺,眼睛红着蒙着润润的一层水膜,纤瘦白皙的身子猫儿似的蜷着,手脚紧勾,羞涩的根本无法舒展开来。   彭嘉终于进入的时候,青年呜咽一声,死死抱住了对方的脖子,眼泪潸然滚落。   ……………………………………………………   彭嘉和涂建桁就像是最平常的恋人一般,过了一段无人打扰的温馨小日子。   小胡在经过最初的不自在之后,很快接受了他们的关系,并且对那种闪瞎人钛合金狗眼的卖糖行径视若无睹,每天忙自己的,忙完就自发自觉的滚去自己的大屋歇着,任那两只爱干嘛干嘛。   涂建桁不是怕羞扭捏的性子,一旦认清并坦陈了自己的感情,就不再遮着掩着,即使是对自己的欲望,也是直言不讳。   只可惜,他看上的是个老流氓,彭嘉总有办法“欺负”得对方红了眼眶羞耻不已,不断刷新他的底线。   彼此心照不宣的是,他们在一起,起腻也好,互相陪伴着看书看电视也好,闭口不提过去的糟心,也不提未来的出路,仿佛眼下能抓住的就是所有,就是全部。   事实也确实如此,眼下就是全部。   春节前,厉荣出狱了。   在厉荣出狱的第二天,涂建梁动手了。   针对厉荣的暗杀没能得逞。另一边,针对涂建桁的迷晕绑架行为得手了。   厉荣推着轮椅,两人一身狼狈的回到彭嘉住处推开门,原本温馨的房子里面空荡荡的,那个漂亮纯白的青年不见了,小胡也不见了。   ……………………………………………………   厉荣跟涂建梁从一开始,差不多就是火星四溅的对峙。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厉荣经过了几年的磨难,戾气在,心思却沉稳了很多。   彭嘉有点神经质,经常抽着烟烧到手都不知道。厉荣看不过眼,真的问了,彭嘉又满不在乎的摇头否定。说出的话永远都是——   涂建桁之于他,过去是新鲜的玩物,现在是保命的护身符,哪有其他含义?   厉荣不懂感情,眼下的急迫和当务之急也没法让他琢磨这些儿女情长。   厉荣棋子不多,只是个顶个的好用。   孙昌是其一。   拥有太多的人总是会畏手畏脚害怕失去,何况孙昌那么贪生怕死?他的妻儿老小连着相好的一起被厉荣拿来做筹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在涂家暗中做的手脚克扣的那些钱财,一旦翻出来,涂建梁一定饶不了他。   倒戈成了必然。   一个左膀右臂的倒戈是致命的。   涂建桁用几个月帮彭家搭出了一个基本的框架,被抓走前,贴心贴肺的差不多把自己的那点家底都垫了进去,几块的商业模式已经开始缓慢运转,未来看好。厉荣跟彭嘉商量了一下,瞿扈成了明面的经营者,孙昌是私底下那一个。   跟涂建梁搏命争斗了两年多,期间不见硝烟的惊心动魄无数,厉荣和彭嘉都碰到过暗杀,最惊险的一次,子弹只要再偏一厘米,彭嘉就没命了。   也正是这次刀口舔血的危机,医院查出了彭嘉HIV阳性。   结合近期彭嘉毫无缘由的经常性感冒低烧咳嗽,全身疲劳无力,答案昭然若揭,残酷的指向一个答案——   当年涂建梁安排的那十几个人里面,有人是HIV病毒携带者。 第55章 番外四   涂建梁彻底翻船那天,是厉荣亲手拿了钢管打断了对方的双腿,拽着头发扔到了彭嘉的轮椅面前。   彭嘉瘦的厉害,颧骨突了出来,精神倦倦的样子。   涂建梁疼的浑身打颤,浑身上下冷汗湿透了衣衫,依旧咬着牙关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底线。   彭嘉笑的直咳:“荣子好样的,哥哥谁都不服就服你……涂建梁,咱俩这笔账怎么算?”   涂建梁脸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住,又想笑又疼的难忍,表情可怖:“你受的那些,十倍百倍还回来就是……哈……涂某一身骨头随便敲……还有轮……是吧,敞开了玩,随意……”   彭嘉卸了一条义肢,敲了敲涂建梁的额头,不轻不重:“你都老成这样子了,我再找男人上你,不是便宜你了?涂建梁你那对爱逾眼珠子的双生子呢?……送去英国了?没事,我帮你接回来……这事儿你不是干过吗?……我比你有人性,那么嫩的能掐出水的一对孩子,洗洗干净给我兄弟暖被窝吧……”   涂建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喘着粗气:“彭嘉这是我们的恩怨,你不能牵扯孩子,你不讲江湖道义!”   “跟老子讲道义?”彭嘉笑的张狂又恣意:“涂建梁你疯了吧?眼睛瞪那么大,后悔了吗?你说你早一天弄死我不就一了百了了?哪会有今天?”彭嘉吐了口口水,眯了眼言语轻佻:“老子拜你所赐,HIV阳性,活不了几天了。可是涂建梁,你家那个小白兔恐怕也被我传染了——”   涂建梁再度受到冲击的表情,脸上的惨白完全不作假:“不可能!不可能!”   彭嘉冷眼旁观,抿了抿唇:“小白兔在我屋里住了几个月,你说可能不可能?”   涂建梁哭了,硬朗的男人被抽去了脊椎骨,哆嗦的控制不住:“建桁好好的,明明好好的……”   厉荣面无表情的交代身后唯唯诺诺的孙昌:“带着小八大虎他们,去把涂建桁涂俊涂俏还有涂夫人一起抓过来,涂建桁去做血检。”   血检结果让彭嘉轻轻呼口气。   阴性。涂建桁没有被传染。   涂建梁是被厉荣交代着,指定孙昌监视着,捆了手脚沉江的。   彼时毫不知情的涂建桁正扑在彭嘉怀里,哭着请他放过大哥一马。   彭嘉抹着青年脸上的热泪,喃喃自语。   开弓哪有回头箭……   ……………………………………………………   彭嘉涂建桁之间陷入了没有回头路的死结。   涂建梁死了,涂家大厦已倾,厉荣复盘了七年前涂建梁对彭家做的事,全线接管了涂家的生意,并且毫不心软的将涂家双生子调-教成了禁脔。   涂建桁被厉荣直接扔给了自家兄弟做牛做马。   两人之间那些甜蜜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柄柄利刃,不能想也不敢想,扎心挖肺的疼。   彭嘉身体变得很差,对待涂建桁的态度也是越来越恶劣。直到一天,他直接把杯子扔到了涂建桁的额头,咆哮着叫他滚。   厉荣没开口放人,涂建桁也没有任何争取,默默找到纱布笨拙的包了额头,安静的将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清扫扔掉,然后回了房间。   半夜涂建桁心悸惊醒,去厨房倒水喝的时候,看到黑暗的客厅里,落地窗边伶仃消瘦的身影,还有他指间明灭的猩红烟头。   一室的烟味。   涂建桁咳了两声,眼泪就下来了。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没开灯,两个人坐在客厅飘窗的毡垫上,各据一方。   夜色让人嚣张跋扈,夜色也让人软弱。   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彭嘉开口,那点殷红晃了晃,稳住。   涂建桁你走吧,我跟荣子说一声。以后天高地远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青年吸了吸鼻子,冷笑。   彭嘉你都把我全家毁成这样了,不看着你死,我又怎么对得起我大哥?   彭嘉笑的几乎失控。   这就是个不死不休的结,你让我饶恕?怎么可能?涂家的仇,你要是执着,等你过几年有了实力,大不了你回来跟荣子抢。至于我死,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熬不过今年。你看不看又有什么意思?   青年先是低着头,后来实在憋不住,那点悲泣随着瘦削肩膀的抖动,在夜色里凄凉无比。   彭嘉掐了烟,声音又倦又哑。   涂建桁,我对不起你。   这是彭嘉唯一一次道歉,也是最后一次。   ……………………………………………………   涂建桁留了下来,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彭嘉。   厉荣也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控制药物,缓解彭嘉的病痛,延长他的生命。   过春节那天,彭嘉心情不错,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理,身体状况也稳定不少,甚至没心没肺的捏着自己的腰侧,哎呦呵这都快长小肚腩了不是?   晚上厉荣陪他们一起吃了晚饭,三个人不吵不闹,气氛融洽,居然还喝了点红酒。   厉荣走了之后,彭嘉莫名起了兴致,拍着轮椅扶手说还要喝,一醉方休。   涂建桁好脾气的哄他去休息,结果彭嘉一句话刺的两个人疼到痉挛——   估计这就是老子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了,还保重个屁啊。   结果是涂建桁一声不吭,拎了酒瓶放了两个酒杯,陪着彭嘉坐在落地窗那边,看着远处偶尔升起绽放的烟花,喝光了一瓶酒。那一刻的感觉,璀璨又寂寞。   酒尽,人近谢幕。   涂建桁骨节捏的泛白,出口的话惊世骇俗又平静淡定。   彭嘉,我想跟你做。   彭嘉惊慌又害怕,看着他像在看疯子——   小朋友你脑子进水了?你知不知道老子现在是晚期患者?你是想死啊还是想死啊?原来的幸运不是每次都有的!   涂建桁移开空酒瓶和杯子,一步步靠过来。   我查过了,这个病毒传播无非是血液和精-液,戴套就没问题。亲吻也没问题。彭嘉,我不想听对不起。   彭嘉节节溃败,微酣的酒意此刻全醒。   不行,绝对不行!   涂建桁头一次强势的做了主导拍了板,从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套套晃了晃,一言不发的倾身过去吻住了男人的薄唇。   一半是欲望,一半是良心。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天使。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彭嘉打摆子样的,连牙齿都失控的轻微叩响,那种混合着的兴奋恐惧喜悦心酸,几乎溺死男人。   青年扶着他的肩膀,一点点坐下去。   男人靠着墙壁,青年偎在他怀里,青涩笨拙的动着。   彭嘉哭了,哽咽的说不出话,头一次有了死亡的恐惧。   小家伙我不想死,我想跟你过日子……   涂建桁红着眼圈,温柔的吻去他的眼泪。   好,一起过日子。反正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也算不清了,这辈子下辈子都算不清了。彭嘉我陪着你,你别怕……   唇舌交缠,十指交扣,男人的低语缱绻过最眷恋的夜风。   涂建桁,我爱你。   ……………………………………………………   彭嘉最后那段日子,涂建桁没有过多的悲伤,表现的无比平静。   私下里,彭嘉跟厉荣再认真不过的交代。   等我死了,你代我好好照顾小家伙,别再为难他了。不是受我拖累,他不会过得这么苦。   彭嘉昏迷的时候,涂建桁的最新检查报告递到了厉荣手上。   HIV阳性。   彭嘉永远不会知道,那一枚早已准备好的套子,涂建桁亲自动了手脚,再无安全可言。   那天涂建桁说的陪伴,是了结,也是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番外也完了。下一篇是路易的姊妹篇,卫同学的文。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